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珩随意道:“闲着也是闲着,正准备烧了。” 雪衣见好就收,当即舍弃了这铺子,跟着他回去。 掌柜安顿好王景,出来时正看见她要走,追上来问:“娘子不要了?” “今日不用了,日后再来。”雪衣答道,又叮嘱道,“麻烦掌柜的多照顾照顾王景。” “那是自然,娘子只管放心。”掌柜的得了个能人也颇为得意,“我让王景来跟你道个别,哎,王景呢?” 掌柜一提,才发现人不见了。 “刚才明明跟出来的,不知到哪儿去了。”掌柜嘀咕了一句。 雪衣也没看到人,随口道:“可能还没收拾好。” 他们正说话的时候,崔珩在车上不耐地叫了声她的名字:“陆雪衣。” “这就走。”雪衣一听,等不得王景出来,连忙提着裙摆出去。 “你让掌柜的照顾谁?”崔珩掀了帘子。 雪衣生怕他知道那玉佩其实是被她典卖了,于是不敢提救人的事,只是含混道:“没谁,就是看到了一个善斫琴的跛子,心生了些同情。” 善斫琴? 认真算起来,他的兄长是这长安城里最善斫琴的人。 崔珩眼神沉了下去,没再多问:“动作快点。” 雪衣不敢再回头,准备上马车的时候,突然想起来像崔珩这样的贵公子定然也善抚琴。 心思一起,雪衣又轻声问:“那表哥待会儿有空吗,拿了琴后表哥能不能教教我?” 崔珩已经五日没回府了。 这会儿一看到她白皙的侧脸,浑身升腾起一股燥意,他随意看了她一眼:“也不是不行。” 这话说的极有水平。 雪衣待在他身旁快一月了,只片刻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垂下眼,低低地嗯了一声,飞快地上了后面的马车。 脸皮还是那么薄。 崔珩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无声地笑了笑。 马车驶离之后,原本躲在门后的崔璟缓缓走了出来。 二弟竟笑了? 他盯着一前一后两辆马车,久久未没移开眼神。
第57章 破音 崔璟记得, 这个二弟打小便不爱笑。 小小年纪便总是绷着一张脸,也不爱与人说话。 偏偏生的极好, 唇红齿白的, 越是这样一本正经的模样,越引得人想去逗。 每每崔珩被那群寄居在府里的小娘子逗的烦了,便拧着虫子一般的眉毛过来叫他:“大哥!” 崔璟那时便会像许多兄长一样, 上前圆融地将人找个借口拉走。 将他救出来之后, 崔璟也不是毫无原则,他会耐心地教他,让他多对人笑笑, 不要总是摆着一张脸。 崔珩每每嘴上应了, 下次见人还是一副冷脸。 从前莫说是笑,这些小娘子能与崔珩认真说上一句话都难。 也只有郑琇莹,因着和他走的近,又是指腹为婚的缘故,崔珩待她如长嫂,态度要客气些。 但客气归客气, 这么些年,也不见几次笑脸。 更别提一个表姑娘了, 还是二房那位二婶的侄女。 崔璟仔细想了想, 只能归结于二弟大约是近三年长大了, 脾气也和缓了许多,所以对着任何人大抵都爱笑吧。 着实是长大了。 崔璟想起那道高大沉稳的身影又有些惆怅。 曾经的翩翩少年郎,如今已经是正值盛年的成熟男人了。 刚刚在里间时,他又听闻二弟刚经办了圣人的出巡。 这差事非得极亲近的人才能领到不可, 看来圣人也极其器重他的。 文武双全, 冠绝长安, 父亲曾经对着二弟的评价果然没错。 崔璟从前便知自己比不上二弟,如今看着自己跛着的足,满身落魄的样子,更是自惭形秽。 他还有何等脸面回府呢? 还是窝在这里了此残生吧。 这大概就是命。 崔璟现在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郑琇莹,他“战死”在边疆,不知郑妹妹会否会心生愧疚而终生难安? 实则他并不怪她,他知道她心性善良,那时只不过是一时气话而已。 可现在他是不想回,也回不去了,只盼郑妹妹能早些放下他,另寻个好郎君。 今日是月中,皓月当空,清辉满地。 崔璟看了眼天上的满月,脑中不由得想象着郑琇莹正在做什么,会否也偶尔会想到他这位“已逝”的故人? 以她从前的温良大概是会的。 若是有机会,他想他还是得见她一面,一来是解解思念,二来也劝一劝她,免得她继续挂怀。 *** 博陵公府里,郑琇莹的确在想崔璟。 不过不是想他回来,而是想他去死。 那日派去的女使并未在原地找到崔璟,问了铺子后,女使也找去了西市。 然而等女使找到的时候,那个贩奴的胡三已经又出发去了西域,这次买到的奴隶都带走了,听说是打算卖到西域去,崔璟似乎也在此列中。 西域千里之遥,且路途凶险,若是崔璟又被带过去,这回恐怕就没那么好的运气回来了。 女使又找了几日,丝毫没找到崔璟的痕迹,这才放心地回禀给郑琇莹。 郑琇莹直到这时才彻底松了口气。 如此一来,也免得她手上沾血。 她总算能睡个好觉了。 