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紫微宫,大角观。 何太妃如往常被人喊起身,换上了坤道服饰,往那三清殿中诵经。 何寻菱低眉顺目地跟在她身后,走至无人处,方才压低声音唤了句:“姑母。” “闭嘴!”何太妃回首瞪了她一眼,声音有些冷,眸色亦是暗沉沉的。 看着这个侄女,她眸中划过失望,平常瞧着还好,却没想到,是个沉不住气的。 何寻菱却没如她所愿的闭上嘴,这些日子的清苦日子,将她折磨得快要发疯,她赤红着一双眼,扯着何太妃的胳膊,压低声音道:“姑母,当初可是你说的,陛下不喜皇后。只要我使上些手腕,就能将皇后踩到脚底下去,可如今……” 剩下的话她未说尽,何太妃却听明白了。 她哂笑道:“我何曾说过?” 何寻菱瞪大了眼,上前扯着她的衣角,急声道:“姑母,你可不能不认账啊!” 她气得心肝都是疼的,呼吸急促,一双眼几乎要从眼中跳出来:“姑母,如今我也不求什么皇后之位,只是想从这地方出去。姑母,你一定有法子求求大姑母的对不对?” 何太妃垂目,轻笑了声:“寻菱,当初,可是你自己答应姑母的啊。” 说话间,突然从外进来一行人,身着禁军服饰,手持令牌:“奉令搜查罪犯家眷。”语罢,一众禁军便四散着在殿中搜寻起来。 禁军的到来,为大角观的清晨笼罩了一层紧张的气氛。 视线轻轻一转,在瞥见何寻菱以后,便迅速上前,扯过了何寻菱的胳膊。 “你们!你们做什么呢!”何寻菱慌得心跳都停了,拼了命地想要挣脱开,高声呼喊起来。 她伸着手想要去拉扯何太妃,颤着声道:“姑母……姑母救我!” 然何太妃却只是双手合十,垂目道:“福生无量天尊。 “何二姑娘,还请配合些,我等也是奉命行事,莫要为难我等。”一禁军头目阔步行过,轻声说了一句。 他声音轻柔,却又偏偏透着阴寒。 何寻菱浑身汗毛倒竖,怒视着那人问:“你们抓我做什么?你们可知太后娘娘是我姑母?” “何二姑娘放下,这个自然知晓了。”那头目笑了笑,并未被她给吓着,甚至连眉毛也没抬一下,“何家人都已经被查办了,何姑娘还是莫要挣扎,否则会闹出什么事端,我等也说不清楚。” 何寻菱最终被捂了嘴,是在一片绝望之中被拖了下去,发不出半点声音。 那禁军中有人不经意道:“还要将临川长公主一并带过去呢,也是麻烦。” 何太妃抬头,垂下的双眼倏尔睁开,双目灼灼,盯着那禁军的背影出神。 看了片刻,她微微敛目,掩去了眼中神色。 迷迷糊糊之间,何寻菱被扔进了狱中,在左右一环顾,却发觉周遭都是何家二房的人。 临川长公主就是在这时候被带过来的。 她衣着朴素,首饰也简单,整个人都瘦了一整圈。听着狱中的惨叫声,她拼了命的想要逃离,却被宫侍给按住了。 “公主,这是陛下的吩咐,不过是观刑罢了,没什么的。”一宦者的声音响在耳畔,临川却只觉头皮发麻。 她强自镇定看了回去,沉声道:“我不要看,你让我见母后,我还要见皇兄。” 那宦者回道:“陛下可不在京中,太后娘娘亦是在修养,恐怕没空见公主呢。” 说是观刑,实则是观审讯何家二房。 临川被强按在椅子上坐看,想闭眼,身旁的人却偏偏不给,只能睁着双眼看了个全程。 由惊恐,直至双目涣散。 眼前只剩一片血色,什么都看不清楚,。 出了那大理寺的牢房,她转到路边蹲下身子,“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 柔然战事捷报频传,这些日子以来,整个长安城的人都带着几分喜气。 便是连那贩夫走卒,亦是在讨论此次战事。 凡是当初征兵未应征、或是没能赶得上的,皆是叹息不已、神色郁悒。 顾祯这些日子,更是半点空闲也无,一直在着手处理战后之事。因着柔然大捷,先前叫皇帝下罪己诏的那些流言,也渐渐淡去,无人再敢提起。 燕王抓了些人入狱,带着审讯结果去见顾祯:“皇兄,有些流言,是长兄安插在长安人手放出来的,还有少许,则是先前河内余党。” 顾祯不禁笑了,轻声道:“上回只是叫了诏狱的人过去,没将他如何,便是想先缓缓,再钓个大的出来。却没想到,一样的法子,父皇已经用了一回,朕再用第二回 ,他还能入套。这么些年过去,他还是这么蠢啊。” 燕王问及如何处置。 “他既然这般迫不及待找死,朕就遂了他的心意好了。”顾祯声音淡淡,眸底划过一丝戾色,“只是朕有一事想不明白,他究竟……是怎么想出这些昏招的。” 废魏王在起兵谋反时,就已经废了一条腿,身子骨也不大好。 即便真做了皇帝,只怕也无福消受。 这一茬,便是顾祯左右都想不明白的地方了。 燕王回道:“待审讯过后,便见分晓了。” 顾祯剑眉蹙起,凝思半晌后,终是点了点头。 不多时,吴茂进殿,手中捧着卷宗,恭声道:“陛下,何家众人已然下狱,正待处置之中,这是从何明宏那儿审出来的东西。” 顾祯接过,一目十行地看了下去。 