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不会替自个辩解么? 心头闪过一抹怒意,顾祯将茶盏重重搁置在桌案上:“她自个要跪,原就与皇后无关。且,哪怕是皇后罚她跪,母后难道还真要为这等微不足道的小事,责罚皇后?” 太后大惊,俨然没想着,儿子会说出这些话:“皇帝!” 顾祯道:“无论何事,母后总不好因着个外人,叫皇后与一外人致歉,还要因此禁足皇后。” 似是无心再探讨下去,皇帝径直起了身,欲朝外行去。 临去前,他侧首望了眼赵懿懿,拧眉道:“杵这儿做什么呢?” 赵懿懿会意起身,行礼告退。 “何姑娘既然跟皇后赔了礼,那记着改日来紫宸殿,亲自与朕致歉。”踏出正殿时,顾祯又紧跟着道了一句。 帝后一前一后离去,殿中气氛霎时松了松。 对于皇帝这番举动,众人皆有些摸不着头脑。先前像是下何二姑娘与太后的面子,最后这句话,又像是…… 何寻菱心头闪过一丝窃喜,稍稍松了口气。 她就知道,陛下根本不喜皇后。 心中有些不解,然众人却很确信,陛下方才,是在给皇后撑腰。 此事,倒是叫众人觉得纳罕了。 便是连太后也久久未回过神。 她自个的儿子,论说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向来不喜皇后的他,今日竟会专程过来,给皇后撑腰? 太后心知,皇帝平常来万春殿并不勤,今日,绝对是专程过来的。 ----- 回去时,俩人皆未乘舆辇。 行在绵长宫道上,顾祯忍不住侧首去看她,虽是形容憔悴、且刚遭了一场斥责,却是少见的描绘了细致的妆容、梳好了齐整的发髻。 他知晓,皇后生得一副好相貌,平日里很少上妆。 便是他早上去往椒房殿见她时,她也是一副素净的面容。 想来,是为了来万春殿,专门上的妆容了。 她今日穿了身藕荷罗裙,配着鹅黄色的衫子与那霞纹披帛,在微光的照耀下,更显清艳动人。柔软的指尖仍旧泛着白,叫人瞧了眉心便忍不住蹙起。 头一次的,顾祯伸手过去,握住了她的手。 很软,很细腻,仿若上好的绢绸。 却在下一瞬被甩开。 “陛下。”赵懿懿抿抿唇,颤着声音问他,“可否……可否离妾身远些?” 顾祯几乎被她给气笑了,咬着牙说:“朕刚刚才替你撑了腰,你就是这么待朕的?”忍了又忍,他终是道,“你当朕急冲冲的赶来万春殿,是为着什么?” 还不是怕她受了欺负! 话音甫落,赵懿懿却倏地红了眼圈:“那陛下说,妾身方才的困窘,都是因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他? 若不是太后想往宫中塞人、若不是那何寻菱想入他的后宫,又何至于此? 现如今,他还好意思说了! “若非陛下的缘故,妾身又岂会需要陛下专程过来撑腰?”她红着眼问。 害她差点被责罚,再又跑来安抚一顿,这未免,也太过可笑了些。 赵懿懿仰脸看着他笑:“陛下不觉得,说这些话,心中有愧么?” 她明明眼眶都红了圈,眸中还含着水雾,面上却又带着笑,那笑靥点点,好看极了。 压下眉眼间的烦乱,顾祯道:“朕从前是待你不够好,可你又怎能,将朕没做过的事,全都怪罪到朕头上来?” 可今日的事,就全然与他无关吗? 赵懿懿觉着累极了,不想与他争论这些,只觉身心俱疲。走着走着,连步伐都渐渐慢了下来。 几滴雨丝飘落,砸在了面上、眼睫上,她颤巍巍地眨了眨眼,仰头去看时,一把伞已然撑在头顶处。 “病都没好全,出来做什么?”顾祯冷声斥她,不悦道,“既知晓母后唤你过来,怎不去告诉朕一声,非得等阿祁来告知朕?” 赵懿懿眼睫轻颤几下,掀眸看他,涩声问:“告诉陛下?妾身即便告诉陛下,又如何呢?” “你不告诉朕,又怎知会如何?”顾祯反问她。 他声音渐渐柔和了几分,无奈道:“你都不肯告诉朕一声,朕又怎么过来替你撑腰?” 赵懿懿喃喃道:“啊?陛下会过来,给我撑腰么?” 她的声音太过哀戚,夹杂着无限的支离破碎,听得他心都揪成了一团。静静望着她那双杏眸看了许久,他轻声问:“朕今日不是过来了,你都不肯告诉朕,又怎知呢?” 那双杏眸中含着雾气,又隔着朦胧的雨雾,愈发显得楚楚可怜。 赵懿懿轻轻仰头,樱唇半张,良久,突然“噗嗤”笑出了声。 笑着笑着,眼泪也跟着流了下来。 她道:“可过往近三年,陛下从未给我撑腰过。” 想吗?她怎么可能不想? 作为妻子,她何尝不想自个的丈夫,能替自个撑腰?遇事时能挡在自个跟前,遮去所有的风雨。 可他从未有过。 甚至于,还会嫌她太过麻烦。 时日久了,从前的那些渴求便渐渐淡去,只成了心头一丝奢望,深深地埋在心底,半点儿也不敢再想。 甚至,连说也不敢与他说一声。 生怕叫他更厌烦自己了。 多可笑啊。 过往将近三年的时光,他从未给她撑腰过,今日却突然对她说:“你都不肯告诉朕一声,朕又怎么过来替你撑腰?” 告诉了,他便会吗? 赵懿懿依旧笑着,眼中渐渐流露出讥讽。 