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国是上,还需得诸位大多尽心。”顾祯面上含着三分笑意,抬手令众人坐下,旋即又轻笑道,“那日地动,朕在佛塔之中,确实险些被伤及。” “许是父皇在天庇佑,并未受什么伤,倒是有劳诸卿惦念。” 众臣齐齐感怀了几句先帝,又问及皇帝可有受惊。 顾祯凤目微睐,目光在内殿逡巡一圈后,轻声道:“朕安好,今日召诸位过来,仍是商议战事,以及这长安运粮的事。” 听到长安运粮的事,众臣心头齐齐一凛。 为着长安米价上涨,而府尹未曾及时开常平仓抑米价的事,陛下已然发作了一干人等。思及此,众人不由得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只怕奏对出了什么差池。 然长安运粮之事,仍是个老生常谈的话。 这么些年头,还是没能有个妥善解决的法子。 于是众人避重就轻,纷纷先提及了柔然战事,就着舆图,提及了数个深入柔然的路线。 顾祯一一颔首,天色临近午时,顾祯便往政事堂赐了宴,令众人回去用膳。 何明守却留了下来。 “阿舅可有何事?”顾祯抬目看了他一眼,眸中隐含几分笑意,温声问了一句。 何明守心头微微叹息,暗道他这不是明知故问,却是上前两步,自袖筒中抽出了一张单子。 “陛下,臣……臣二弟及其妻所犯的事,都在这一张单子上了,请陛下核实。”他立在一侧,一双老目中划过些怔然,只是盯着自个面前的地衣出神。 到底是同根所生,亲手将他的罪过揪出来,将来恐怕再要亲手将他给送下去。 说来,仍是有些于心不忍的。 然人生来为几。 老二为了自个,他也是为了自己。 他对老二虽有寥寥一点手足之情,然同那舐犊之情比起来,则像是繁星之于明日,任是再转过万万年,也及不上零星半点。 既然都是为了自己做事,那就是看谁手段高、有本事了。 他对老二那点儿情谊,虽然是有些犹豫,然到了该下手的时候,便是毫不手软的。 对自个那庶弟的感情,他还没深厚到这地步。 从前也曾动过几回心思,然思来想去,旁人的终归是旁人的,假的又怎能充作真? 闺女才是他自己的。 顾祯含笑接了过来,一目十行扫过去,见着自个想要的东西,他面上的笑便又真挚了些。 “为了京县田亩的事,阿舅本就已经累了一段日子,又为了此事操劳,实在是辛苦。”顾祯温声笑着,令他在身畔坐下,将那张单子交给了吴茂。 何明守沉默地看着吴茂将单子收拢进袖子里,忽而轻声问道:“不知陛下,打算如何处置?” 顾祯不答反问:“阿舅可有想法?” 何明守叹道:“陛下此问,便是为难老臣了。” 顾祯不禁笑开:“朕还以为,阿舅早就对其有所设防,且心头有所打算了。” 笑了片刻,他面色倏地一冷,眉眼间蕴着戾色,森然笑道:“其女诋毁皇后、几度逼迫,其心可诛。” 何明守这便明白了。 他起身拱手道:“前朝还有些事,臣且告退。” 沉默看着他退下后,顾祯唤了吴茂近前,淡声道:“既有这个逼迫皇后的胆子,那就该想好了后果,将这份单子传回京,即刻着人查办。对了,朕听闻临川与何家二房关系不错?那便带着她去。” 吴茂心头不禁升起了寒意。 临川长公主,那可是长公主之尊,陛下的意思是,将来与何家施刑的时候,叫临川长公主去看不成? 这一招杀鸡儆猴,他都怕长公主连着做上数年的噩梦。 他呆在那少倾,顾祯的目光却依然睇了过来,不满道:“还愣着做什么?” ----- 端阳那日,宫中尚食局包了许多粽子。 赵懿懿亲自在院子里熏了艾叶,还编了个五色丝线戴在手上。 她编得好看,不像别人就编了个普通的手链,上面还编出了几朵小梅花,穿着一两颗玉珠,好看得很。 先是蔓草见了,撒着娇的求她编一个,她今日心情尚可,未曾拒绝不说,还又在上头加了些花样,而后就是云竹也有些腼腆的要了一个。 两人戴着这个五色丝线链子,跑到殿中炫耀了一圈,惹得殿中小宫娥们艳羡不已,待用过了朝食后,竟都围了上来,求着她编一个出来。 “娘娘,你都给蔓草和云竹姐姐编了,也给我们编一个吧?”一个绿裙双环髻的小宫娥两手挽着她的胳膊,嘟着嘴,轻轻晃着。 赵懿懿靠在贵妃榻上,哼笑道:“你们这么多人,一会儿我编得不好看了,倘若你们嫌弃上,那可怎么好呢?” 那绿裙宫娥笑道:“那娘娘只给我一个人编就好了,好不好呀?” 此言一出,惹得众人纷纷怒目而视,恼道:“你也太坏了!”又齐齐看向赵懿懿,“娘娘多虑,只要是娘娘编的,又怎会不好呢?” 一群人围在身侧,叽叽喳喳闹嚷许久,叫赵懿懿没了点儿安生的时候。 只那一瞬间,她竟是想起了端端,心下一软,她无奈应道:“成,都拿过来罢,一会儿就算不好看了,可不许取下来。” 众人都道不会,那绿裙宫娥道:“这五色丝线用以辟邪,若是娘娘编出来的,那就再好不过。” 她编织丝线的速度很快,一会儿工夫,一个小手链便戴在了那绿衣宫娥手腕上。 