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衣知晓瞒不住他,但被寄居在府里的表哥觊觎这种事,她实在说不出口。 更何况,若是有损国公府的名声,大夫人也不会放过她。 于是雪衣权衡了片刻,只解释道:“他是国公府大房的嫡次子,我的二表哥。怕他其实是怕被人知晓我今日前来与你赴约之事。” 男女大防虽重,但端阳节相看并非完全不可。 范成书颇为不解。 雪衣知道说服不了他,于是又开口道:“实不相瞒,你知道我出身江左陆氏,姑母是崔家的二夫人。但我并非自愿来长安,而是被我那姑母蒙骗来要给她的儿子冲喜来的。 我并不愿任人摆弄,所以才求了大夫人帮忙,请她指婚摆脱困境。相看的事除了大夫人外,瞒着府中上下,是以我也不敢让二表哥知晓。此事我原本也没想瞒,正好出了此事,便趁机告知与于你。” 原来她是为了避免冲喜,范成书明白了。 但如此一来,也就意味着他要无形中与国公府的三公子抢人。 若是被发现了,那位二夫人会答应吗? 范成书皱了眉。 雪衣明白他的为难,尽管心情急切,也没想逼他:“我的处境的确是有些艰难,你觉得为难也是情理之中,你最终愿不愿意我都能理解。” 范成书斟酌了许久,只开口道:“兹事体大,容我再想想,向家中大人飞书问询,陆娘子莫见怪。” 国公府这样大的家业的确不是常人招惹的起的,他没立即回拒已经在雪衣意料之外了。 雪衣轻轻点了头:“那我等范郎君的回信。” 外面还在骚乱,两人无暇再多聊,匆匆散了开。 ** 趁着混乱的人流,雪衣悄悄混进人群,想趁着混乱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停靠的马车处。 可她着实低估了恐慌的人群会有多大的危险。 被裹挟在人群之中,她只能被迫随着人流往相反的方向去。 桥上本就狭窄,人群皆自顾不暇,幼子在哭,老者在踉跄,妇人不停地咒骂。 更叫人不适的是,由于人群都挤在一起,时不时还有郎君在趁机骚扰小姑娘。 雪衣抱着臂,被推推搡搡,全然没个着落。 当身边那个眯着眼,不怀好意的纨绔子伸出手要来碰她的时候,雪衣连忙往后退。 这一退,脚下不稳,她被身旁的人直接挤的倒向前方—— 若是倒下去,定然会被踩踏成重伤。 雪衣正控制不住,手臂已经被猛然撞到栏杆上的时候,忽然有一只手捞住了她的腰,一用力将她直接拉了起来。 那只钳住她腰的手极为有力。 雪衣劫后余生,一回神又生怕是被纨绔子救了,急忙伸手去推,却被头顶上一个个冷冷的声音打断:“你还想再摔一次?” 是二表哥。 碰上他,雪衣不知该喜,还是悲,故作惊讶道:“二表哥,你……你怎么会来曲江池?” “我还想问你。”崔珩盯着她的眼,“方才我去了酒楼,女眷们说你回了马车,可你为何会在这里?” 这么混乱的时候,二表哥去酒楼做什么? 总不可能是为了找她。 大约是关切郑琇莹的安危吧。 雪衣眼神掠过他腰上佩戴的那个颇为眼熟的香囊,移开了眼:“我方才和长姐拌了嘴,便出来找她,不小心误入人流了。” “你长姐早就走了。”崔珩开口。 “走了?” 这下雪衣倒是当真不知了,她是和长姐乘同一辆马车来的,长姐若是抛下她走了,那她该怎么办? “非但你长姐,出事的时候我已吩咐让女眷们都先行回去了。”崔珩又解释道。 都走了? 雪衣茫然地看着他:“那我该怎么回去?” 崔珩没回答,只是一边护着她往前走,一边吩咐身边的人疏散人群。 等下了桥,原本拥挤的人群四散分开,情势顿时好了起来。 雪衣站在桥边,看着二表哥将最后一波人潮平稳下来,莫名心生安定。 若是不论那些威逼她的手段,二表哥倒真是个好官,连端阳节这样的日子都轮值在京兆尹。 今晚若是没他紧急下令疏散,这曲江池还不知要乱成什么样。 但疏散完人群,当二表哥朝着她走过来的时候,方才差点被发现的恐惧又升腾了起来。 雪衣暗自祈祷他千万不要发现。 然而崔珩一边领着她回去,一边还是问了:“你今晚离开马车后去了哪里?” “没去哪儿。”雪衣语气随意,“我就是看见池边有人在放河灯,好奇过去看了会,不知怎的,突然有人喊有刺客,就被卷进人流了。二表哥,刺客抓到了吗?” 她说话时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的,眼珠子黑白分明,天真又动人,全然不像在说谎。 崔珩盯着她的眼,慢慢移了开:“跑了,今晚人太多,为了防止人群踩踏,卫兵们没与他交手。” 原来是为了人群着想。 雪衣想起方才被裹挟的恐惧,又生出些许好感。 人潮散后,这长安大街上格外的空旷疏静,只剩他们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雪衣猜不透二表哥的心思,不知他是信还没信。 踩着他长长的影子,慢吞吞地跟在后面走着。 