陆鸢摇头,想站起来,双膝却有些发软。 一墙之隔,长公主留下的死士们倒有些气节,奋力搏杀,试图冲进来击杀褚昉,高声叫嚷道:“褚贼,你就是嫉妒状元郎才高,想取而代之!” “褚贼,你杀了状元郎,以为太子会放过你吗!” “褚贼,你不得好死!” 叫骂声、痛呼声、刀剑碰撞声伴着血腥的味道弥散开来。 陆鸢瘫在地上,被褚昉半托在怀里,望着他,一时脑中嗡嗡作响,本就有些恍惚的神思越发迷惘。 脑海中久久回荡着一句:“你杀了状元郎!” 她想冷静下来,脑海中又不听使唤地冒出长公主那句“提周玘的人头来见!” “嫉妒状元郎才高,想取而代之!” “提周玘的人头来见!” “这辈子只能做褚家妇!” 陆鸢陡然眼底充血,死死盯着褚昉。 所以,他还是公报私仇,杀了元诺? 他明明答应过,只要她做褚家妇,他不会再记恨元诺,明明承诺过不会动元诺,却还是再次出尔反尔杀了他! 他一直都是个小人!明明答应和离却出尔反尔,如今又出尔反尔! 她熬了那么久,忍了那么久,没能自由也就罢了! 她接着熬,接着忍,不过就是想护自己在意的人平安! 她格外珍视、小心守护了这么多年的星星之火,就这样被一个轻诺背信之人掐灭了? 褚昉看着陆鸢眼中的光越变越冷,直至没了一丝温度,以为她是被吓住了,待要出言劝慰,余光瞥见她拿起了自己放在旁边的长刀。 快、准、稳、狠,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朝他胸膛刺过来…… 他下意识握住长刀,清晰感觉到冰冷的玄铁,一寸寸抹过他的掌心,直贯他的胸膛…… 他从来不知道,身量不及他肩膀高、他一只手臂可以托抱起来的妻子,力气可以这样大,握刀的手不会抖,杀人的时候,眼都不眨。 一墙之外仍是一片厮杀,没有人追到这里来。 他握刀的力道很重,长刀直贯的阻力很强,陆鸢双手抓着刀柄,倾注了全身力气,看着长刀一寸寸贯过他掌心,带着如注血流,又一寸寸贯进他胸膛。 “将军!” 房外传来贺震的声音。 褚昉一手握着贯进胸膛的长刀,另一手重重推开了陆鸢。 “将军,你受伤了!” 贺震寻过来时,陆鸢已经被褚昉远远推开了,只见褚昉单膝跪立在地上,血滴从面前膝下一溜蔓延至衣袍。 “将军,怎么回事!” 贺震看到那长刀玉柄上的涡纹图案,不由怔住,那是将军自己的刀。 凭将军的能耐,不可能被人夺了刀啊? 贺震待要叫人把褚昉抬走,听他说道:“送夫人回去,别叫人知道她来过宫里……” 他不想让人知道,他做这些只是为了救陆鸢出来。 他虽是吩咐着,却捂着伤口,垂眼冷漠地盯着地面,半点没有朝陆鸢看去。 贺震想留下照顾褚昉,待要吩咐别人去办,又听褚昉说:“你亲自去,送她回陆家。” 作者有话说: 长公主(横眉竖目):蠢作者,两章就想让本宫下线?玩儿呢?你尊重人吗? 蠢作者(啪啪码字):给你的戏份不少了,你太厉害,怎好把你困在我的小儿科权谋里?走好,您嘞!
第47章 决定放手 ◇ ◎他亲手写放妻书◎ 褚昉仍旧握着没进胸膛的长刀, 虽因他掌心的阻力没能一击必死,但没进去的深度和位置却也叫他不敢贸然拔出。 方才,他的妻子想杀了他, 没有一丝犹豫, 没有一丝手软,没给他留一丝后路。 他死在这里,甚至没有人会疑到她身上,只会认为他死于宫变,死于忠君, 死得其所。 她像之前料理表妹那般, 一招制胜、一击必死! 为何杀他?因为那些死士的话? 以为他果真杀了周玘? 原来,他若果真杀了周玘,她真的会杀了他报仇…… 她甚至没有开口问一句,她心里认定他记恨周玘,认定他会伺机杀了周玘。 她从未信过他! 他的承诺、他的努力, 在她眼里一文不值…… 原来这些日子的重新开始、柳暗花明, 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风一吹,就支离破碎地寻不见一丝影踪。 “陆鸢,我放你走。” 褚昉自言自语地喃喃了一句,只觉心口剧痛, 似有一团火灼心燎肺,有什么东西翻腾上涌。 他忽重重喷了一口血,眼皮沉了下去。 临合眼, 却朦朦胧胧看见陆鸢朝他跑了过来。 影子越来越虚, 辨不清是真是幻。 一定是虚妄幻影…… 褚昉合上眼, 彻底灭了这一丝幻影。 “国公爷!” 陆鸢跑近担架时, 褚昉已彻底昏了过去。 “长姐,将军让我把你送回陆家,你快回去吧,这宫里不比外面,回头让人问起你怎么进来的,让将军怎么交待?” 贺震本来已经送陆鸢到宫门了,谁知她看见太子和周玘相伴入宫,怔了片刻,二话没说掉头就跑了回来,任他苦口婆心劝也没用。 陆鸢道:“我自有说辞,你去忙你的事吧,国公爷受伤,我也得留下来照顾。” 褚昉伤重,御医道十分凶险,不能耽搁,圣上遂命辟出一间平常议事所用殿宇,就近医治。 几个御医、十数个宫人,各司其职,来来往往忙而不乱。 陆鸢其实帮不上手,远远地站着,目光平静得有些茫然。 