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珩答应,除了庆贺生辰,这两日,派去查探兄长的人也得了些消息。 “大人,有人说曾在西市曾经见过貌似大公子的人,当时大公子不在人世的消息广为人知,是以即便看到过,他也没过多在意,只以为是长得相像,如今看来,那日恐怕正是大公子。”来人禀报。 “西市?” 西市鱼龙混杂,三教九流的人都有,不少西域的胡商、客商都在西市贩奴,若是兄长曾经落难西域,的确有可能被当做奴隶卖回长安。 崔珩沉吟了片刻,吩咐道:“你带人重点排查往返于长安与西域的胡商,尤其是最近两三月的,绝不能放过任何疑点。” “卑职这就去。” 杨保应声,头一回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了大公子当真可能还活着。 可若是大公子还活着,一山不容二虎,一家不容二主,未来这国公府究竟由谁承继? 杨保又起了一丝犹疑。 他悄悄抬眼,却见崔珩神情坦荡,似乎并不在意这些,又觉得是自己太过狭隘了。 也对,公子一贯是个重情义的人,所谓权势,地位在他心里,哪里能与长兄相比,便是让他拱手相让,他恐怕也是愿意的。 交代完兄长的事,崔珩才回了国公府。 这两日陆雪衣没来找他,不知闹的什么脾气。 但今晚是他的生辰,她总该来了。 崔珩敛了敛眉,脚下的步子加快。 老太太的寿安堂里早已坐满了人,崔珩落座后,却久久没见陆雪衣来。 初时,崔珩只以为她是被绊住了脚,并未太在意。 但当宴席开始的时候,二夫人身旁的位子还是空的,他稍稍后仰,搭在桌上的指骨微微蜷起,眼神带了一丝烦躁。 见崔茵茵在场,崔珩不动声色地将一碟甜食推到了崔茵茵面前。 崔茵茵一见那甜食果然想起了陆雪衣,便凑过去天真地问二夫人:“二婶,今日我二哥生辰,陆姐姐怎的没来?” “她白日里说休息不好,加之吹了风,偶感风寒,卧床休息便不来了。”二夫人答道。 “原来陆姐姐病了。”崔茵茵一听便垮下了脸。 崔珩一听陆雪衣是病了,修长的手捏着杯子,也久久没动。 后半晌,他脸上虽则仍是一副淡淡的模样,但眼底却越来越心不在焉。 郑琇莹远远地看着崔珩的反应,气得心口一阵阵绞紧。 枉费她为了维护他的名声只说了陆雪衣与外男有私情,并没说偷情的人是谁,就是想到时候给崔珩一个台阶下,好把事情都推到陆雪衣主动勾引上,将他撇清。 然而如今一见崔珩的反应,她便明白便是事情真的抖落出来了,崔珩恐怕也不会推给陆雪衣。 果然,崔珩的耐心甚至等不到结束。 宴席刚一半,他便搁了酒杯,从容的寻了个借口要离开。 不用想,郑琇莹也知他定然是要去看陆雪衣。 他就那么在意陆雪衣吗? 可陆雪衣凭什么? 论家世,论才艺,论手段,陆雪衣哪里比的过她? 为何二表哥眼里独独只看的见她。 郑琇莹攥着手中的杯子,几乎要把杯子攥碎,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崔珩远走。 大夫人今日实则也不像看上去那般开怀,今日是二郎的生辰,但也是大郎的生辰。 白发人送黑发人,其中的心酸无人知晓。 大夫人只坐了一半,后半晌笑的越来越勉强,见崔珩要走,也跟着让人扶下去了。 崔珩便顺势送了母亲回凝晖堂。 从凝晖堂出去的时候,当瞧见母亲在灯下揉着眉心时,崔珩停住脚步,还是将兄长可能尚存的消息告知了她。 “你兄长当真还活着?”大夫人垂下的眼忽地抬起,着急地问,“他在哪儿,他既活着为何不归家?你莫不是诓我?” “我已派了人去找,兄长或许是有苦衷。”崔珩推测道。 “他能有什么苦衷?”大夫人忽地又惴惴不安起来,“战场上刀剑不长眼,他又是个心气高的,该不会是……伤了哪里?” 崔珩眼皮跳跳,虽不想承认,但依据他对兄长的了解,十有八九是如此。 “或许只是被绊住了脚,母亲先不必着急。” 崔珩沉吟片刻,安抚道。 “我不急,只要人活着一切都好。”大夫人深吸了一口气,“你快去找,要是人手不够,我去让你祖父给你四叔写信,再调些人手回来。” “已经有眉目了,母亲且宽心,这两日我一定把兄长带回来。” 崔珩又安抚了她片刻,大夫人才终于歇下。 今晚恰逢十五,满月当空。 出了门,月凉如水,清辉遍地。 崔珩没回清邬院,而是去了梨花院。 不过两日没见,陆雪衣便能把自己弄生病,她可真有本事。 崔珩步子不自觉地加快。 然而进门之后,陆雪衣却不在。 “人呢?” 他盯着那空荡荡的床帐看了片刻,回头问道。 明明是在他们娘子自己的院子里,可二公子一进来,这院子仿佛成了他的似的。 晴方不敢隐瞒,下意识地回道:“娘子傍晚时出了门去,说是去送生辰礼。” “生辰礼?”崔珩皱眉,“她什么去的?” “不久前。”