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北浮腊梅 男人沉稳的声音甫一落下,赵懿懿拿着书的手便僵在半空中,仍维持着之前微微仰头的动作,怔愣地看着她。 顾祯今日心情尚可,耐性也比以往好多了。以为她没听清,只是略烦躁的皱了下眉头,又重复了一遍:“籍田礼差不多结束,只等明日下午再祭一次先农即可。你的腿既然好了,明日便随朕去跑马。” 阑珊灯火间,他锐利的眉眼被晕染出柔意。 众人都说,皇帝性子温润有礼,如山间常青的松柏,与先帝冷戾阴鸷的性子大相径庭,手段也不似先帝那般雷霆果决。 实则他那张脸生得很像先帝,甚至于,连身形也有些像。俊逸无俦的五官棱角分明,只因他时不时会蕴些笑,才掩盖了原本的模样。 “明日?”赵懿懿嚯的从苇席上直起了身,脸上盈满了喜色,“陛下没有诓妾身吧?” 顾祯垂目看了看她,略一挑眉梢:“你不是念叨了许久?正好朕明日上午有些空闲,可带你去山上跑一回马。” 先农坛附近便是北浮山,曾有座香火旺盛的道观,道士们在山上植满了腊梅。后来道观衰败闭门,那一片腊梅林却保存至今。 上回,夫君说过几日就带她去西郊跑马。她正奇怪着,过几日夫君不是要去先农坛亲耕,哪有空闲带她出宫。 莫不就是这个意思? 心头蓦地甜了甜,她抿着唇一笑,继而柔声说:“妾身知道了,多谢陛下,竟还记挂着此事。” “朕若是忘了,只怕皇后又有得念叨。”顾祯冷哼一声,轻嗤道,“朕既然答应过你,自然不会忘了。” 话音落下,俩人具是一愣。竟是齐齐想起上一回,他说让她将想说的话晚间再说,最后却忘了的事。 顾祯不自在地偏了偏头,沉声道:“好了,明早朕带你去选马。” 许是一直惦记着跑马的事儿,赵懿懿天不亮就醒转,一直躺在床上捱至天色将明,起身换上了利落的装束。 一张芙蓉面未施半点粉黛,可那肌肤偏偏滑腻温软,眼尾一点泪痣好似会勾人。 顾祯眸色微暗,深深朝她看过几眼,道:“时辰不早了,走吧。” 赵懿懿随着他去了马厩。 顾祯身为帝王,手中名马颇多,然他最常骑的仍是那匹陪他多年的大宛马。 曦光之下,那宝马毛色泛紫,神情颇为桀骜。 顾祯吩咐道:“替皇后选匹马。” 今日随驾之人是皇帝亲卫首领辛承安与燕王,得了吩咐以后,燕王忙躬身应是,在马厩中遴选许久,牵了匹通体殷红的骏马出来。 马是皇帝的。 “皇兄,此马性情柔顺,皇嫂骑它,再适合不过了。”燕王轻声解释。 顾祯点了点头:“嗯。” 倒是赵懿懿笑了笑,温声道:“那便多谢四弟了。”说着,她走上前,从燕王手接过缰绳。 顾祯手指微蜷,突然有些不舒服。 山中温度较别处低,兼之腊梅的花期久,驻足于山下仰望,但见得满山鹅黄色花瓣,星星点点的缀在枝头。 赵懿懿已有许久未曾骑马了,细细想来,上一回骑马竟然还是做太子妃时,先帝在御林苑秋狩,她随着太子一同前往。 犹记得顾祯那日猎了头鹿,还遣人给她送了块鹿肉。 时间隔得太过久远,以至于今日她骑在马上、握着缰绳的动作显得十分生疏,甚至还有些局促。 她突然后悔来跑马了。 “放松些。”顾祯瞥了她一眼,冷不丁说了句。 依他所言,赵懿懿尝试放松些许。又走了一段路以后,那颗砰砰跳的心也缓了下来。 “妾身太久未骑马,有些不适应。”