他会醒来吗? 那一刀刺下去的时候,她脑子空空的,确实想过要他的命。 直到被推出去,她脑子仍旧嗡嗡的,看着他嘴唇在动,却没听到他说什么。 原来是在交待贺震送她出宫吗? 不是应该趁着还有一丝神智,指认她,送她入狱吗? 难道他不明白,他若就此死了,只要她不主动认罪,没有人能奈何她么? 甚至,只要她想,她可以安安稳稳继续做国公夫人,安享圣上给予的厚赏抚恤,既尊且贵,体体面面。 这些,他都没有虑到么? 他就没有一刻恨她,想置她于死地么? 难道,他的身家交了出来,性命,果真也这般轻易地交了出来? 可是他为何这么做? 之前是软硬兼施,想留住她,可他都要死了,命悬一线,还有什么必要示好于她?还有什么必要软硬兼施,留住她这位妻子? 他不是说过,他若身死,她自可归家另谋良缘,他就不怕,她果真归家和心心念念之人再续前缘? 他之前明明那么不甘心,不甘心到即使知道她有心上人也威逼利诱不肯和离,今次,缘何就没有一丝不甘心? 哪里不对,是她想错了他么? 他不肯和离,不是因为不甘心么? 御医们直忙碌到深夜才渐渐安静下来,却个个神色凝重。 圣上和太子亲来探视,询问褚昉病况。 御医脸色灰败,谨慎回道:“安国公伤口很深,离心肺很近,怕是凶多吉少。” 圣上眉头一皱:“你们再费心些,把人给朕从鬼门关抢回来!” 御医们噤若寒蝉,诺诺应是。 圣上这才注意到远远站着的陆鸢,问:“你是什么人,缘何在此?” 圣上虽去过几次褚家,对陆鸢这位安国公夫人却没什么印象,见她在此不由生疑。 陆鸢刚叩拜下去,正要答话,听太子已替她回了圣上的话。 “父皇,她是安国公夫人,儿臣想安国公伤重,总该有个家眷守着,遂接了她入宫。” 圣上点头:“你虑的是。”又对陆鸢宽慰几句,交待御医尽心医治才离去。 太子打量陆鸢一眼,又看看站在一旁的周玘,似是心有所虑,站了会儿,领着周玘也走了。 走出一段,太子才问周玘:“你和安国公夫人,以前认识?” 不然何故为了她,主动开口请他帮忙说话? 他们今日不过在宫门口撞见了,连句话都没说,周玘却请他将陆鸢入宫的缘由担下来。 周玘之前并没收到陆鸢失踪的消息,也曾疑惑褚昉如何知道长公主异动,还谋算的如此精准,直到在宫门口撞见贺震躲躲闪闪想将陆鸢悄悄送出宫去,细想之下,才有了些头绪。 宫变凶险,褚昉不可能在此时带陆鸢进宫,那必是她之前已经被人挟持悄悄送来了这里。 原来,这场扶植新君的宫·变,缘于冲冠一怒。 周玘收回思绪,回答太子的话:“微臣与褚夫人曾是邻居。” “邻居?” 太子年近而立,长褚昉两岁,约是自小经历过太多宫变动乱,性子本是沉稳,听到此话却还是不免驻足朝周玘看去。 神情微妙地变了变,带着些探查意味。 邻居这层关系,可深可浅,可以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也可以打打闹闹,欢喜冤家。 “只是邻居?”太子语气不明,听着有些严肃,又有些说不上来的随意亲和。 周玘颔首。 太子顿了下,压低声音说:“总之,你注意些分寸,安国公生死不明,你克制些,可别害了你那邻居。” 更不要害了自己。 周玘仍是颔首,其实不需太子交待,他的凌儿做事向来有分寸,不愿给他带来任何麻烦,绝不会在此刻与他传出不清不楚的牵扯。 ··· 御医们衣不解带守了两三日,终于不负圣上所望,将褚昉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安国公,你可算醒了!”御医差点喜极而泣,抹起眼泪来。 陆鸢闻言,立即站起身来,向前迎了两步,却又驻足不前,犹豫起来,她有些怕褚昉见到她会心绪不稳,他现在情况危险,若再因此病情加重…… 她的愧疚只会更深。 御医哪里明白她的顾虑,在此时朝她看来,颇有些喜色:“夫人,安国公醒了!” 褚昉平躺在榻上,四周虽无围挡,终究视野有限,且身旁又环绕着几个御医,并没看见陆鸢,听闻御医说话,朝御医看着的方向移过眼去。 御医们识趣地散开来,陆鸢也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褚昉只是看了她一眼,眼中没有任何情绪,转目看向几位御医,道句:“辛苦诸位,都去歇歇吧。” 御医连道“不辛苦”“应该的”,交待宫人熬些药膳来。 陆鸢站在榻前,垂眼盯着地面,并不看褚昉,忖了片刻,终于要开口关心询问一番时,圣上和太子来了,她心底一松,立即退了开去。 褚昉想坐起来施臣礼,被圣上阻下,圣上关心嘱咐了几句,瞥见宫人端了药膳来,忙道:“褚卿,你先吃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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