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祯听出她的弦外之音,遂放下茶盏问:“可是谁在母后跟前说过什么?” 太后摆了摆手:“没谁说什么,哀家不过是感慨两句罢了。” 顾祯的面色彻底淡了下来。 母后向来耳根子软,旁人说什么都容易轻信,只是以她的心思,恐怕是想不到这些东西的。 “皇子十岁封王,是太|祖定下的规矩,有法度可循。”顾祯隔着菱花窗往外看了眼,眸色略有些晦暗。 被儿子直接戳穿了心思,太后神色略有些尴尬,讷讷道:“说是这么说罢了,哪个还真这样,老四不也是七岁就封王了么。刚才伺候的宫侍都说,七郎的文章被师傅夸了,哀家可记得你小时候,师傅们就没夸过你几句。” 顾祯无声地扯了扯唇角,他自幼是太子,师傅们都是奉父皇的命拼命压他,生怕他骄傲自满,怎可能夸。 他饮了口茶水,淡声道:“阿祁是父皇册封的。” 浸淫宫中多年,饶是太后性子不甚机敏,也听出皇帝这是明晃晃地告诉她,他又不是七皇子的爹。 皇帝大权在握,举手投足间矜贵冷冽,给人一种极强的压迫感,太后实则是有些怕这个儿子的,见他眉眼沉了下来,便讪讪笑了下,小声嘀咕了几句。 俩人说了几句话,正当顾祯起身欲走时,一个容颜清艳的少女从外走了进来。 瞧见来人后,顾祯动作微顿,道:“寻芳何时进宫了?” 何寻芳行了个礼,温声道:“回陛下话,臣女是昨日下午被姑母接来宫中的。” 她神色温和,语罢,便微垂着头一言不发。 顾祯回首望了太后一眼,神色略有些沉:“母后年岁大了,独自在宫中难免孤寂,思虑也重些。临川又贪玩,你留在这儿多陪母后说说话,以免她老人家多想。” 何寻芳想说宫中还有何太妃陪着太后,在触及皇帝那双威冷的凤目时,神色突的一凛,慌乱垂首应:“臣女知晓。” “留什么留。”太后在后边幽幽道,“昨儿才来的,她爹今日就急吼吼的来接人了。” 何寻芳朝太后行了个礼,温声道:“父亲派来的人想必快到了,寻芳是来向姑母辞行的。”她一时间有些纠结,姑母待她是很好,但是阿爹似乎……不欲她在宫里待太久。 虽不知为什么,然她从小便是个听话的,便也乖乖收拾了东西打算回去。 太后摆了摆手,闷声道:“去吧去吧。” 顾祯同何寻芳一前一后出了正殿,七皇子这会儿正坐在花架下,由着宫人喂糕点。 “母后生性喜热闹,一旦无聊了,什么人都乐意搭理。”顾祯视线在那紫藤花架上扫了圈,声音莫名的冷,“你若无事,可多进宫走动。” 何寻芳犹豫片刻,颔首应了声是。 顾祯忽而问:“朕依稀记着你会弹琴?” “会一点。”何寻芳斟酌着回了句。 待何寻芳走后,顾祯又扫了眼七皇子,七皇子下意识一个瑟缩,连口里的糕点都忘了咽下去。 顾祯霎时有些嫌恶的皱了皱眉,就他这蠢样,做的文章被师傅夸了?这话也就母后会信。 他望了片刻才吩咐道:“把在母后那儿胡言乱语的东西拖下去。至于七郎,太妃舍不得罚,那朕就亲自罚了。” 吴茂心头一跳,先是招手示意身后紫宸殿宫侍,一拥而上将伺候七皇子的人拖了下去,七皇子被吓呆在那,转瞬却又被人按住身子抱到万春殿外,抬到了一张矮杌上。 皇帝已然走了,面对着趴在矮杌上的七皇子,吴茂却犯了难。 耳边是七皇子的威胁与咒骂,叫嚷着要告诉姨母和母妃,定要杀了他们这帮狗奴才。 吴茂是皇帝身边近侍,令又是皇帝亲下的,自然不怕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罚。思虑片刻,他按着先帝在时,对犯错皇子最常见的处罚施行。 十板子下来,七皇子已没有先前的活泼劲,耷拉着脑袋,连喊都喊不出来。 处置完七皇子,吴茂不再逗留,急匆匆地又回了紫宸殿伺候。 正值二月末,天气逐渐回暖,无数时令鲜花争相绽放。 吴茂在殿中铜雀炉内点上了沉榆香,待袅袅烟雾升腾袅绕之时,才叉手回道:“陛下,奴婢斗胆,令人打了七郎十板子,伺候七郎的宫人也都重罚了。” 此消息顾祯已然知晓,闻言顿了下动作,批阅奏章的动作微顿,冷笑点评:“还是轻了。” 吴茂硬着头皮回:“奴婢知罪。” 陛下未详细交代惩处,那位毕竟是先帝亲子,他便只能从轻处置。 从万春殿回来时,时间已近申正,余下的时间顾祯再未说话,只是一封接着一封的批着奏章。 这几日事情少,臣子奏对亦无甚要事,再加上他连续几番雷霆手段下来,众臣都不敢再说废话,奏章内容甚是简明扼要。 因此较之以往,他批阅速度要快了许多。 吴茂侍立在旁,只偶尔添些茶水,不敢在这时候打扰皇帝。 晚膳前,今日的奏章终于批阅完毕,顾祯搁笔道:“让明臣晚上过来一趟。” 晚膳一道道呈上来,食案上渐渐摆满了菜式,直至见着一道清蒸鲥鱼时,他蓦地想起了那日晚膳,皇后被鲥鱼鱼刺卡住的事。 自个冷了她这么些日子,也不知她想得如何了。 想来,也是该想明白了吧? 认个错了,他倒是能不管从前的事。 “这几日,皇后如何了?”凝着那道清蒸鲥鱼,顾祯没拿食箸,而是转过头状似无意的问了句。 这些日子以来,吴茂早就备着陛下会问,先是头皮略有些发麻,随后肃着面色回:“这些日子,皇后娘娘……娘娘一直待在椒房殿中,未曾去过别处。” 顾祯面容骤然紧绷,薄唇抿成了一条线,眸色隐有些阴沉。 气性还挺大,他倒要看看,她是打算这样多久。 作者有话说: 顾祯:@_@让我看看,你还能坚持多久不理朕,哼! 懿懿:离远点。 顾祯:@_@皇后怎么了? 今日份的二合一来啦!后天上夹子,明天更新会很早,大家早点来看哦~本章掉落三十个小红包~啾啾宝贝们!!!