越走,这方向越不像是去停靠马车的马厩,反倒朝着国公府相反的方向去了。 雪衣纳闷,忍不住碎步追了上去:“二表哥,我们这是去哪里?” “你不是说想看看长安?”崔珩忽地停了步。 雪衣脚底没站稳,险些撞上他的后背,她连忙伸手抵住,眨着眼看向他:“什么?” 崔珩顿住,回头瞥了她一眼:“你扎伤了手送槐花煎给我母亲,不就是想出来看看长安?” 雪衣想起来了,她当时为了敷衍他,似乎随口扯的就是这么个理由。 没想到二表哥记的这么清楚。 “那我们这是去……” “凌云楼,让你一次看个够。” 凌云楼是长安最高的地方。 雪衣早就听说长安繁华了,来了这么些时日,却只浮光掠影地走过几处。 说她对凌云楼一点儿都不心动,也不可能。 但比起二表哥的冷眼来,他突如其来的好意更是让雪衣心里打鼓,直到登上去才打消。 凌云楼不愧是长安的最高处,雪衣气喘吁吁地一上去,眼底俯瞰了整座长安城。 整座城池方方正正的,一百一十坊行制规整,已是深夜,一户户的灯火渐次熄灭,灯火闪动着,仿佛天生的星宿坠落人间。 雪衣趴着栏杆看了片刻,方才的混乱和紧张慢慢平息了下来。 看着看着,她又轻轻叹了口气,长安虽好,却不是她这样的弱女待的下去的,于是眼睫又慢慢垂下去。 “你不喜欢?”崔珩敏锐地察觉出她眼底的失落。 雪衣摇了摇头:“只是有些累了。” 爬个楼都累的中途歇了几次,她这点体力着实是太弱了。 崔珩冷眼扫过她一把便掐的住的腰,微微皱了眉,但到嘴边的话却成了:“累了就歇一歇,待会儿再下去。” 他话音刚落,雪衣便回了头,斜倚着栏杆,一双蒙着水汽的双眼,欲说还休。 “想说什么?”崔珩侧目。 雪衣咬着唇,纠结了一番,还是没忍住问出口:“二表哥,你今晚似乎心情很好?” 不仅在人潮中救了她,还带她来凌云楼,和平时那个总是凶她的二表哥好不一样。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薄情寡义。” 崔珩听出了她言外之意,瞬间沉了脸。 雪衣语塞。 果然二表哥还是没变,又开始凶她了! 她不就是刚入府的时候一时糊涂故意弄伤了自己被他撞见了吗,还有落水的时候没提前告诉他。 可二表哥也没因为这两桩事受什么损失啊。 总被他抓着这点琐事凶,雪衣也生了气,直接背过了身。 这样好的夜晚,四周万籁俱寂,发起脾气来着实煞风景。 崔珩眼神一低,落到了她被擦破的手肘上,丢了个药膏过去。 雪衣被砸了一下,愈发生气,正忍不住要开口,再定睛一看才发现二表哥给她丢的是创伤药。 咦,她手肘竟然擦破了。 雪衣捋起了袖子,若不是二表哥提醒,她还当真没发现。 她看了看伤口,又看了看二表哥目不斜视的背影,不情不愿地道了谢:“多谢二表哥。” 崔珩连应声都不开口,仿佛只是随手施舍个路边的野猫野狗。 没必要和自己过不去。 雪衣忍了气,掀开了袖子一点点涂抹起来,边涂抹,边轻轻抽着气。 崔珩凭着栏,隐约闻到了一丝极淡的酒气,他回头,忽地发现陆雪衣绾起的袖子似乎湿了。 “我记得你们女眷去的是茶楼,为何你袖子上沾了酒渍?” 崔珩盯着她,忽地想起了那船舱里被打翻的酒杯。 雪衣也慌了,全然没想到袖子上沾了东西,更没想到这么细枝末节的东西二表哥都能发现。 她脑中飞快地思索着,慢慢放下了衣袖:“哦,我出来找长姐的时候有些渴,正好看到路边有人在卖刚酿好的青梅果酒,便要了一些,解解渴。” 这时候的确到处都是卖青梅酒的,这酒不醉人,女子尤其偏爱。 可崔珩对陆雪衣的话一贯只信一半。 饮酒是真的,但和谁一起饮,可就不一定了。 “当真?” 他上前了一步,直接把雪衣逼的倚到了栏杆上。 雪衣倚着栏杆,后背下是数丈深空。 在这种时候她哪敢激怒二表哥,雪衣连忙点头:“自然是真的,这青梅酒酿的刚刚好,又甜又香。” “是么?”崔珩仍是不退后,冰凉的手抚上了她的侧脸,“这么好喝,你饮了几杯?” 雪衣刚想说三杯,转而又想到路边都是按碗卖的,突然明白过来二表哥是起疑了,到嘴边的话立马改了口:“两小碗,二表哥想尝尝吗?” 她答的并未出错。 崔珩离得近,确实闻到了一丝青梅的香气,又靠近了一步:“怎么尝?” 二表哥这话是何意? 和他交谈,雪衣每个字都要细细琢磨,难不成是问她在哪买的? 可那酒都是画舫上的人准备的,她哪儿知道。 雪衣抿了抿唇,试图答道:“茶楼旁边的酒肆里,待会儿二表哥回去时可尝一尝。” “夜深了,酒肆都关了。”崔珩轻笑,紧接着抚着她的手一紧,“只剩你了。” 只剩她,难不成是怀疑到她了。 雪衣手心一紧,正欲辩解,然而下一刻,柔软的唇却忽然被吻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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