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棠也笑了下,“我自小跟着您的呀。” 陆鸢却道:“对无关紧要之人,何须费这样的心思。” 说到底,郑孟华如今妨碍不了她,吃不吃避子药也与她无关,她完全不须再费心力去踩上一脚。 “那夫人的意思是,视而不见,听之任之?” 陆鸢摇头:“不妥。” “那夫人要怎么办?” 陆鸢笑了下,望望京兆衙门的方向,“国公爷应该快下值了。” 青棠一惊:“夫人,您还是打算告诉姑爷么,你不怕?” “今时不同往日。”她只做她该做的,褚昉要信谁,要怎样做,由他自己选。 夜中,夫妻二人收拾妥当,将要入寝时,陆鸢主动说起了婆母这段日子的变化。 自上次送布匹让她裁衣后,不时就会送些东西过来,有时是首饰,有时是点心,不算贵重,但看得出来不是敷衍,而是用了心思。 “你上次跟母亲说了什么?”陆鸢坐在妆台前通发,与正在宽衣的褚昉闲话道。 婆母的变化始于褚昉被降职的那个下午,陆鸢确信是他说了什么,让婆母发自内心的想要笼络她这个儿媳。 褚昉顿了顿,继续更换睡觉要穿的中衣,状似回想了片刻,漫不经心道:“没说什么,就说信阳侯夫人使坏的事。” 褚昉猜想,母亲突然的示好,约是信了他那方面有问题的话,怕陆鸢嫌弃他,也怕万一日后闹了不愉快,陆鸢将这事宣扬出去,这才起了讨好笼络的心思。 但这事怎能告诉陆鸢,他只是说:“母亲大约在庆幸,幸好没娶窦家女过门,想到你的好了。” 他并没转过身,语气也如往常平淡如水,听来很是一本正经。 陆鸢笑了笑,想他何时也会拐弯抹角说些好听话了? “孟华表妹最近有来看母亲么?”陆鸢很自然地转移了话题。 褚昉微微一怔,扭过头看她。 包庇表妹一事上,他始终对陆鸢心怀愧疚。 “没有,母亲若想她,会去看她。”他的声音明显带着歉疚,低沉下来。 陆鸢趁机解释:“你别误会,我没有翻旧账的意思,就是今日在药铺碰见了书韵。” 褚昉走近了她,携她手坐去榻上,这才看着她说:“便是翻旧账也应该,是我的错,你该记着。” 陆鸢以为他会询问书韵去药铺一事,不想他心思竟半点没放在书韵抓药的事上,反而同她认起错来,倒让她一时没办法继续后面的话。 “都过去了,我不在意的。” 陆鸢笑着说了句,想接着说书韵抓药的事,却听褚昉怅然若失地叹了句:“你竟还是不在意……” 他就这么想让她记着他的错,在意他的错? 想了想,陆鸢说:“但我在意将来如何,我看到你想好好过日子的真心了。” 褚昉看向她,眼睛忽然亮了,似黑夜中骤然燃起的灯火。 陆鸢继续说:“所以,我才决定跟你说书韵的事。” 褚昉的心思这才被提起来,随口问:“何事?” 陆鸢遂将书韵抓避子药的事说了,最后道:“我想了很久,还是觉得应该告诉你。” 她没有说太多,点到为止。 褚昉却从她一句“想了很久”明白了她的犹豫,和犹豫过后,甘冒被他猜忌、被倒打一耙的危险也要提醒他、告诉他的选择。 依她的性子,若想表妹难堪,完全可以自己动手把这事闹大,可她不仅没有这样做,反倒顾及他、顾及褚家颜面,选择了告知他、相信他。 “其中曲折我也不知,只是将所见所闻说与你,若是你早知此事,或者别有隐情,那就当我小人之心了吧。” 陆鸢这样补充了句,欲撇开褚昉的手,却没有得逞。 “我不知此事,也不知其中曲折,但我会查清楚的。” 褚昉看着她,将她小手包在掌心,“阿鸢,我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么?” 陆鸢笑了笑,“睡吧。” 余下的事不须她费心了,依褚昉的能耐,便是如今已然打草惊蛇,也能查清真相,她安安静静作壁上观就罢了。
第72章 入睡勿扰 ◇ ◎被他的话惹恼了◎ 概因打草惊蛇的缘故, 书韵抓药的事久久不见动静,陆鸢也未从褚昉那里听到什么消息,不止如此, 还听说郑孟华来松鹤院住过几日, 一切看上去风平浪静。 如此过了几个月,夏末之时,陆鹭怀孕的消息传来,陆鸢早将此事抛诸脑后,忙着给外甥准备衣饰用品。 “姐姐, 我这才三个月, 你准备的太早了。”陆鹭对正挑拣长命锁图样的陆鸢说道。 贺家门户小,人就那么几个,贺震要当职,贺母爱种地,农忙时和佃农们一起忙, 农闲时也去找佃农们聊天, 贺家弟弟妹妹各有各的事,关系简单却也冷清,陆鹭不爱在家憋着,常来铺子里待着,贺震下值一般会直接到铺子里来接她。 陆鸢只要有空, 也会来陪妹妹坐一会儿,顺手帮她处理一些账目,免她劳累过度。今日来挑长命锁, 陆鸢看得久, 妹妹等的有些不耐烦了。 “这金镶玉锁定做也得大半年呢, 再不挑就赶不上了。”陆鸢笑说。 陆鹭没有耐心, 由着姐姐挑选纹样,轻摇着罗扇,看向门口打量着形形色色的路人,消遣时光。 “姐姐!”陆鹭忽然握紧陆鸢手臂,眼睛却直勾勾盯着门口。 “怎么了?”陆鸢一下子紧张起来,以为妹妹身体不适。 