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无依无靠的流民,雪衣哪里指望他回报什么,只随口道:“举手之劳罢了,你不必挂念。医馆到了,我扶你下去。” 崔璟欲言又止,可他现在实在没勇气回去,于是什么都没说,任由她扶下去。 “这位郎君身上皮肉伤倒是其次,养上半月便无事了,只是他心思郁结,积久成疾,内伤恐怕更严重一些。”大夫拉了雪衣到一旁道。 “心思郁结?”雪衣皱眉,仔细回想了一下,这王景说话颇为文雅,听胡三说又是个识文断字的,恐怕是家道中落遭了什么意外。 这种事便不是药物所能及的,只能盼他自己想开了。 验了伤,时候着实不早了,雪衣尚且没开口,一旁的崔璟反倒催了她:“时候不早了,待会儿宵禁会戒严,陆娘子再不回去恐怕要被拦在外面了。” 这长安的事,他一个从西域来的人倒知晓的清楚。 雪衣微微有些疑惑,但天色确实暗了,她顾不得问,只能出去:“那你且好生养着,我改日再来看你,把药费结了。” 崔璟点头,催着她快走。 雪衣这才上了马车。 一出门,外面比她想的更晚,四百声暮鼓声已经快停歇了,街道上行人寥落。 雪衣匆匆地让车夫往回赶,马蹄交错,跑的极快。 但走到一大半的时候,鼓声还是停了,远远的,街道上有羽林卫拉了栅栏,门神一样守在前面。 当看见了马车时,羽林卫厉声喝道:“站住!已经宵禁了,来者何人,竟违反禁令?” 街头街尾前后皆被围堵着,雪衣进退不得,只能隔着帘子解释道:“我是崔氏的远亲,因故没赶回去,盼大人放过一回。” 这博陵崔氏是长安的第一高门,时不时便有犯禁的人打着崔氏的名号相求。 值守的羽林卫耳朵已经快听出茧子来了,不耐地道:“你说你是崔氏的远亲,那你可有信物?” “没有。”雪衣抿了抿唇,诚实地道。 “既没有,你还敢打着崔氏的名号?知错犯错,罪加一等。”那羽林卫扬鞭一抽,指着她的马车恶狠狠地道,“下来,跟我走一趟刑狱司。” 怎么还要去刑狱司? 雪衣着急,轻声解释道:“大人,我当真是崔氏的远亲,我姑母是崔氏的二夫人……” “下来!”羽林卫根本不信。 雪衣浑身一抖,听闻这些羽林卫折磨的人手段层出不穷,晴方也从未见过这阵仗,一个字也不敢多说。 两人正瑟瑟发抖的时候,不远处忽又驶了一辆马车,正大光明地穿行着,一众羽林卫不但没拦,反而主动让开。 “我不行,那辆车为何可以走?”雪衣看了一眼,大着胆子问道。 “那位啊。”羽林卫嗤了一声,“那就是你攀附的崔氏的二公子,你既说你是崔氏的人,怎的连他也不认识?” 原来是二表哥,雪衣立马像看到了救星一样,轻轻叫了一声:“二表哥!” 羽林卫仍是嗤笑,抱着臂倒想看看她能僵持到几时。 可这轻飘飘的一声传出去,那前面的马车竟真的慢了下来。 羽林卫脸色微变,抱着的手臂慢慢松开。 雪衣见状,又叫了一声:“二表哥,是我啊!” 她一喊,那马车竟真的停下了。 一只修长的手掀开了帘子,片刻,里面传来了淡漠的一声:“怎么回事?” 雪衣连忙提着裙摆下去,小跑到他车边:“二表哥,我回来晚了,被困在了路上。” 那羽林卫没想到他们真的认识,也低着头连声道歉,将来龙去脉解释了一番:“我等绝不是故意要拦这位娘子,实在是她没拿出信物,这才惹了误会,大人见谅。” 崔珩修长的手随意搭在了窗上,当听到信物时,眉头一点点皱下去,看了雪衣一眼:“怎么没有信物,我不是给了你玉佩?” 什么玉佩? 难道是他昨晚塞给她的那个吗? 雪衣愣住,实在没想到二表哥随手给她的竟是这么贵重的东西。 “怎么不说话?”崔珩凛着眉眼,“拿出来给他看看。” 那玉佩已经被她典卖了,怎么拿啊…… 雪衣咬着唇,脸颊发烫,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
第52章 越界 片刻没有回音。 崔珩隐约明白了, 叩了下车窗,淡淡地瞥她:“怎么不说话?” 面对二表哥的诘问, 雪衣脸上涌出一阵阵热意。 但若是再让她选一次, 她还是会把这玉给当了。 毕竟玉是死的,人是活的。 再贵重的玉,也比不上一条人命重要。 然而在郑琇莹眼里, 奴隶别说和美玉相提并论, 便是连她怀中的一只猫也比不上。 雪衣又想起了那茶,连茶都分的那么清楚,二表哥又会怎么对待这些奴隶呢? 他和郑琇莹会是一样的人吗? 若是让他知道她典卖了玉结果去救的是那么一个低贱的奴隶, 雪衣也不敢保证他会不会生气。 何况, 王景伤的不轻,后续的治病还需不少的钱。 她一个家道中落的表姑娘,在这国公府里本就艰难,哪里能一下子拿的出那么多钱。 雪衣想了想,决定还是暂且不告诉二表哥好了,于是低着头道:“表哥, 是我不好,我……我不小心把那玉弄丢了。” “丢了?”崔珩眼神微沉, “你可知, 那是什么玉?” 雪衣摇头, 声音也发了软:“我不知,对不住,二表哥,我不是有意的。” 