果不其然的,看到了何太妃言及,要他将女儿送进宫,说要为何寻菱谋皇后位的话。 “先留她一命。”顾祯勾了勾唇角,眼中浮现起些许兴味。 她这般留恋红尘的人,单是叫她留在寺中诵经念佛,便足以叫她难受许久了。 先留着一命,横竖也翻不了身,等以后搜寻完罪状,再一并处置。 “对了,朕让你教皇后骑马,教得如何了?”顾祯淡声问他。 燕王回道:“前些日子,皇嫂已自己练了许久,臣弟稍一点拨,皇嫂骑术便又精进了不少。” 顾祯点了点头,忽的起身朝外走去。 “皇后今日,可是在杏林?”顾祯问了吴茂一句,得到答复以后,便阔步出了殿门。 燕王这些日子,本就得了皇帝吩咐,要好好跟着皇后,防止皇后再次走失或是出了什么意外。只是稍稍一怔,便又大步跟了上去。 “皇兄你慢些。”他唤了一句,然前头的人却毫无反应,只管走着自己的。 顾祯策马朝杏林而去。 夏日燥热而凌厉的风刮在脸上,那感觉生疼生疼的,他却毫无所察一般,只是一个劲的往前冲。薄唇紧抿着,迫切地想去见她一眼。 将将疾驰到那片杏林之中,远远的,便见着那红裙美人立在林中,手中牵着一匹玄色俊美,正低垂着脑袋,慢腾腾走着。 赵懿懿今日出来,也是凑巧碰着了陆羡山。 她有些日子没见着陆羡山了,今日正好瞅见,便同他一道去了回西市,由他帮着买了些香料。 “臣依稀记得,娘娘从前很喜欢调制合香。”陆羡山声音温润,若春风拂柳,侧首看着她笑。 赵懿懿点了点头,答道:“是啊,从前是挺喜欢的,不过现在,倒是没从前那么喜欢。调得少了些,倒是许多新有的香料都不认识呢。” 陆羡山笑道:“不妨事,多买几回,自然也就认得了。” 杏花扑簌簌地往下掉,林中早已扑了满地,树梢上只有零星几朵开得晚的。有不少树上都已经接了果子,沉甸甸地坠在枝头。 俩人又走了一段,赵懿懿忽而侧首问道:“对了,表哥刚才说的,想要考进士科的事,可是真的?” 陆羡山并非科考入仕。 他出身士族,父亲为陆氏族长,他亦是陆氏冢子。陆家亦是百年望族,族中不少能人,想要入仕,仅仅是一个引荐的事。 然万年县令之所以辟他为主簿,还是因他自身的才学,和在长安的才名。 以他年少成名,甚至都无需门荫。 “是。”陆羡山轻轻点了下头,温声道,“如今朝堂上,科考愈发的要紧,靠着科考入仕的官员也渐渐多了起来。臣以为,若是靠门荫或推引入仕,终究难走得长久。” 自数十年前门阀与寒门那一场党争后,各大门阀士族便逐渐显了颓势,门荫入仕也不再是主流。随着科考渐渐占了上风,便是连各大门阀世家,也愈发的重视起来。 赵懿懿笑问道:“既如此,表哥可有所准备?” 陆羡山颔首,温声道:“臣已打算辞官,正好参加明年科考。” 赵懿懿也听闻过科考之难,每回不过录取数十人罢了。甚至于,还有那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只说。然她一来相信陆羡山才名,二则与他有自幼长大的情谊,便笑道:“以表哥的才学,定然能考中!” 陆羡山失笑:“那,臣便多谢娘娘吉言了。” 说话间,几道脚步声响起,俩人回首望去,却见得皇帝与燕王牵着马匹,一前一后的走了过来。 在这杏林见着皇帝,陆羡山便不再像先前一般,只作不明白,恭恭敬敬地叉着手,躬身道:“臣,参见陛下。” 顾祯双眸沉沉,抬手道:“免礼。” 他环视一圈,视线落在赵懿懿手中缰绳上,声音霎时软了下来:“今日出来跑马了?” 赵懿懿点了点头,温声道:“是。” “近来学得如何?”他缓步走了过来,不自觉的放缓了声音问,“可用朕教你?” 赵懿懿猛地摇了下头,后退了半步,垂目回道:“多谢陛下好意,这些日子阿祁一直在教着,倒是无需陛下再多教一回了。” 顾祯往前迈的脚步猛然顿住,脸上的笑亦是僵了僵,旋即点了点头,勉强笑道:“好。” 赵懿懿觉得有些压抑,翻身上了踏雪,转身问燕王:“你昨日说的,我有一个不好的习惯,是什么来着?” 猝然被点了名,燕王先是一怔,旋即阔步走过来,低声说了几句,指导着她调整姿势。 俩人说说笑笑的,陆羡山于一旁看着,面上夹杂着些许笑意。 不多时,燕王也上了马,赵懿懿双腿一夹马腹,如离弦的箭一般疾驰而去,燕王跟在她身后两丈远,也跑了出去。 凝着那道红色的身影,顾祯立在原地,右手死死攥着缰绳,眼眶有些干,也有些发涩。 心口堵得慌,他凝着那道背影,半晌未曾动弹。 两只脚像是被钉住了一般,明明难受得要命,气闷得快要炸开,却挪不动半步。 作者有话说: 顾祯:!!!!!!!!!(听说感叹号越多,越能表达生气) 新出炉的甜文预收,喜欢可在专栏点点:《作精长公主失忆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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