赵懿懿微垂着首,颇为羞赧地说了句。 与她不同的是,顾祯姿态悠闲,着了身龟甲纹玄色衣袍,以蹀躞带收束,宽肩窄腰尽显无疑。 男人平素瞧着清隽,却只有赵懿懿知道,那身衣衫下,藏着怎样一副紧实有力的身躯。 顾祯微微侧首,瞥见了她握着缰绳、微微泛白的指骨,不由扯了扯唇角:“手别握那么紧,这匹马温驯,不必担心掉下去。” 赵懿懿怔怔看了看他,紧紧握着缰绳的手逐渐卸下力道,继而发现,自个果真还稳稳坐于马上。 跟在后边的燕王打了个手势,令众人放缓了速度,逐渐落后了数丈远。 其实他教得不怎么耐心,赵懿懿却听得极为认真,加上她本来就有些底子在,小半会的工夫,倒也拾捡回来不少,能够纵马小跑起来。 山林间的晨风挂过面颊,有些微的刺痛感袭来,腊梅枝桠自眼前一一掠过,偶尔需要俯首避开。 跑了一段以后,身后侍从愈来愈远,赵懿懿下意识转头,视线中盈满那张棱角分明的脸,蓦地想起了那日晚间听着的话。 “陛下。”如此想着,赵懿懿逐渐让马速缓下来,鼓起勇气唤了他一声。 顾祯动作顿了顿,偏头问道:“何事?” 触及到他那双深邃的凤目时,赵懿懿刚升起来的勇气又退了回去,用力咬了下舌尖,她才轻声问:“陛下喜欢懿懿么?” 声音颤巍巍的,连心绪也紧紧绷着。 耳畔响过风声、鸟雀鸣啾声、花枝坠落声,独独没有他的声音。 顾祯没有回她。 如此,赵懿懿再生不出勇气去问第二遍。 ----- 亲耕礼大成以后,晚间有一场筵席,赵懿懿也换了身礼衣出席。 其实她的腿脚也没有好完全,今日骑了小半日的马,不但身子疲累,伤处亦是隐隐作痛。 不但伤处痛,心窝也一抽一抽的疼。 一桌案的菜肴摆在面前,竟无心动食箸。 “可是菜式不合胃口?”云竹低声问了句,“要不待会宴散了,奴婢再单独给娘娘做些?” 赵懿懿摇了摇头,温声道:“不是,只是我有些吃不下,在外面呢,你不必这么麻烦。” 顾祯正偏头同燕王说话,说至尽兴处,燕王忽而举盏遥敬皇帝。 顾祯同他喝了一盏,酒液清香且温和,想了想,转头对赵懿懿道:“这桂子香不错,皇后可饮些。” 桂子香入口绵柔不刺激,实则更适合女儿家些,却不知怎的,被侍从端到了这筵席上。赵懿懿应了一声,举起琥珀小盏轻抿一口,却觉味道果然不错。 一盏酒液很快见底,便又唤云竹倒了一盏。 赵懿懿在筵席上百无聊赖,便只能自顾自的饮酒。一盏一盏下去,不知不觉间,她竟也分不清楚,自个究竟饮了多少。 直至面颊和耳根子隐隐有灼烧感,加上云竹劝了几句,她才反应过来,不能再喝了。 所幸筵席恰于此时散了,赵懿懿未曾逗留,趁势回了房。 随着时间推移,她才渐渐发觉,这桂子香的后劲,似乎有些大。她喝了不少,此刻胃里被灼烧着,连身上也燥热起来。 顾祯入内时,便见得皇后昏昏沉沉地趴在榻上,正要唤人服侍她洗漱,突然被一只手拽住了衣袖。 顾祯将她的手拂开,沉声道:“怎么饮了这么多酒?” “是陛下叫我饮的。”赵懿懿还未到神志不清的地步,便也嘀咕着回了。 许是酒壮人胆,这句话直接将顾祯给气笑了。 他咬牙道:“朕可曾叫你饮这么多了?” 赵懿懿并未答他的话,兀自低着头嘀咕了几句,顾祯要挣脱她离去,身后却响起了一阵啜泣声。 细碎的啜泣声,在黑夜中格外的清晰。 顾祯的身子蓦地僵住,衣衫忽而被她大力扯着,再扬起头时,一双杏眼中蓄着点点晶莹。 “陛下。”赵懿懿使劲拽他的衣衫,低声呜咽道,“我不喜欢跟别人有一样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顾祯:烦、头疼、心里堵,怎么办?