那是一块象征着崔氏身份的玉, 她只要拿着这玉, 在长安任何地方都能通行无阻。 昨日才给她, 她今日便丢了。 她是有多不上心? 崔珩升起一股火气。 但眼神一扫,落到了她垂着头的茸茸发顶上时,火气又被浇熄。 崔珩声音瞬间淡了下来:“丢了便丢了,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雪衣紧张了许久,结果却听他这么轻易地便放过了,倏地抬起头:“当真?” 崔珩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声,雪衣脸上立即便松快了下来。 吓死她了,她险些以为自己典当的是极为贵重的玉佩。 也对,像二表哥这样的身份,手中随便指个东西大概都是常人难以企及的。 崔珩看着她如释重负的样子,没再追究。 只是这玉佩丢了也就罢了,但崔珩这会儿他是要入宫去的,没了信物,又没他帮忙,陆雪衣这一路上的盘查恐怕难以过去。 总是在这种时候给他惹麻烦。 崔珩皱了皱眉,只能先带着她回府:“跟在我后面,待会如果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不准出来。” 这么晚了还能遇到什么事? 雪衣不解,她仔细环视了一圈才发现,二表哥身边跟了不少黑影。 再仔细一看,又认出这些黑影皆是羽林卫。 夜色浓重,这些羽林卫又身披黑甲,若是不仔细看的确不容易辨认出来。 而博陵公府的方向与去皇宫的路同路,所以,二表哥被重兵护卫着,现在根本不是要回府,而是要连夜进宫? 能让他这样急着进宫的,大约是那刺杀了太子的刺客的事。 雪衣瞥了一眼,只见他膝上盖着一纸诉状,似乎正是那刺客招供的。 “二表哥,究竟出了什么事?”雪衣尽管害怕,还是抬头看向了他,“有何需要我做的吗?” “你?”崔珩笑了。 明明这笑声并没什么恶意,雪衣却意识到了自己这话越界了,立马低下了头。 崔珩瞥见她发红的耳尖和交叠在一起的手指,又移开眼,淡淡地道:“也不是不可。” “那……那我能做什么? ”雪衣抬头,一时间有些语无伦次。 “你上来,与我同乘。” 崔珩双膝微分,身体一前倾,眼神锐利的逼人。 他们是有过肌肤之亲的人,雪衣一见二表哥微分的腿,脑中便蹦出了一些不合时宜的场面,脸颊泛起了淡淡的粉色。 难道二表哥是在这个时候想要她? 可除了这个,她似乎的确没什么可帮的了。 雪衣脸颊微烫,但又不敢说什么,只能慢吞吞地上了马车。 二表哥还是没什么反应,她只好缓缓坐在了他腿上,扶着他的肩试图解释道:“现在是不是不太合适?” 崔珩自从她主动坐上膝后,便察觉到她误解了。 现在又听她这样问,他手一抬,把她的脸掰了过来:“我在你眼里就这么急不可耐?” 雪衣眨了眨眼,没说话,显然是默认了。 崔珩瞬间冷了脸,沉声道:“下去。” 雪衣连忙坐回去,将他膝上的衣服整理好,崔珩脸色才微霁。 片刻,雪衣又听他对外吩咐,这才明白二表哥原来是要将她的马车空出来声东击西,换另一条路去皇宫。 这么谨慎,这刺客到底是谁派来的? 雪衣忍不住问出了声。 “卫国公。” 崔珩只说了三个字,雪衣便明白了。 这卫国公乃是当今的国舅,也正是那位之前在京兆尹见过的那位卫少尹的父亲。 说来也怪,大周开国以来所立的皇太子鲜少有能顺利继位,大都还没等到即位便被废被贬黜。 如今这位太子的情况又是这样。 当今太子是先皇后所出,如今的皇后却是卫氏。 卫氏育有一子六皇子,也已成年。 圣人虽立了太子,但对六皇子也颇为喜爱,是以朝中一直流传着废太子,改立六皇子的传言。 若是卫氏对太子动手,也在情理之中。 可太子如今的正妃正是崔氏大房的嫡女,崔氏又是长安第一高门,因而太子遇刺一事,便成了崔卫两族的争端,无怪乎二表哥如此重视,随身带了那么多黑甲羽林卫。 但雪衣不知,崔珩却不止是为了太子之位。 太子是主战派,卫氏是主和派,若是让六皇子登基,以他的脾性,恐怕永远也不能击退突厥,统一西域了,那他父兄的仇便也永无得报之日了。 雪衣并不知道崔珩的所想,她只是有些不敢想象,卫氏当真跋扈到敢当街拦截朝廷命官吗? 雪衣尚在犹豫,西天外便冒起了火光。 红光冲天,看着正是京兆尹的方向。 那刺客白日刚被抓到,晚上京兆尹便起了火,若说毫无干系,连雪衣一个局外人都不信。 果然,京兆尹一起火,崔珩身边的羽林卫,愈发谨慎,慢慢收紧了包围。 时候已经是深夜,宵禁后的大街格外的静,当马车拐入一条小巷的时候,不知从哪里冲出了一群人忽然将前面雪衣空出的那辆马车团团围住。 来人黑衣蒙面,一句话不说,干净利落便开始动手,目标直指那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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