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川长公主可是陛下胞妹,阿兄若真能尚主,可是咱们家一件幸事。此事,连阿娘也很乐意呢。” 崔思远怒声道:“为人岂可如此朝秦暮楚?何况你说公主是陛下胞妹,赵……赵二姑娘亦是皇后娘娘胞妹,你们可真是好大的胆子!” 崔念涵微微睁大眼:“那怎么能一样?赵家现在是什么光景,阿兄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虽是皇后胞妹,又岂配与长公主相提并论。” 崔思远气得攥紧了拳,厉声道:“此事,往后休要再提!”说罢,他也不再管妹妹,径直拂袖离去,翻身上马扬鞭,不过片刻,便已驰离此地。 “真是不知好歹!”崔念涵气红了眼,跺了跺脚后,也在侍从搀扶下上了马。 此刻天色已晚,夕阳斜照,她不敢在此停留太久,连忙追了上去。 ----- 再过几日,便是国子监春日招收学生的时候。 为了幼弟入国子学的事,赵懿懿筹划良久。眼见着到了时候,更是将一应文房用具、并国子学要用的书册都备了一份。 甚至于,她连束脩都备好了。 国子学束脩简单,仅需一壶酒、一筐帛、自备一案几而已。设此要求,只为表弟子尊师重道,具体什么东西却并不苛求。 然侯府如今的光景,为免幼弟遭人诟病,一应束脩,赵懿懿都按着好的准备。 本来不算什么大事,这些东西赵辰平日都有,侯府自然也会准备。然赵懿懿知晓赵维民的秉性,便担心侯府怠慢了幼弟,给他准备的东西不够齐全、或是品次太差,便抽出空闲来准备了。 “你今日便去侯府一趟罢。”赵懿懿清点着书册,温声吩咐云竹,“待过几日,将阿辰送入了国子学后再回宫。不然,我总觉得不放心。” 云竹知晓皇后娘家是什么境况,也知那淮安侯偏宠继妻,只疼爱徐氏的儿女,对旁的孩子都不上心。 虽担忧皇后病症尚未好全,她仍回道:“奴婢知晓,定然瞧着阿辰郎君顺当进了国子学,再回宫来。” 蔓草趴在桌案上滚笔玩,噘着嘴,有些不高兴地说:“娘娘,为何不派我去呢?”虽说云竹姐姐稳重些,可她是侯府出来的,对侯府更熟悉,理应派她去才对呀。 瞧着她那副不高兴的模样,赵懿懿无奈笑了笑,柔声解释道:“不是不信任你,只是你本就是侯府出身,而云竹一直在宫里,府中众人,恐怕会更敬畏她些。” 蔓草并非不懂事,只是有时偏孩子心性,听她这么一解释,霎时也明白了过来。 她是侯府家生子,虽脱了奴籍、做了有品阶的女官,侯府里难免会有瞧不上她,不听她命的人。 “娘娘,是我错了。”蔓草面颊红红,认了个错。 赵懿懿无奈而笑,揉了揉她的脑袋:“没什么,你快去替云竹收拾收拾,早些去罢。” 顾祯领着林南均来时,瞧见的便是皇后临窗而坐,拈花而笑的场景。云鬓花容,一张芙蓉面未施半点粉黛,却端的是清丽柔美,恍若神仙妃子。 他一时怔住了。 喉结轻轻滚动,他阔步入内,轻声道:“皇后今日兴致倒是不错。” 赵懿懿抿抿唇,起身给他行了个礼:“陛下万福。” 柔婉若莺啼的声音,与从前一般无二。涌入耳中时,叫顾祯猛然怔住了片刻,下意识去打量她的面容。 却恍惚发觉,她眼眸里,已然没了往日那般的光彩。 他也不知,那究竟是什么光彩,只是瞧着她那双虽清澈、却毫无光亮的杏眸时,心头猛然刺痛了一下。 “陛下怎么过来了?”赵懿懿着人将案上东西都收拾了,随即轻声问。 顾祯道:“正巧林南均来紫宸殿请平安脉,朕便带他过来,再看看你的病情如何了。” 他下意识隐瞒了林南均之所以去紫宸殿,并非是把什么平安脉,而是专程禀报皇后病情的事。只是心里头有些别扭,不大想说与她听。 “多谢陛下。”赵懿懿垂首应了,旋即轻轻扯动衣袖,将手搁置在案几上。 蔓草亦是立马搭了一块绢帕在上头。 她今日的模样,堪称乖巧。 乖巧,太过乖巧了。 仿佛那日颤着声音与他争执,绝望说着不喜欢他了的人,与眼前这个,不是一人。 瞧着跟往日一样乖巧的她,本来该安心的,可顾祯却愈发的不安起来,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离他而去,越来越抓不牢了。 他隐约觉得,皇后的乖巧,应当只是她的伪装。 “娘娘脉象稳健许多。”林南均禀了一声,又细细问过些有无咳嗽、食欲等有关的事项后,道,“再调养几日,娘娘便能彻底康复了。” 这场病症,确实拖得有些久了。 赵懿懿知晓,这与她前几日思虑过重,是脱不开干系的。思及此,她抿了口茶水,轻声道:“有林太医这句话,那我便放心许多。” 此处毕竟是宫城,皇帝今日又在此,林南均不宜久待,仍旧是留了两个医女观望皇后病情,退回了太医署去。 林南均走了,顾祯却未走。 俩人相对而坐,赵懿懿随手从桌案上抄了本书看,恰是左传,国子学的教授内容之一。 然半晌过去,书页未曾翻动多少。 左传,她自是看过的,甚至还细听夫子讲过、背过其中篇章,对内容不说烂熟于心,也该是熟稔的。绝不是今日这般,像是在学一卷新书。 