第28章 不想看见他了 挨了顿板子后, 七皇子疼得走不动路,被宫侍们半扶半抬回了拾翠殿。 面对皇子时,宫侍们虽刻意收敛了力道,然七皇子自幼被娇养大, 何曾受过这种苦。 从前倘若犯了错处, 何太妃最多打他手心几下了事, 像今日这样挨一顿板子,是想都没想过的。 因此,他这身伤势再加上那副憔悴的神态, 瞧起来便格外严重些。 眼见着儿子脸色苍白如纸、浑身瘫软无力,由宫侍们架着回来的模样, 何太妃立刻慌了神,一把将七皇子搂在怀里,颤着声问:“这是怎么了?” 七皇子不答话, 无力地瘫软在她怀里, 低低地唤了声“母妃”,随即将脑袋埋了下去。 他这副模样着实吓人, 何太妃揽着儿子直掉眼泪,急急地唤过几声:“我的儿……下午出去时还好好地,才这么一两个时辰,怎么就弄成了这样回来?” 急得抬头呵斥宫侍:“你们都是死人呐?都是怎么照看七郎的!这是哪个杀千刀的……” 话音未落,一个宫侍突然抖着身子回道:“太妃,是陛下下令,打了七郎十板子。” 何太妃咒骂的声音戛然而止,惊愕地仰起头, 下意识问:“什么?” 先前那宫人正要硬着头皮继续说话, 一个着绿袍的宦人忽而出列, 叉手禀道:“太妃,陛下有口谕。” 何太妃神色一怔,急忙直起身子改坐为跪,又扶着七皇子跪在旁边的苇席上,娥眉微颦:“不知陛下有何旨意传召?” 她刚才只顾着关心七皇子,没留意身边状况,这会儿定睛一瞧,才发觉护送七皇子回来的,大部分都是生面孔。 这绿袍的她倒认得,似乎是御前伺候的。 “陛下道那日赏花宴上,虽未有什么伤亡,七郎也该好好罚一顿的。”那绿袍宦者板着脸,肃声道,“太妃既然忙着,没工夫管教七郎,那就朕这个做兄长的亲自来管教一回。” 何太妃面上一阵青一阵白,打都打过了,陛下还特意传这口谕,是故意要她难堪呢! 她一个闲得发慌的先帝太妃,有何可忙的,就算再忙,难道能忙过日理万机的皇帝不成。随着那宫侍的话,她不禁回想起那次万春殿赏花宴的事。 皇帝随口道了句要她罚,她哪里舍得罚儿子,又心存侥幸,想着皇帝就是说说罢了,不会管的。 哪成想,竟是憋了大半个月,到今儿才发作。 何太妃深吸口气,脊背愈发端直,弯腰摆到下去,温声应道:“妾领命,陛下百忙中抽空管教七郎,妾不胜感激。。” 说着,她又抬头去看那绿袍宦者,温声道:“劳烦中官帮忙转达一声,妾日后定会好好管教七郎,不叫他再惹是生非。” 绿袍宦者点了点头,朝何太妃行过礼后招了招手,领着人回去了。 急召太医过来诊治后,何太妃将儿子哄睡了,紧绷着的心绪才稍稍松缓了些。 何寻菱从外进来,见她独自坐在案几前颦眉,不由问:“二姑母,我方才在海池边上不少宫侍,瞧那方向是从拾翠殿出去的,这是怎么了?” 何太妃暗自神伤着,正愁无人倾述她就送了上来,便同她倒了倒苦水,唉声叹气道:“七郎长这么大,哪里受过这种苦呢?” 帝王行事,何寻菱不敢轻易置喙,安慰了何太妃好半晌,才皱眉猜测道:“陛下怎会突然关心姑母殿中的事,是不是有人同陛下说了什么?” 何太妃闻言亦是愣了下,细想过后觉着她说得十分在理,遂颔首道:“还是你这孩子妥帖……” 她转身欲寻跟着七皇子的宫侍,却没见着人。 一个粗使的宫人回道:“陛下将近身跟着七郎的,都施了杖刑发落了。” 何太妃彻底被吓到了,嚯的站起身问:“今日到底怎么回事?” 皇帝发作得突然,那宫人自然不清楚各种缘由,只是将自个见着的大致说了遍,余下的便是搜肠刮肚,也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垂眸沉思半晌,何太妃暗想着,莫非陛下是不喜欢七郎去太后那儿玩? 君心莫测,虽不确定自个这个猜想是否属实,何太妃仍是吩咐道:“日后,若非阿姐传召,便少带七郎去万春殿。” 何寻菱进宫这些日子,所见着的都是一派祥和场面,便是偶有争执龃龉,实则也不算什么大事。 这还是她头一回,直面天子动怒。 她扯了扯何太妃的衣袖,低声道:“二姑母,进宫这么些日子,寻菱实则都没见过陛下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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