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三表哥会突然犯病。”雪衣低眉,“姑母,前几日我已经与您报备了,今日是我母亲的祭日,我想去给她供个长生牌位。” 死人哪有活人重要。 二夫人忍着气,刚想开口,又瞧见了崔珩不知怎的也知道了,正往这边来,于是到嘴的话又咽了下去,抓着雪衣进了里间:“进来说。” 往里一走,三表哥的咳嗽听得愈发清楚了。 雪衣微微侧目,又看到地上堆着几章染了血的帕子,仿佛还咳血了。 都已经到了这种程度了吗…… 二夫人见他人还没清醒,却咳的厉害,,忙上前安抚着。 等那咳嗽平息之后,她又折回身,对雪衣道:“上次我与你说了冲喜之事,但你可知我为何让你冲喜?” 雪衣自然是知道的,但不敢暴露,只是摇头:“还望姑母赐教。” “因为慧觉法师占卜过,你和三郎命理相合,是绝佳的人选。”二夫人顿了顿,又冷眼看她,“否则,以你的身份是绝难给三郎做正妻的,你明白吗?” 明明是逼她冲喜,却还能说成是她高攀,雪衣当真是厌恶这位姑母的假仁假义。 但这在崔府,她只能低头:“我明白。” “你明白就好,也不枉我这么多年往家里送了那么多东西。”二夫人平了平气,示意身旁的仆妇抓住雪衣的手腕,“既明白,你虽与三郎尚未订婚,但也是迟早的事。此次三郎发病极为严重,法师说了,需你的血做药引,方可渡过一劫,你定是愿意的吧?” 虽是在询问,但雪衣的袖子已经被仆妇捋了起来,由不得她愿不愿意。 雪衣倒是不怕疼,她只是觉得此事未免太过荒唐。 先前母亲病重的时候,江左流行巫医,被逼无奈的时候她也请过巫医,有一回,巫医就说需至亲的血做药引。 她放了,但母亲毫无好转,还是去了。 自那以后,她便对这些神神道道的偏方敬而远之。 没想到姑母已经高嫁到长安了,崔氏地位摆在那里,上至太医,下至游医,就没有请不起的,她却还是对这些巫医法师深信不疑。 由此看来,什么命格合适估摸着也是无稽之谈。 摊上这么个母亲,怨不得三表哥的病迟迟未好转。 雪衣虽对这位三表哥没什么情谊,但也不能害他,蜷了蜷手,试图劝说姑母:“姑母,我最近偶感风寒,若是过了病气给三表哥可就不好了。” 二夫人正着急,哪管什么风寒不风寒的,闻言横着眉看她:“你不愿?” “不过是小半碗血罢了,妹妹可是怕疼?”站在一旁的陆雪凝也跟着帮腔,“忍一忍便过去了,这点疼哪里比的上三表哥的病要紧。” “我……”雪衣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正被围堵的时候,帘子忽被掀了开,原来是走在后面的崔珩也到了。 崔珩一进门,便看见了一截细白的手臂,眼前晃了一下。 一旁的仆妇见状,为了避嫌连忙将雪衣胳膊上的衣袖捋了下来。 “这是在做什么?”他行完礼,眼神扫过了一圈。
序齿在前的尚未定亲,崔三郎若是先定亲是不合规矩的。 二夫人自然是不想让大房抓住把柄,敷衍着道:“没什么,就是三郎此次犯病需药引,慧觉法师说雪衣正好合适,便主动要放一些血。” 时下的确是有这种说法,但崔珩素来厌恶。 何况他今日分明看见陆雪衣是被强行带回来的。 崔珩看了眼她低头捋着衣袖,分明有些害怕的样子,心生疑虑。 但二婶一贯忌惮大房,他若是直接阻止恐会适得其反,于是只是委婉地劝:“法师所言有理,不过三郎这时候刚醒,虚不受补,此时进这样的药反倒恐会伤了他。” 此时,崔三郎躺在榻上,也慢慢清醒过来。 他早已厌恶了这样血腥的药,闻言也断断续续地喊着:“母亲,我……我已经好了,当真不必了。” 二夫人见儿子醒了,且崔二和崔三都这样说,也不好再固执,又转回头,轻轻嗔怪雪衣道:“我也说不必,都是这孩子关心过切了,既不必,那便回去歇着吧。” 雪衣轻轻松了口气,又悄悄看了眼二表哥。 她不知晓二表哥到底听见了多少,但瞧着他的反应,应当是没听见冲喜之事的。 幸好没听见,否则二表哥定会以此为把柄。 崔珩余光里看见她松气的样子,转着扳指的手一顿,忽然有了些猜想。 他隔着帘子问了问崔三的情况,见他只是寻常发作,并无大碍后,也转身出去。 出了门,时候尚且不晚。 两人一前一后,影子拉的长长的,时不时碰到一起。 雪衣生怕二表哥要继续带她出去,擦身而过的时候轻声解释道:“二表哥,我头晕,今日可否……” “今日算了。”崔珩打断了她的话。 雪衣抬头,见他眼里无情无欲,料想是今日折腾了一番也累了,于是轻轻松了口气:“那我先走了。” 她说完,便逃也似的离开了。 步子虽不大,但脚步却极快。 崔珩看着那消失的极快的背影,眼神慢慢收回,愈发笃定了猜想。 他转头,沉声吩咐杨保道:“去查查二婶和慧觉法师的事。” 从方才来看,若他没猜错,定然是二婶在逼迫陆雪衣什么,否则不会这么大费周章地急着把人叫回来。 而陆雪衣,显然是怕的,怕的甚过于他。 当有了更坏的选择的时候,人总是会选择伤害更小的那个。 所以,相比起来,强迫有什么意思? 崔珩漠然,他要让她主动来求他。