既看不进去,她便转过头,凝着窗外的梨花发怔,一缕发丝自百合髻上悄然滑落,垂落至她的鬓边。 顾祯伸手,意图替她挽到耳后去,赵懿懿却下意识往后一缩,避开了他的触碰。 “非要同朕这样吗?”他沉下声音问。 赵懿懿微微侧首,轻声道:“妾身不敢。” 凝着她如玉的侧颜,顾祯有些悲凉的发觉,她说不想同自己再有任何瓜葛,是发自真心的。 正是因此,他心口愈加的刺痛难耐,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啃噬他的腑脏。 掩在袖中的手掌收紧,他迫使自己平缓心绪,问她:“那皇后,究竟是何意?” “妾身只是被吓着了,才往后缩了缩。”赵懿懿温声回他。 “你就这样不想与朕亲近?”这样扯谎的话,他怎么会信,便直截了当问了句。 赵懿懿张了张口,手撑在身后,微向后缩着看他:“妾身前日,已说得很清楚了。”在他一寸寸阴沉下来的眸光中,她未曾停顿分毫,“如今,妾身已不再喜欢陛下了。” 不喜欢了,又怎会还想亲近? 她说得太过轻巧,轻巧到顾祯五脏六腑都像是要被烧穿了一样,他不禁颓然地承认,皇后于他而言,或许没有他想的那样不重要。 他应当,是在意皇后的。 从什么时候起? 顾祯迷茫地想了想,却想不起来。 被他这样看着,赵懿懿有些微的不自在,便轻轻偏过头去,温声道:“陛下可还有事么?妾身今日起早了点,有些困了。” 是变相的逐客令。 顾祯眉眼渐渐冷了下来,起身道:“朕亦想起来还有事未处理,皇后自个好生歇息罢。” 赵懿懿是真困了。 皇帝走后不久,她便打算在矮榻上小憩片刻,女官却入内禀道:“娘娘,何二姑娘求见,说是想要给娘娘赔罪。” “赔什么罪?”赵懿懿更换着外衣,眉梢都未抬一下。 女官道:“是为着那日林太医的事,她道自个今日病好了以后,听闻是因自个的病症,叫林太医留在了拾翠殿,耽搁了娘娘诊治,心中有愧,特来给娘娘赔罪。” 赵懿懿更衣的动作一顿,旋即淡声道:“着她回去罢。”刚应付完皇帝,她实在没什么心思,再多应付个人了。 女官应了是。 然赵懿懿刚在矮榻上躺下时,那女官又折返了回来:“娘娘,那何姑娘在肃章门外跪了,言娘娘不肯见她,定是不愿原谅她。若是娘娘不肯原谅,她便要一直在那儿跪下去。” 赵懿懿觉得心烦。 风寒之症,最是耗人精力,她本就未好全乎,头脑昏昏沉沉的,此刻更是气血翻涌,戾气横生。 “那她就跪着!”赵懿懿也是真恼了。 好好同她说人话不肯听,这是在做什么?是想逼她出去接受她的歉意,做出一副和乐融融的样子,还是故意叫阖宫上下都知皇后严苛,败坏她的名声? 她乐意跪,那就跪着吧。 女官骤然一惊,然瞧见往日脾性极好的皇后,此刻一脸的不耐之色时,又讷讷应声,退了下去。 ----- 小憩过后,万春殿来人,传召皇后过去。 赵懿懿面色如常的穿戴衣饰、梳髻、描妆,将自个一丝不苟的打扮好,才随了那万春殿的宫侍出去。 “你瞧瞧你干的什么事!”甫一入万春殿,太后便怒声道,“寻菱这孩子心地善良,知你那日叫走林南均的事,心中有愧,特地跑去椒房殿同你道歉。你倒好,就这么硬生生让她在外面跪了半个多时辰!若非日头太大眩晕过去,只怕现在还在你那殿前跪着呢!” 何太妃轻声劝慰:“阿姐,许是皇后娘娘不知此事呢,若是知晓,她哪儿忍心叫寻菱在外边跪这么久?” “殿外跪那么个大活人,她还能不知道?”太后怒极,同何太妃说话时也未曾缓和语气。 赵懿懿轻声回道:“回母后,儿媳是觉着此事何姑娘无甚错处,不愿受她的赔礼,才没出去见她。” 那粉衫美人面容若芙蕖,发间首饰在光下轻轻闪烁着,声音亦是柔婉动听。 “已命人劝过何姑娘几次,许是心里头已然做好了决断,何姑娘怎么都不肯走。” 太后冷声问:“寻菱都昏了过去,你这意思,还是她的错处了?” 赵懿懿轻轻摇头:“儿媳并非此意。” 燕王今日也在万春殿,闻言忙笑道:“母后,这何姑娘也是心实,皇嫂都劝过了,她若是想见皇嫂赔礼,好好儿说说、多去几次就是了,何苦在大太阳下跪着。” 太后的怒火却并未减去半分,愈发的恼了。 燕王忙招过侍从,低声吩咐:“你速去紫宸殿,将此事同皇兄说一声。” ----- 听完燕王内侍禀报,忆起今日皇后的态度,顾祯只是冷笑了声,冷声道:“以后,皇后的事不必再来烦朕。” 那内侍心中震惊,要领命而去时,却见那帝王独自在殿中踱步几圈,先他一步阔步出去了。 那方向……俨然便是去往万春殿的。 心中几许挣扎、几许犹豫,终究是说服不了自己。 顾祯心道,他只是去瞧上一眼,瞧一眼而已。然乘在革辂车中,却又嫌车架速度太慢,心口急促的跳动着,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觉攥紧了衣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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