陆鹭没再说话,而是拉着姐姐到了铺子门口,示意她看向斜前方的两个人,其中一个矜贵少妇装扮,一个却是温润书生模样。 “那个不是信阳侯夫人么?” 行商之人记性好,何况上次宫宴还吃了她的亏,陆鹭狠狠记住她模样了。 陆鸢看了眼,“是她。” “她旁边那书生是谁?白白净净、人模狗样的,不会是她养的……”陆鹭坏笑了下,打算跟上去瞧个仔细。 陆鸢阻下她脚步,低声说:“这闹市之中,她二人光明正大走在一处,怎会是你想的那种关系?信阳侯毕竟有头有脸,她夫人怎敢做出这种事?” 陆鹭辩道:“那也可能他们觉得大家都会如你这般想,才故意堂而皇之,大摇大摆,反其道而行之呢。” 陆鸢竟被妹妹说住了。 “跟上去瞧瞧嘛。”陆鹭扯着姐姐衣袖,“说不定能抓她个把柄,叫她以后不敢使坏呢。” 陆鸢见他们进了一个茶楼,对妹妹道:“别好奇了,那茶楼雅室隔音好的很,就是跟去了也打探不到什么。” “正是如此才更可疑啊!你想想,信阳侯年过四十,信阳侯夫人却是碧玉年华,那书生看上去也就廿十出头,还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换我我也愿做那红杏啊!” 陆鹭实在心痒痒,迫切想证实心中猜想,央求着姐姐。 陆鸢最终也没答应,妹妹现在怀着身孕,得格外小心,还是不要冒险去看热闹。 热闹看不成,陆鹭决定守株待兔,奈何等到贺震接她回家,也没见人从茶楼出来。 “姐姐,你继续盯着,肯定有问题,哪有喝茶喝这么久的?”陆鹭临走还这样交待。 陆鸢笑了下,嘱妹妹别操那么多闲心:“茶不都是这么喝的么,打发时间罢了,快回去吧。” 陆鹭急的哼哼了两声,才不情不愿跟着贺震走了,满脸意犹未尽。 送走妹妹,陆鸢立即让青棠去找福满楼的掌柜,叫他抽个机灵的小厮过来。 其实陆鸢心中也已犯了嘀咕,信阳侯夫人既然给她使过绊子,还是应该防备着点,那茶室里不好下手,叫人去查那书生总归容易些。 没几日,小厮就带回了书生的消息,言那书生名唤吴览,现赁住在城南一个四合舍里,自去年落第后就留在了京城,一边在学堂教书,一边准备下次科举。 且听说他与窦家还有些亲戚关系,最后的消息更让陆鸢为之一振。 吴览赁住的四合舍中鱼目混杂,乃是与人合赁,据同住的人说,他三天两头夜不归宿,不知做什么去了。 陆鸢深吸口气,下意识想到信阳侯夫人与这书生在茶室度过的漫长的一下午。 莫非他们真是那种关系? 大周虽然民风强悍,但他们真就如此肆无忌惮? 有了这猜测,陆鸢盯二人盯得更紧了,却不防有一日褚昉突然拿出一张小厮的画像,问她:“是你的人么?” 短暂的错愕之后,陆鸢没有否认,点头的同时,心中有了另一个猜测。 褚昉不可能闲来无事主动去查信阳侯夫人,那他查的必定是吴览,他不可能无缘无故查到吴览,联想之前避子药一事,陆鸢又默不作声长长吸了一口气。 她怎么忘了,郑孟华住在城南,宅子离学堂很近,是褚昉为着李五郎上学方便特意安排的。 而吴览就在那学堂暂任教书先生。 所以,吴览三天两头夜不归宿,不是和信阳侯夫人,而是…… 意识到这一层,气氛忽然凝滞了,呼吸可闻。 “我是不小心撞见了信阳侯夫人和那书生在一起,才想查查的,没有别的意思。”陆鸢镇静地解释。 “我知道。”褚昉声音很淡,平静地像风吹不起波澜的水。 “叫你的人撤了吧,别被信阳侯发现了。” 陆鸢目光又是一震,想了想,试探地问:“信阳侯也在查么?” 如果信阳侯也在查,那信阳侯夫人必定也……红杏枝桠有点乱,陆鸢不敢猜测了。 褚昉并没说太多,陆鸢也没敢细问,忽然明白了他这些日子的心不在焉是为何。 原来不是公务。 一石激起千层浪,陆鸢没想到的是,不久后就传出了信阳侯夫人暴疾而卒的消息,那书生却失了影踪,生死不明。 ··· 城南,郑孟华独居的四合舍虽然位置偏僻了些,但还算宽敞,此刻也笼在了一片阴云之下。 夜色里,几个箱笼放在堂前的石阶上,似一场已经谋划好的远行被突然阻断。 “表哥,你就帮我这一次吧,我这样的孤女,又是罪眷,便是得了赦免,有哪个好人家还愿意娶我?吴览他是骗了我,可我相信他是有些真心的,求表哥救救他,成全我们吧!”郑孟华瘫跪在地,哭的歇斯底里。 吴览被信阳侯追杀,为保性命躲进了郑孟华这里,信阳侯大约知道郑孟华和安国公府的关系,没有冒进。 郑孟华听信吴览蛊惑,竟收拾了东西要与他私逃,只要她出了这个门,信阳侯绝不会再忌惮,定会取吴览性命,刀剑无眼,难免要伤及郑孟华,褚昉不会任由她走上死路。 但褚昉也不会保一个勾·诱·人·妻的下流之辈。 “孟华,你可想过果儿和五郎?你跟着这个亡命之徒私逃,果儿和五郎自此也要跟着东奔西躲,你带他们回来,就是要过这样的日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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