郑琇莹缓缓地靠在了枕上,又嫌弃窗外的月光太照人,吩咐人把帘子放下遮的严严实实后才安心睡过去。 等荥阳那边来了信,正式将与崔璟指腹未婚的约定解除,这边便也可以正式议亲了。 *** 清邬院 马车回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暮了。 崔珩喜静,清邬院甚少有人来打扰,院子又正临着东侧门,进出十分便利。 雪衣垂着头跟在他身后,一路上倒是风平浪静,二表哥步履一如既往的从容。 只是相较于平时,似乎有些快。 雪衣不得不跟着加快了步子碎步跟着他,偶尔走的快了差点撞到他后背,她脸一红,又往后退。 二表哥似乎有些急了,雪衣绞紧了帕子,心跳砰砰。 果然,正门一推开,雪衣尚未反应过来,便砰的一声随着被撞开的门一起径直被压到了门后。 铺天盖地的吻落下来,她肩被压着,腰被往前按,承受着他压抑了一路的火气。 嘴唇被迫张开,吞下他送过来的深吻。 夏日的傍晚本就炎热,越吻越热,只片刻,他们额上皆出了汗。 雪衣觉得自己快喘不过气,双手抱着他的颈借着力才能勉强站稳。 深吻了片刻,崔珩很快就不满足,双手熟练地解着她的襦裙。 可雪衣心里还记挂着学琴的事,竭力地保持清醒。 他的唇一落到颈上,雪衣唇上得了空隙,连忙按住他的手:“先不要,待会儿该没力气学琴了……” 她双眼迷漓,脑子却异常清醒。 说了一声无果,那唇反而有愈发向下的趋势,雪衣按住衣领,又放软了声音恳求他:“二表哥……” 崔珩这才停下。 他火气虽盛,却也知道她说的是实话。 “这么没用。” 崔珩抚了抚她额上的碎发,面色不虞。 雪衣轻轻咬着唇,脸颊却晕开了一大片:“下次不会了。” 崔珩收了手,将她抱在怀里一下一下地吻着她侧边的发,平复了好一会儿眼底才恢复清明。 “去挑吧。” 他放开了陆雪衣,走到桌边饮了一整杯凉茶后,又吩咐秋容把那几把闲置的琴找出来。 这个时候怎么想起那几把琴来了? 秋容不解,领了命,拿了钥匙便去开库房。 秋蝉正好在边上,闻言便一起帮她找了。 “怎么这个时候抚琴,公子今晚颇有兴致?”秋蝉试探着问道。 能不有兴致吗,离府五日,这刚一回来就带了表姑娘进门。 依秋容看抚琴是假,调情才是真。 秋容暗自叹气,随意道:“我也不知,不过公子今晚看起来的确颇为舒畅。 秋蝉套不出什么话来,便也不再问,一一将那几把琴都找了出来擦拭干净了抱过去。 只是这正房她是进不得的,只替秋容远远的抱在了院门口,等着里面的杨保出来接。 几把擦好的琴一送过来,雪衣双眼都发了亮。 果然,二表哥的这几把琴漆的极为光亮,轻轻一拨,声音也极为清越,随便拿出一把便胜过那铺子里所有的琴。 这么好的琴竟然要烧了,可真是暴殄天物。 雪衣手指一一拂过,目光纠结。 “要哪个?”崔珩问。 “我还没想好。”雪衣摇头。 她在三把琴里纠结不定,生怕选的太好,叫人看出了端倪,毕竟她一个远道而来的表姑娘论理不该有这么好的琴。 “这个吧,适合你。” 崔珩指了一张未刻名的琴给她。 时下的大家斫的琴,琴身上多刻有印记,譬如雷氏琴,上面便有雷家的名号。 但这张琴上却并没有,琴身干净利落,也没雕琢纹饰,更没佩戴任何坠子。 “这是谁斫的琴?”雪衣指尖轻轻拂过那黑漆桐木,目光不解。 “你问那么多做什么,说了你知道么?” 崔珩丢下琴,冷冷地丢下了一句。 她就是不知道才问啊。 又犯什么脾气! 雪衣接了琴,闷闷地住了嘴。 可再仔细打量一下这琴的风格,她脑中忽然生出了一个想法—— “二表哥,这该不会是你亲自斫的琴吧?” 崔珩顿住,冷冷地反问她:“你觉得可能吗?” 雪衣看着他精瘦的腰身和有力的双手,沉思了片刻,又缓慢的摇了头。 二表哥分明是个武将,斫琴这种雅事少则两月,多则两年,他哪会耐得住性子。 更别提随手送她了。 于是雪衣便毫无心理负担地抱了琴摊在桌子上:“那就这把吧。” 其实这回她倒当真猜错了,这的确是崔珩亲手斫的。 当年他耐心不佳,于是兄长便借着斫琴为由来磨练他。 斫坏了无数次,费时两年才终于得了这么一把。 虽然和大哥斫的有差距,但崔珩毕竟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这把琴也算是上品。 且他只斫过这一把,比之大哥总是好心地送人,更是有价无市。 陆雪衣这个没眼光的,他说不是,她就一点儿都没看出。 也不知真傻还是装傻。 “坐直了,双臂端平。” 崔珩走过去,抬手敲了下她的背,雪衣立马挺直。 她一挺直,本就饱满的胸口显露出来,愈发惹人注意。 仿佛长了不少。 崔珩移开了视线,只淡淡地道:“你先抚一曲,我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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