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母亲已经死了,你还想做什么?”陆父气得面色涨红。 “我不过是想替母亲拿回她原本的东西罢了,妻就是妻,妾就是妾,父亲当年和族老当年为了迎娶卫氏强行把我母亲从正妻贬成了平妻,可大周律例里可没有平妻的说法。”雪衣依旧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跪下来郑重一拜,声音却斩钉截铁,“我要父亲更改族谱,将母亲重新改为正妻,至于卫氏,她原本就是妾,即便父亲娶了她,她在族谱上也只能记成是由妾室扶正的继室,死后不许与父亲合葬。” 她话音一落,卫氏瞠目结舌,陆父亦是气到说不出话。 崔珩站在雪衣身后,却极轻的笑了一声。 他倒是小看她了,陆雪衣脾气硬起来的时候,还挺有模有样的。 花厅里静默了片刻,陆父才颤着手指着雪衣:“我若是当真照你说的做了,整个江左都要耻笑我,耻笑你的大娘,你让陆氏的脸往哪儿搁?” “父亲此言差矣,我此举全然是为了正一正陆家的家风,若是任由此种贪慕虚荣,毁妻另娶的行径延续下去,才是对陆氏的戕害,还望父亲不要再糊涂。”雪衣抿了抿唇,“再说,父亲此时知道耻辱了,可我母亲足足忍受了十几年,父亲怎么没有想过她的处境?” 陆父一噎,没再反驳。 卫氏一回过神来,却彻底变了脸色:“你的嫁妆还握在我手上,我若是不给你添妆,我看到时候你如何在夫家立足!” “大娘当真以为我在意这几台嫁妆?”雪衣丝毫不惧,“先不说我有私产,便是我当真只带了两台嫁妆嫁过去,崔氏也不会看轻我,反倒只会觉得是陆氏不懂礼数。” 她有私产? 卫氏着实没想到,唯一的底牌一抽,瞬间熄了火。 陆父也没想到,连忙去打圆场:“三丫头,过去的事毕竟已经过去了,你母亲也早就不在了,你都要出嫁了,这时候不该再拘泥于过去,你若是现在不再追究,方才那些大逆不道的话我只当没听见,往后我们仍旧是父女。” “此事若是没有个交代,我便不再同父亲是父女。”雪衣却不答应,“父亲若是执意不悔改,等我回了长安,我便向上写诉状,请官府评判。” 这些年卫氏在江左颇有势力,是以陆父才敢做出所谓平妻之事,真要闹大了,被言官弹劾,他不但不能再升迁,连手头这个小官恐怕都保不住。 “你这个不孝女!”陆父这回是真怒了,噌的站了起来,“这些日子是我太捧着你惯着你把你养的不知天高地厚了,我再问你一次,你愿不愿就此放弃?” “我不愿。” 雪衣跪的笔直,不躲也不偏,就那么直直地看着陆父。 “好,好。”陆父一连说了好几个好字,高高地扬起了手,“那我今日须得尽一尽父亲的本分,好好教训你!” 他的手已经抬起,正要落下之时,忽然被人一把攥住。 再一抬头,才发觉是陪同陆雪衣一起来的那个侍卫。 “你放手,我这是在管教女儿!”陆父正在气头上,怒视着崔珩。 “陆娘子不止是陆氏女,很快便是崔氏妇,大人要对崔氏妇动手吗?”崔珩提醒道。 这侍卫不光看着周正,说出的话更是沉稳有力,陆父被他一提醒,已经有些怕了,但面子作祟,他此刻如何能退,仍是冷着腔调:“你一个侍卫哪懂这么多,我正是为了两姓之好才要教训她,若真是由着三丫头闹出去,到时候叫崔氏知晓了恐怕要退婚!” “崔氏不会退婚。”崔珩声音淡淡,但语气却格外笃定。 “你怎知不会?”陆父瞥了崔珩一眼,他从方才起便一直觉得这个侍卫有些不对劲,现在一听这话,更是心生迟疑。 崔珩移开了眼神,并未回答,只走过去将跪着的雪衣扶起。 扶起还不够,他直接俯身替她拍了拍裙裾上的灰尘:“跪的疼不疼?” “有点。”雪衣扯住了他的衣袖,语气亲近。 “疼就坐着。”崔珩按了她坐下,“在长安这么久也没见你跪过几回,怎么回到家反倒跪了起来?” 雪衣抿了抿唇,并未搭话,眼神却看向了对面。 对面的陆父和卫氏若是之前尚且不明白,如今一见两人亲昵的举止,哪儿还有不明白的。 “你、你是……”陆父声音难掩震惊。 “在下崔珩,拜见岳父大人。”崔珩一拱手,端正的行了礼。 竟然是那位二公子。 陆父和卫氏面面相觑,完全没想到。 陆父一回神,连忙拉着崔珩:“贤婿快别多礼,坐下便是。” “我就不坐了,待会儿要去溧阳。”崔珩淡声拒绝。 “也对,贵人事忙,你如今正是繁忙的时候。”陆父擦了擦汗,讪讪地看向卫氏。 卫氏也跟着献起了殷勤:“那要不喝盏茶?最近新下来了蒙顶石花,我这就让女使沏一壶来。” “大夫人不必劳累了,我只有几句话想说。”崔珩打断她。 卫氏同陆父一听见崔珩叫她大夫人,两个人相视一眼,便明白事情不好,果然下一刻,崔珩便犀利地开了口。 “我今日过来,原是想看看表妹,未曾想竟看见她被逼迫至此。女婿也算半个子。我既知晓了,便不能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岳母在地下蒙受冤屈。”崔珩声音沉着,“按大周律例,诸有妻更娶妻者,徒一年,女家减一等;若欺妄而娶者,徒一年半,女家不坐,各离之。岳父大人若是还想要前程,是时候回头了。”