晴方答道,“娘子没……没去您那里吗?” 崔珩不答,但沉下来的冷脸已然说明了一切。 原来那礼一开始就不是为他准备的。 他真是小看了她。 “陆雪衣这几日都去过哪里?” 崔珩沉声问道。 晴方被那眼神压的头也抬不起,不得不开口:“除了布行,娘子只去了琴行……” 琴行,又是那个王景。 原来今日也是王景的生辰,可真巧。 崔珩眼神一一扫过那些雕镂的器具,越看越刺眼。 他原以为,她愿花费这么多精力为他制笔至少心中是有他的。 可没想到连这笔,也是要送给别人的。 崔珩生来便是世家嫡子,天之骄子,锦衣玉食只有别人讨好他的份,从没人让他低过头。 他唯二让步的人,除了兄长,便是陆雪衣。 可她却这么回报他。 崔珩前所未有的怒火中烧,烧的他全身上下的血在叫嚣。 她的婚事还捏在他手里,她的将来也全靠他一句话,他救过她的命,给了她傍身的铺子,手把手教她学琴,她的一切都是他给的,她怎么敢在心里藏了别人? 崔珩一一抚过那摆开的刻刀,脸色越来越沉,最后眼皮一抬,沉声吩咐杨保道:“去备马。” 他倒要看看那个让她如此魂牵梦萦的王景究竟是何方神圣,值得她三番五次背叛他。 *** 崔三郎的屋子里,这几日二夫人一直派人盯着陆雪衣,她一出门,崔三郎那边也收到了消息。 崔三郎之前嘴上虽然信誓旦旦,但是当听到陆雪衣傍晚时分出了门时,心口还是跟着跳了起来。 女使怕他承受不住,劝阻道:“要不郎君您别去了,此事派两个小厮去便行。” 崔三郎性子温和,说的不好听些,实则是软弱。 但这位陆表妹比他更弱,让他生平头一回有了保护人的冲动。 表妹那样好的人,他不信她当真会做出背叛二房的事情来。 于是崔三郎摇摇头,执意要去:“你去帮我把披风拿来,让马车走慢些就是了。” 西市的琴行 崔璟的东西已经收拾好了,说是收拾,实则他这三年居无定所,漂泊无定,并没有什么需要带的东西。 祖父,祖母,母亲,行简……一张张脸从他眼前闪过,即便下定了回去的决心,但拖着这条跛腿走动时,他仍是有些不确信。 他已经是个废人了,他们会如何看他? 崔璟正迟疑的时候,身后的门忽然被扣响。 “原来你还没动身,我还没见不着你。” 雪衣额上微微出了汗,唇角却弯着,一看便是走的急了。 “陆娘子,你怎么来了,府里没设宴吗?”崔璟诧异。 他倒是对公府的规矩挺明白的,雪衣也没隐瞒:“我不想去,想出来透透气,正好今日是你生辰,我便来碰碰运气,顺便送你最后一程,毕竟往后便难见了。” 当听见最后一句话,崔璟笑了:“倒也未必。” 雪衣没明白他的意思,环视了一圈,只见他手边放着一个小小的包袱,便问道:“既收拾好了,我可以送你一程,只是不知你往哪里去,本家在哪里?” “义宁坊。” 崔璟答道,他原本也打算回去后向母亲禀明是陆雪衣救了他,好借此伸手相助,现在同她一起回去也算碰巧。 “真巧,我也住义宁坊。” 雪衣仍是没反应过来,毕竟义宁坊里住了数十位勋贵世家。 “是挺巧。” 崔璟越看越觉得这个表妹心思纯净,有意没告诉她。 “你住东大街,还是西大街?我好告诉车夫行路。”雪衣又问。 “东大街。”崔璟回答。 雪衣咦了一声,仔细想了想:“可我记得王氏似乎在西大街,难不成东大街也有居所吗?” “我并非王氏的人。”崔璟仍是笑笑。 “你不是王氏,那你是……”雪衣忽然不明白了。 “娘子日后便知道了。”崔璟提起了包袱,“时候不早了,娘子当回去了,恐赶上宵禁。” 雪衣原本就是踩着点出门的,被他一提醒,也发觉天色实在不早了。 她转身欲走,忽又想起了一件东西,将袖中的包好的笔掏出来递给他:“给。” “这笔为何给我?”崔璟并没伸手去接。 “今日也是你生辰,又恰逢临别之际,我一时拿不出旁的贺礼,便想着送予你聊表心意。” “可这笔原本不是给那位二郎君吗?你给了我,不给他,会否得罪他?”崔璟迟疑。 二表哥只把她当成外室养,又怎会在意她送的礼? 雪衣摇头:“他不会在意的,也不差我这一份,你不一样。” 崔璟也明白行简是个高傲的性子,一个表姑娘送的礼,以他的脾气恐会直接叫人收进库房里,永不见天日,于是便没再拒绝,收了下来。 崔珩是快马赶来的,一路上不知冲了多少路障。 此时,正走到门外,他一抬头便看见一个男子背着身,将包裹打开,欲把那支笔收进去。 那支——原本他以为要给他的笔。 崔珩忽地停了步,目光沉沉地望着两人的背影。 “这位公子,这里是伙计的住处,您若是想看琴,该往楼下去才对!”掌柜的气喘吁吁地从楼梯上追上来,小心地赔道,“您走错了,莫污了您的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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