第12章 亲自上药 她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令顾祯面露愕然之色,打算将她拂开的手也僵在了半空中。 “什么东西?”顾祯有些困惑,淡淡问了一声。 赵懿懿神情愈发低落,倏地松开他的衣袖,两手掩面啜泣着,哽着声音道:“我不要和别人有一样的东西!” 云竹刚打了盆水回来,打算拧了帕子替皇后净面,被这赌气似的话吓得往后一退,心中觳觫一惊。 她不过是出去片刻的工夫,娘娘怎的同陛下闹了起来? 片刻后,皇帝冷沉的声音传来:“皇后醉了,去叫人熬一碗醒酒汤送来。” ——果然醉了。云竹心底划过一抹了然,心急火燎地去了。 耳畔响着轻柔地抽噎声,像是猫爪子在他心尖上轻轻抓挠了一下。顾祯忽的有些躁,猛地伸手按了按眉心。 夫妻两年,他心里清楚,皇后并非爱哭之人。 上一回听着她哭,尚是他被父亲下旨幽禁之时,她眼泪一颗连着一颗地往下掉,身子摇摇欲坠。 他以为赵懿懿是哭自己的遭遇,毕竟才做了半年多的太子妃便突逢此事,任谁也无法接受。冷眼看了许久,他冷声说:“你若不愿,孤可上奏父皇与你离婚,将你遣送归家。” 他的太子妃却摇了摇头,哽咽道:“妾身是心疼殿下。殿下分明是被人陷害,却无人肯听殿下解释……” 光晕下,顾祯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什么东西?” 赵懿懿自顾自地哭着,仍旧不理他。 真是半点也不叫人省心! 思及此,顾祯敛着眉眼缓缓在她身侧坐下,在她弯腰想要去拿帕子时,先一步将帕子夺走,慢条斯理的擦了擦手。 赵懿懿急得想要上手,顾祯仅是缓缓瞥她一眼,轻笑道:“皇后不是不想同旁人有一样的东西?这帕子朕用过了,皇后还要?” 灯影重重,男人唇角那抹笑,瞧着无比恶劣。 赵懿懿被他给说愣了,讷讷地看着他,有些不知所措。 见她终于肯安分了,顾祯将帕子丢回铜盆中,溅起一片水花,声线难得夹了些柔和:“告诉朕,是什么东西?” 赵懿懿醉得迷迷糊糊,后劲上来后意识也不甚清醒,又被他步步紧逼着。退无可退以后,最终咬着唇瓣吐出了两个字。 她低着个头坐在那儿,不停地绞着手指与衣袋,显得十分局促与不安:“陛下。” 顾祯霎时哑然,嗤笑道:“就为了个镯子气成这样?什么镯子,拿来给朕瞧瞧。” 话音未落他便觉得有些不妥,待猛然想起些什么后,忽而沉默了下来。 是那个嵌宝金镯? 赵懿懿似是被他刺激到,捂着心口,抽噎着说:“镯子没、没有了……陛下给了我,为什么又要给她……” 她话中的意思,顾祯一时想不明白,长久的沉默后回了她一句:“没了就没了,朕再着人给你挑一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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