第39章 抉择 深夜 梨花院里, 二老爷刚从外地赴任回来,拜过了老太太又见了儿子后, 出了一身的汗, 主屋里端热水的,拧帕子的,忙成了一团, 难得热闹了起来。 更完衣, 擦手之后,二老爷褪了袜子浣足,长长地叹了口气:“年前出去的时候, 不是说三郎的病已经好转了, 怎的小半年过去,这病非但没好,反倒发病更频繁了?” “老爷莫不是怪我?”二夫人掩着帕子直抹泪,“你常年在外,这二房就靠我一个人支着,我出身不显, 常常要受到大房的那个和三房的排挤,连老夫人也不待见我, 三郎又缠绵病榻, 我这日子有难过, 老爷你可曾知道?” “大嫂和三弟妹都是大家闺秀,脾性温和,恐是你想多了。”二老爷拍了拍老妻的肩。 二夫人只是从鼻腔里冷哼了一声:“老爷你是男子,自是不懂得这妇人的弯弯绕绕, 自打我嫁进来之后, 这两位就没一日看得上我的!三郎又生来是个病模样, 你何曾明白我的苦……” 又开始了,又开始了。 二老爷这些年耳朵都要磨出茧子了,他生就一副柔软心肠,一开始的确怜她柔弱,怜她出身低,可这么些年,铺子也给了,田产也给了不少,她却还不满足,总要和那两房比。 那两房都是五姓七望的大族出来的,她如何能比的? 这不是自找不快吗。 二老爷听了这么多年,是连劝也不想劝了,只闭嘴不提,转而问起了儿子:“那三郎呢,我在外面也在物色能治痨病的大夫,一一都派来了,他们难道就没一个中用的?” “都在说要静养,可养了这么些日子,反倒越来越坏了,没一个中用的!”二夫人擦了擦眼泪,又慢慢倚过去,“不过年后我遇着了一位慧觉大师,他精通命理,说二郎这病需得一个命格合适的女子冲喜才能破局。” “冲喜?”二老爷惊讶,“找谁冲喜?” “巧了这是,我那娘家侄女正合适。”二夫人开口。 此话一出,纵是糊涂的二老爷也侧了目,难不成她一人进来还不够,还要把她侄女也塞进来? 二夫人生怕他多想,连忙解释道:“非我有意要塞进来,当真是命格合适,我对三郎的心不比你少。” 二老爷愣住的脸这才活动开来,又问:“你娘家有两个嫡侄女,你说的是哪个?” “小的那个,名唤雪衣的。”二夫人说道。 二老爷有印象了,那不就是江氏的女儿? 当初他去江左游玩时不幸落水,幸而被路过一个善水性的女子不顾名声救了。 那女子正是如今的陆氏。 陆氏生的美貌,又为他坏了名声,感怀之下,他便将人娶了回来。 其实当时与陆氏一起出游的还有一个江氏,比他这位妻子还要美貌,人也娴静,落水之后他在江左休养的那半月,这位江氏也帮着照顾了不少。 不过这个江氏后来嫁给他的妻弟了,他便没再见过。 不久后,江左洪灾,他那个妻弟以为江氏死了,又阴差阳错娶了平妻,后来江氏便没了消息,再听闻,便是三年前的死讯。 二老爷一贯是个怜香惜玉的,有时忍不住也想,若是当初救了他的是江氏,如此佳人有他的怜惜恐怕不会这般早逝。 既是这个侄女她的女儿,想来性子也是个好的。 二老爷哦了一声,没那么抵触了,只问:“我记得她,她母亲是个心善的,那此事她可愿意,毕竟三郎这病,日后若是想圆房都难,咱们虽是高门,但也不能做出逼迫弱女的事。” 二夫人瞧见二老爷脸上的缅怀,隐隐有些不安。 都过去这么久了,他竟还记得那个女人。 若是让他知道了当年的真相…… 二夫人不敢再深想,只是凑过去替他捏肩:“老爷想多了,她哪能不愿意,这可是她高攀不上的婚事。何况又是表亲,亲上加亲,我早已与她说通了,她满口答应。” 二老爷虽还有些踌躇,但又想这毕竟是陆氏的嫡亲侄女,她应当也做不出威逼的事情来,于是也点了点头:“那便两全其美了,不然,三郎的病人尽皆知,这满长安也难有贵女愿意折身嫁过来。” 二夫人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二老爷却不是。 二夫人很是不满他的语气,却也不敢直接表露,只忍着气:“我弟弟那边也是愿意的,现在三郎发病越来越频繁,我便想着,你若是也愿意,我这就去给他去信,总归先把婚事给定下,对三郎的身体也是好事。” “这么快?”二老爷面露忧色,“可如今二郎尚未议亲,三郎若是赶在他前头,恐叫大嫂生气……” “大哥已经走了,将来这府里究竟是父死子继,还是兄终弟及还说不准呢,老爷你怎知你就不可能?”二夫人受够了被压着的气,“若是如此,这提前定个亲又不算什么大事。” “这话可不敢乱说。”二老爷一惊,一抬脚溅起一片水花。 二郎文武双全,样样皆好,大哥和大郎既已去了,他当之无愧是未来的家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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