正编织着,身侧忽而静了下来,原本正在说笑的宫娥们突然哑了声,像是被什么捂住了嘴。来不及有所反应,她便见得眼前一暗,再一抬眸,便是一道高大身影立在身前。 赵懿懿微一怔神,旋即要起身:“陛下……” 尚未穿上绣鞋,便被顾祯给按在了榻上:“免礼。” 顾祯在一旁坐了下来,手中端着一天青釉杯盏,温声问她:“今日可用过雄黄酒了?” 赵懿懿一边歪着身子编丝线,一边应道:“还没呢。” “朕也还没有。”顾祯笑了笑,眉眼中蕴着光,“既如此,等会朕与你一同用可好?” 赵懿懿淡淡应了,继续与那丝线较劲。 因着快要到端阳,她前段时日就已经开始研究,怎样编这五色丝线最是好看,研究出了许多不同的法子,也渐渐地上了瘾。 每日不编上几条,都觉得少了点什么。 因此,这些个小宫娥的请求,与她来说,倒也不算什么。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赵懿懿也有一搭没一搭地编着丝线,直至最后一条编完,那太阳已然高悬空中,浓烈的光也毫无保留的洒了进来。 照在身上,怪热的。 突然空了下来,赵懿懿稍稍揉了揉手腕,歪在榻上,看着顾祯坐在自个身前,竟是怔怔地望着自己。 她抿了抿唇,不禁问道:“陛下这是怎么了?” 顾祯深深看过她一眼,继而笑道:“皇后连宫娥的丝线都给编了,可吝啬与朕编一根?” “陛下若是要,妾身编上十根也成。”赵懿懿顿了片刻,却是温声道,“陛下可是要戴在腕上?” 如他所言,她连宫娥的都编了,确实不需再吝啬一根。 不过顺手的事罢了。 顾祯却摇了摇头,解下腰间一块白玉佩递给她:“这条玉佩的绳子旧了,朕一直想着更换,却总也没空。” 那白玉佩上镂雕的,是春鸟归林的纹样。 赵懿懿认出来,这玉佩,是自个去岁送他的生辰贺礼。 从前送了,他也只是温声道了句“皇后辛苦”,面上带着清润的笑,然等一转身,就收进了库房里头。 未见他戴过的东西,如今却戴上了。 非但这玉佩是她送的,便是这玉佩上的绳结与穗子,亦是她亲手编织。 攥着那白玉佩,赵懿懿一时间沉默下来。 顾祯心尖颤了颤,欲将那玉佩取回,轻声说:“没事,你若是没空闲,那就算了。” 赵懿懿勾了勾唇角,却没给他,只是淡声道:“陛下想要个什么样式的?” 顾祯蓦地睁大了眼,心脏跳动速度加快,像是要从胸腔里头跳出来一般。 他颤着声想要应话,却听她又道:“那日在佛塔中遇上地动,着实不算什么好运道,今日正好觑觑邪祟。” 她拿剪子绞了旧丝线,拿着端午的五色丝线,很快又编了个新的出来,稍稍理了理,又交还给他:“喏。” 看着那根新的视线,顾祯神色划过几许怔然,如获至宝般的接了过来,笑了笑:“多谢懿懿。”语罢,他像是迫不及待的,将那玉佩挂在了腰间。 白色的玉佩贴着玄色衣袍,显出极为分明的两种颜色。 赵懿懿未答,只是低头看着新染了色的指尖。 好歹是过节呢,得将自个收拾齐整了才行。 俩人就这么静坐着,不知不觉间,竟已到了午时。 燕王便是在这会儿过来,身后还跟了几个拎着食盒的人。 顾祯双眸微睐,淡声问:“拎着什么?” “臣弟刚在西市买来的吃食。”燕王拱手笑了笑,旋即命人将那些吃食一一摆开,温声道,“皇兄既令臣弟来一同过节,臣弟总不好空手过来,总得带点东西的。” 随着那几个攒盒里的东西摆开,午膳及粽子也端了上来,吃食香气霎时盈满整座殿宇。 赵懿懿掀了掀眼皮,视线短暂的从丹蔻上挪开,看向了殿中情形。 倒都是她爱用的。 便是那几样西市的点心,她也挺喜欢,从前在长安经常吃,前些日子更是恨不得泡在里头。 赵懿懿尚在着履,顾祯先一步过去,她忽的将目光自鞋履移开,抬目之时,却发觉顾祯走路的姿势,稍稍有些奇异。 只是一瞬,皇帝已然到了案几前,而后坐了下来。 没了多看上几眼的机会,赵懿懿便有些意兴阑珊。 眼瞧着那俩人都坐下了,她便也慢腾腾地挪了过去,在一旁空着的位置上坐下。慢吞吞地握着食箸,开始用膳。 今日的主食是粽子,包裹成小小一团,顾祯扯开丝线、剥开粽叶,放了一个在她碗中。赵懿懿轻声道:“多谢陛下。”随即举起那粽子,小小地咬过一口,而后又咬了一口。 味道同以往是一样的。 顾祯问:“味道如何?” 赵懿懿口中塞着粽子,缓了好一会儿,待咽下去以后,才瞪了他一眼:“陛下自个尝尝不就知道了?” 还未等她用下一口,突的有内侍过来,急声道:“陛下,前线有急报!速请陛下往千秋殿!” 顾祯猛地起了身,低低安抚过赵懿懿两句,便要往外走,刚走了几步,又折返回来叮嘱燕王:“你用过午食了,便过来见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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