顾祯猛然怔住,被她眸中的讽意刺伤,握着伞骨的手也逐渐收紧,力道之大,几乎要将那柄伞捏碎。 “朕……” 他涩然出声,却说不出完整的话。 赵懿懿道:“陛下从未与妾身撑腰过,也从未在关心过妾身,今日又怎能,问出这样的话来?” 她说这话时,声音微微颤抖,几近于哽咽。 “陛下说,妾身没问,又怎知晓。”她忍着心头的刺痛,道,“那陛下可知,妾身是问过的?妾身从前想告诉陛下,想与陛下说一说心头的委屈,可陛下每每蹙眉不悦、或是叫妾身改回再说。” 顾祯眸色微暗,喉结上下滚动几回,欲出言辩解,却找不出合适的话来。 “难道告诉了陛下,陛下就会帮妾身吗?”她颤着声音问。 她眸中光芒尽失,唯余一片灰败之色,夹杂着些许绝望与痛楚,两相对视时,正正好刺痛了他的心。 “懿懿。”他低声唤。 赵懿懿道:“求陛下别这么唤妾身。”她冷声说,“妾身听着,只觉得难受。” 成亲近三年,他一直换她太子妃、皇后,却在她说了不喜欢他时,唤她小字。 也不知是唤与谁听的。 雨势不大,仅为朦胧而已,赵懿懿将他推开,自个钻进了雨雾中去。 宫侍急忙举着伞跟了上去,唤道:“娘娘,慢些!” 朦胧细雨中的宫道上,顾祯撑着伞立了许久,两侧粉墙皆被雨水沾湿,显出几分深色痕迹。瓦沿洗去脏污,更显透亮。 宫侍已然追上,替她撑着伞,再一道往前走。 凝着她的背影望了许久,他竟也记不清有多久,只是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半点儿声音。 他从未想过这些。 以前只觉得皇后省心,从不曾出过什么错漏,又乖巧懂事,虽柔弱了些,做这个皇后,勉强还算合格。 可有些芥蒂、有些隔阂,却在这不知不觉中悄然形成,转为一柄利刃,刺向心口处。 原来皇后,早已对他没了信任,也没了依赖。 闭了闭眸,顾祯哑着声音吩咐:“去将今日的事查一查。” ----- 紫宸殿的人动作很快,且不过是这几日发生的事,第二日,事情便被呈到了御案上。 顾祯端坐于上首,眉目阴沉的翻阅着那几张纸,一一扫过那几个名字,眸中闪过阴翳之色。 还是他太宽和了些。 竟叫这些人,放肆至此。 “陛下。”一个内侍悄然入内,回禀道,“何姑娘在外边,说是奉陛下昨日的令,过来与陛下赔礼的。” 思绪渐渐回笼,顾祯抬目朝外看过一眼,冷笑道:“去告诉她,昨日怎么与皇后赔礼的,就怎么与朕赔礼罢,莫要厚此薄彼。” 作者有话说: 太后:她可是你表妹,跟别人不一样啊!!! 顾祯:呵,天下人都是我孩子。 终于更上了!!!今日份更新!啾啾啾~依旧是30个小红包~
第42章 帮她 春末的风还夹杂着丝凉意, 然日头却逐渐晒了起来。 着秋香色百迭裙的少女跪在左银台门外,身形单薄削弱,近乎弱不胜衣。紫宸殿外空旷宽广,炽热烈阳毫无阻碍照在她身上, 额前渗出了细密的汗。 许是跪得有些久了, 她身子晃了几晃, 轻轻发颤。 路过的宫侍纷纷侧目,瞧上一眼后,又相互拉扯着, 低头匆匆离去。 那些脚步声虽在身后,也无任何言语传来, 却叫何寻菱面色隐隐发白,掩在袖中的手也无意识的攥紧了内衬布料。 起初听御前宫侍传陛下口谕时,她还没明白过来什么意思, 以为陛下是唤她入内。等被宫侍拦在外边, 自个粗略思量后,方才恍然大悟。 只那一瞬, 她便犹如五雷轰顶。 等跪在这紫宸殿外边的地界时,双膝碰撞在冰凉的青砖上,她亦是想了个清楚,陛下,这是在为着皇后责罚她。 因此,才说出了她如何给皇后赔礼,便如何给他赔礼的话。 日头渐渐偏移,在这殿外跪久了, 膝盖至整条小腿都是酥软僵麻, 仿佛这两条腿都不是自个的了。 何寻菱两手扶在身侧, 膝盖稍稍动了两下,甫一抬头,便见一双如鹰的眼眸正阴沉沉地盯着她看。 是那紫宸殿的内侍。 何寻菱深吸口气,不敢再乱动,又笔直跪了回去。 一道脚步声由远及近,待一双皂靴自身旁经过时,何寻菱悄然抬目一看,欲唤一声“伯父”,却又不大敢。 何明守也正在看她,步子微微一顿,面上闪过一抹错愕过后,由宫侍引着从左银台门进了紫宸殿。 紫宸殿如常点着沉榆香,自那金猊炉中散出袅袅烟雾,清淡如水的味道飘散在四周,窗牖中透进来的光打在上面,折射成了一束一束的。 刚踏入殿中,他便觉着气氛有些不对。 待瞧见皇帝那略显不虞的面色后,更确定了心中的猜测。 何明守这段时日一直领着人在整饬佛寺宫观,进展还算顺畅,扫过他奉上来的文书以后,顾祯神色稍缓,轻轻颔首:“不错。” 将今日的事稍作禀报以后,觑着皇帝眉眼间的一抹躁郁之色,以及眼下的淡淡青黑,何明守恭声问:“近来正值春夏之交,气候多变,极易风寒入体。陛下处理政务之余,还是应当多注意身子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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