(1) “贤婿,此事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你勿要纵着小女胡闹,闹大了两家颜面上都不好看。”陆父没想到这个女婿看着温文尔雅的,说出的话竟如此犀利。 “岳父大人此言差矣,正是因着时间久了,表妹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我才更要替她讨个公道。再说,名不正则言不顺,崔氏家风清正,若是让我祖父、母亲知道了,定然也是一样的说法。”崔珩只提醒道,“今日岳父是该做出决断了。” 崔珩抬头时眼神一瞥,陆父心里便凉了大半,知道这位二公子压根不是路过,是有意来为三丫头撑腰来了。 看来他今日是必须做出抉择了。 卫氏也听明白了,瞬间便涌出了泪,一把抱住了陆父:“老爷,当初可是你先去卫氏求娶的我,让我做正妻我才嫁过来的,后来即便做了平妻我也无悔无怨,怎么,你今日竟真的要弃了我吗?” “是我上门提亲的没错,但我之所以敢上门也是得了你们卫氏的授意,否则我一个丧了妻的穷书生岂敢去求娶你做继室?”陆父当着女婿的面不能太失脸面,也翻了旧账。 这回卫氏没话说了,当年她年纪不小,婚事屡屡受挫,临街看到了长相俊美的陆父才动了心思,趁着水灾暗中传了口风。 两个人早就暗通款曲,所以才趁着水灾江氏失踪把婚事给办了,谁曾想那江氏竟命大,生生找了回来。 “且当初说的是做平妻,但你生生将婉如赶到了庵堂去,更是不许我踏足,着实过分,这些年来,我也一直心怀愧疚。”陆父又接着道,瞥了瞥崔珩,试图在女婿面前挽回些颜面。 卫氏却冷笑一声:“没有你应允我一个人说了能算?再者说,我不让你去,你不还是去,你不过是贪恋那个女人貌美,现在倒后悔起来了?” “你住口。”陆父一噎,老脸通红,连忙制止卫氏。 雪衣坐在一旁,听着两个人互呛只觉得荒唐。 卫氏也自觉失言,又对陆父放低了声音:“不管当初如何,如今我已经嫁过来这么多年了,你现在把我改成是妾室扶正,你让我生的那两个孩子怎么做人,让他们如何说亲?” “这……”陆父也犹疑,余光瞥着崔珩。 可崔珩仿佛没看见似的,眼神没有半分涟漪。 陆父只好又看向雪衣:“三丫头,你即便是不念着卫氏做了你这么多年的母亲,你也该顾念着你的长姐和幼弟,你看……” “我顾念他们,他们可曾把我当手足?”雪衣心底最后一丝念想也消了散,只平静地看着父亲,“我并未要求父亲休了卫氏,只不过是想替母亲拿回原本的东西,即便父亲应了,卫氏和她的子女也只是名分上低了一点而已,父亲便偏心至此,连这点公道都不愿意给我和我母亲?” 陆父被她问的哑口无言,一咬牙,承了下来:“好,三丫头说的有理,当初是我愧对你母亲,既如此那便照你说的办,我待会儿便去祠堂将你母亲改为正妻,至于卫氏……便改成由妾室扶正,死后不得合葬。” “我不是妾,我不能做妾!”卫氏怔了片刻,伸手便去扯陆父。 陆父侧身躲了开,卫氏脚步一趔趄,直接摔倒在案几上,边哭边骂:“陆启明,你这个没良心的!” 雪衣坐在一旁,脸上并不见欢喜也不见嘲讽,只有尘埃落定后的坦然。 反倒是陆父,接连在这个高门女婿面前丢来,已经臊的脸红,连忙吩咐了女使:“快把夫人扶下去休息!” 卫氏还在不依不饶,几个女使又拖又拽,才把她拉走。 送完卫氏,陆父讪讪地看向崔珩:“今日着实荒唐,让贤婿看笑话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岳父言重了。”崔珩只淡淡道。 陆父松了口气,又道:“请贤婿放心,这嫁妆我一定会办妥,定然会让三丫头风光大嫁。” “嫁妆的事崔氏已经备齐,不必劳烦岳父大人。”崔珩拒绝。 这回陆父是真汗颜了,女儿出嫁,嫁妆竟是由夫家来操办,他搓了搓手,又摆出一副慈父的样子,伸手去拉雪衣:“三丫头,此前是为父多有不对,日后我定然会好生弥补你,全了咱们的父女情分。” 雪衣听着父亲的话,却没有半分动容,她缓缓将手抽出,转而站到了崔珩身旁:“时候不早了,父亲若是无事,我便去送郎君离开。” 陆父懊恼不已,可时至今日,他说什么都没用了,只能看着雪衣同崔珩离开,长长地叹了口气。 两人走后,崔珩不急离开,雪衣便陪他回去换身衣裳。 回去之后,雪衣格外沉默,崔珩习惯洞察人心,见状揉了揉她的发:“是在因为你父亲难过?难受就哭出来,别憋着。” 雪衣摇摇头:“我不是为父亲,父亲是什么样的人我早就知道了,我只是为母亲不值。” “都过去了。”崔珩抱着她坐下,扶着她的背安抚着,“你母亲泉下有知,知道你如今嫁的好,定然会十分欣慰。” 雪衣一听,方才的感伤荡然无存,低声骂了一句:“脸皮真厚,哪儿有你这样自夸的。” “你往后便知道了。”崔珩笑着去揽她的腰。 雪衣明白他这是在变相的给她承诺,心也跟着软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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