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个没心肝的。 崔珩回头,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既是知道,你准备送什么?” 雪衣抿着唇思索了片刻:“先不告诉你。” 行啊,都学会跟他兜圈子了,这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崔珩眉梢动了动:“那我等着你的厚礼。” 他刻意加重了“厚礼”两个字,一双眼似笑非笑的压过去。 雪衣被看的心虚,但脸上仍是镇静地答应:“好啊。” 一出门,她才发觉又被他绕进去了。 哪有人主动索要贺礼的,还摆明了是厚礼,脸皮可真厚! 质问不成,反倒要倒赔件厚礼,雪衣闷闷地回了梨花院。 崔珩带着笑看人离开,等雪衣走后脸上的笑意却淡了下来,转而回身把只办了一半的户籍文书扔给杨保,嘱咐道:“烧了。” “是。” 杨保连忙接过。 对于这些需要销毁的文书他一贯谨慎,习惯于将文书撕碎了再烧。 然而这回将碎片丢进火盆的时候,他却没注意到有一片写着姓名的正落进了书案的缝隙里,只看着那火盆灭了之后便放心地离开了。 梨花院 雪衣回来后,晚上头一回没了睡意。 其实,认真算起来,二表哥虽脾气坏了点,嘴巴不留情面了点,答应她的事情倒是都在做。 如今三表哥的病已经见好了,三个月也快到了,她若是离了府,日后身份悬殊,恐怕再难相见了。 给他留件生辰礼也算有始有终。 离府之后,便能逃脱梦里的结局,原本这是她一直想要的,但不知为何,事到临头了,她心里又有些空落落的。 雪衣睁着眼到很晚才入睡,迷迷糊糊的时候忽然想起了王景。 对了,王景也是世家出身,且见识渊博,同为男子,明日不妨去问问他。 总算有了明路,雪衣辗转反侧到半夜,才终于阖了眼。 然而这一晚,同样夜半未眠的还有郑琇莹。 乞巧那日,郑琇莹派了两个探子去跟踪陆雪衣,原本是想打探打探崔璟的藏身之处的 没想到陆雪衣没去见崔璟,反倒和崔珩有私情。 两个探子回报的时候,郑琇莹声音陡然提高:“你说谁?二表哥?” 两个探子应是,又着重强调了许多遍,郑琇莹僵直的双目才渐渐回神。 “不可能。二表哥怎么会看上她?” 郑琇莹满眼难以置信。 原来陆雪衣并不认识崔璟,而是同崔珩有私情。 “的确是陆小娘子。” 那两个人将二公子是如何带着陆雪衣在街市游玩,为她买了多少东西,又带着她去临江仙看焰火的情景绘声绘色的描摹了出来。 当听到崔珩带着陆雪衣两个人在酒楼里一夜都没出来的时候,郑琇莹抄了手边的杯子猛然砸了过去:“住嘴,我不想听!” 两个探子险险避开,连忙低下了头。 可郑琇莹却仍不解气,直接掀起桌布,把桌上的东西全都扫落在地:“怎么会是她!” 然而暴怒之后,慢慢坐下来,郑琇莹抵着眉心按了按,一切仿佛又不是无迹可寻。 怪不得二表哥在寺庙时,为何会突然出现陆雪衣的窗后。 陆雪衣也一样,她去送琴时,大晚上的竟不在闺房。 现在回想起来,不用问,她也知陆雪衣那时是同谁在一起。 原来他们那么早就纠缠在一起了。 那她在骊山上摆了陆雪衣一道的事情二表哥是不是也知道了? 他是不是因为知道,所以才迟迟不应允郑氏的回信? 一定是这样了。 “贱人!” 和崔璟含混不清还不够,如今她竟和崔珩也纠缠在一起。 但二表哥那样如山巅雪,天上月的人物,怎会不顾声名,与弟妹纠缠不清? 郑琇莹仍是不愿相信,晚上的时候亲自去了梨花院远远地守着。 直到这时,郑琇莹才发觉梨花院和清邬院只隔了一座后山,来回极为便利,怪不得神不知鬼不觉。 郑琇莹守到半夜,当亲眼目睹陆雪衣从清邬院回来时,才不得不信了探子的话。 灿若桃花,眉目含情,一看见陆雪衣这副样子,郑琇莹不用想也知他们刚才做了什么好事。 怒火一上头,郑琇莹恨不得冲过去摁着陆雪衣把她做的丑事都抖落出来。 可走出一步,她想起了自己现在的处境,脚步又顿住。 她的婚事本就摇摇欲坠,若是此事让二表哥知道是她动的手,恐怕又会惹得他嫌恶。 便是要揭发,这种事又何须脏了她的手? 近来崔三郎的病已经见好了,恐怕没人比那位二夫人更想抓住陆雪衣的把柄吧? 落到二夫人手里,陆雪衣定然会比她揭穿下场更凄惨。 于是郑琇莹盯着那道背影沉沉的看了许久,转而只写封信,派人丢到了陆雪凝的屋子里。 *** 次日一早,雪衣如常报备了姑母,出了门去。 雪衣查完布行,路上远远的看见四方馆那里闹起来了,她听了一嘴才知道原来是乌剌死了。 怪不得二表哥最近这么忙,雪衣移开眼,又去了琴行。 王景这回仍是在斫琴,但看起来气色好了许多。 “你最近可是有什么喜事?”雪衣问道。 “不是喜事,是了了一桩心事。”崔璟摇头。 “那你可是想通了,要回去了?”雪衣问道。 “大约也就这几日,说起来,还多亏了小娘子你,否则我恐怕要就此消沉下去。” 崔璟脸上难得露出了笑,唇角微微弯着,让人如沐春风。 此时,他脸上的那道长长的红色鞭痕也褪下了一些,原本的面目露出来,更显得英俊。 雪衣盯着他打量了一眼,忽然有些说不出的熟悉,尤其是那张薄唇,隐约……和二表哥有些像。 但再仔细一看,他们的气质又截然相反,一个温润,一个强势,让人绝难联想到一起。 “陆娘子可是有心事?”崔璟看她眉间微微蹙着问道。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雪衣的确有些发愁,“近日家中有个表哥要过生辰,按理我该备一份礼,可我知识浅薄,实在不知送什么,这才来问问你。” 生辰? 崔璟忽地想到了二弟。 他同行简差了三岁,但生辰却在同一日。 算算日子,近日里过生辰的崔家子弟也唯有他了。 “既是崔氏的郎君,那些俗物他大抵是不缺的,你不妨亲手做件东西,更显得有诚意。” “可我手上笨拙,并不会太多技艺。”雪衣摇头。 “你不如制个笔,既是崔氏的郎君,想来平时读书习字定然极为用功,一支上好的笔,既美观,又实用。”崔璟提醒道。 “好是好,但我并不懂如何制笔……”雪衣轻轻摇头。 “这有何难,你若信的过我,我教你便是。” “会不会太过叨扰?”雪衣动了心,又有些迟疑。 “无妨,陆娘子帮了我这么多回,一支笔算的了什么。” 崔璟笑道,直接回身跟掌柜的支起了材料。 这些日子他替铺子里修了不少琴,掌柜的正欢喜,闻言大方的任他挑选。 于是雪衣也不再推辞,跟他学着做了起来。 相处了这么多日,崔珩的脾气雪衣最是清楚不过,他要求一贯的高,不能容许有一点瑕疵。 一支笔虽小,若是想制好着实不易,光是打磨笔杆已经废了半日了,若是想做完恐怕得好几日。 雪衣不好在外待太久,只得约定明日再来。 清邬院 崔珩这两日一直在找人,格外忙碌。 他派人去询问当年幸存下来的士兵,士兵只说当时中了埋伏,崔璟同副将一起不知所踪,而后便传来了崔璟被虐杀的消息。 战场上本就混乱,又是夏日,尸首存放不久,是以消息传来,众人便信了。 但那尸首本身,却并无人得见。 崔珩越查,越觉得兄长尚在人世。 若是这样,他跟陆雪衣之间的最后一道阻隔也没了。 如此一想,他忽然很想立即见到她,便让秋容去叫了她过来。 雪衣刚从琴行回来,本想先换个衣,但一想起崔珩的急脾气,想了想还是算了,干脆直接去了清邬院。 “忙什么去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崔珩饮了些酒,正靠在椅上食指抵着太阳穴随意地揉着。 她明明是为了他才忙起来的,现在反倒被质问了。 雪衣揉了揉自己发红的手指,语气有些不高兴:“忙着给你备生辰礼。” 崔珩听出了她的不高兴,按着眉心的动作一顿,将人捞了过来:“备的什么礼,手怎么红了?” 他声音放缓,又将她发红的手捉住,包在手心揉了揉。 雪衣这才消气,但仍是不想回答,只轻声道:“你到时候就知道了,问那么多做什么?” “保密?”崔珩笑了,眼神一低,当看到她袖子上沾的木屑和几根羊毛时立即便猜了出来,“是枝羊毛笔?” “你怎么知道?”雪衣抬头,眼睛睁圆。 崔珩只笑了笑,从她袖口拈起了一根羊毛:“蠢死了,衣服都没摘干净,很难猜?” 雪衣原本想留个悬念,没想到这么快便被看破了。 和他在一起真没意思,什么心思都瞒不住,雪衣闷闷不乐,直接打掉了他的手:“不要算了。” “生什么气,我有说不要?”崔珩掰着她转过来。 他今晚饮了酒,眼神亮的像天上的星子一样。 酒气扑面而来,雪衣被熏的有些发晕,偏头躲了躲。 崔珩却执意不放,又捉住她的指尖揉了揉:“手疼就不必做了,买一支也行,我这里不缺笔。” 他眼神一示意,雪衣发觉那书架上悬了不少支笔,大大小小的,各有用途。 “不用,已经做了一半了。”雪衣慢慢抽回手,她没那么娇气。 她自己愿意,崔珩也没再劝,只是忽然想到:“你跟谁学的制笔?” 雪衣知道他似乎不喜欢王景,只含混道:“一个匠人。” “又是那个王景?”崔珩盯着她的眼。 雪衣就知道瞒不过他,只能点头:“是他。” “不是跟你说了少和这人接触?”崔珩果然沉了脸。 “他又不是坏人,我凭什么不能去?”雪衣也扬了声音。 “你怎知他不是?”崔珩声音沉下去,“再说,你如今是有婚约的人,怎能随意与外男私会?” “外男?”雪衣随即抽回了手,“表哥说的没错,你也是外男,那我是该离开了。” “我不一样。”崔珩按住她。 “哪里不一样?”雪衣偏偏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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