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衡表面上没什么触动,因为李藏所说,本也是他们二人的共识。 他渐渐地接受了她要再次投身险境的事实,这一次是为了天下苍生。 李衡又问:“那你呢?也去屠阳?” “不是说现在要与北瓯联合行动还是有困难?我打算回平城一趟。” 李衡终于侧目,惊讶,“你去北瓯?” “噢,你没听说吧,其实我的真实身份 ”李藏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左右环顾无人,才打算勉强透露一些,没想到直接被李衡抢白。 “你是温度皇后的头生子,是在北瓯官方的记载中,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早殇的十皇子。” 就算没听说过,经历上次那一场挟持皇帝的风波,李衡又怎会不尽心去查? 李藏愣了愣,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讪讪笑道:“你太抬举我了,在官方记载中我是早殇的皇子,现实中却是一直活着的私生子。” 李衡倒是更加不解于他的决定,北瓯皇帝尚在悬赏他的人头,纵然躲过了上一次,这一次回去是否还是过于冒险? 不过转念一想,温都皇后如今执掌朝政,已经近乎与她的皇帝夫君平起平坐,上次刑房还她还有心派人相救,想来李藏去了平城,也自有渠道可以与他久未相见的血亲联系。 他是最清楚聂禛的计划的,比起派去的那些只能递送书信的使者,自然是更合适的人选。 只是 李衡又问他,“去了,不一定能顺利脱身吧?” “哈,确实,我也不确定到时会是什么情况。”李藏扭过头看他,“所以,她现在没有亲自来告别,也许是回来还能与你相逢呢?” “不要讲这种拙劣的笑话。”李衡说完这句,便走到了稍远处,同一直侍立在那里的雍叔说了两句话。 不一会儿,雍叔回来,交给他什么东西。 李衡结果,转交给了李藏,“这是新拿到的图纸,告诉她,路上小心,有什么问题,尽快联络,你也是。”
第95章 弑父 李藏向李衡辞别后,同冰流一路低调而快速地出了城门。 期间,他们只是分享了图纸,简短地探讨了数句。如果这图纸是真,那这上面标注的那个最终日期,确实不允许他们再多说什么。 到了城门外,也就到了分别的时候,随后李藏就要北上回到久违的家乡,而冰流则要奔赴被迷雾笼罩的翔庆。 道别,其实也没有什么好道别的,但李藏还是觉得该最后嘱咐一句。 “如果事成之后,我没去翔庆或者屠阳找你,那就是我被困在平城,那 ” 冰流早有预料的等在这里似的,淡淡道:“如果你被困在平城,我不免要多走一遭。不要心存侥幸。” 她转过头来望向他,似是在警告,如果他自己不努力脱困,待到她去平城的话,场面恐怕不会十分好看。 李藏愣了片刻,他方才明明只是想同她确认会和的地点,此时倒哑口无,支吾了一阵,才问道:“啊?你是不是偷听我们的对话 ” “你们的对话,又有什么需要保密的吗?”境况掉了个个时,冰流才有资格指责李藏的双重标准。 李藏嘀咕道:“倒也不需要保密,但是偷听别人讲话,这是人品的问题 ” 冰流自然不会听他这些胡乱语,只是自顾自地揽过他的脖子靠了一靠,留下最后的嘱托,“保护好自己。” 随后便不回头地踏上久违的独自旅途。 从前在执行任务时,她总是一个人,可那时的路上,她往往不想许多事情 对抗梦魇已经令她足够疲惫,更何况那些回忆也会在她清醒时随时涌入脑海。 现在,那仿佛都是很久远之前的事了。 每日奔波,她疲累到夜间几乎不再有梦。 她沿着堑江一路向上游而行,时而策马时而登舟,在沿途的几座驿馆里接收影卫留下的消息。 直到翔庆段堑江之前,影卫都没有在河道附近探查到异常情况。 按照图纸指示,大量的炸药,应该都被布置在了临近屠阳的那处河流拐点。 屠阳城苦于干旱多年,城中有精通水利学的工匠,只是研究多年,一直没能得到南晋的支持开挖水渠罢了。 定是他们帮助聂禛选定,只专攻河道的这一处,若成功,就足以令这片大地就此变天。 待到了光州时,她听说了对岸北瓯军队连夜拔营疾行的新闻。虽然还没有更确切的消息,但冰流姑且认为这是李藏已经在平城发挥了他的效用。 尽管朝廷禁军、影卫,都不会将堑江之危透露给百姓,然而冰流走过了半程的平静,抵达翔庆后,还是感受到了不同的紧张氛围。 军队频频在城中走动,夜里又添了宵禁,听说不远处的江堤上,到了深夜时常灯火通明吵嚷不休。 官府给不出个解释,谣甚嚣尘上,有人猜测是江堤出了问题,还有说是北瓯军队即将渡江抢掠,更有荒唐离谱者,说江水中出现了水怪,军队就快顶不住了,很快水怪就会上岸把所有人都吃了。 粮店里的面近来涨了高价,家中有亲友在外地的居民也纷纷排队收拾细软出城,一时间城内又平添了许多混乱。 冰流与小庄会和时,小庄和他带领的几个人,皆已经是浑身泥水,精疲力竭的状态。 几个人同冰流合计了一番,目前翔庆府内是什么情况,发现了多少处河道点位被动了手脚,抓了多少埋下炸药的人,又有多少地方还待解决。 小庄最后信誓旦旦地点头,“预计最晚到三天后,翔庆府内所有预埋炸药都能被销毁殆尽。” 但在稍晚些时候,小庄得空与冰流单独讲话时,他却全然换了一副模样。 “宁姑娘,有的话,我只能同你说。因为只有你看过那幅图纸,聂禛打算动手的时间,他父亲的忌日,你知道的。” “已经来不及了。” 小庄不再像从前那个有点莽撞的少年,经过了这段时间,仿佛已经长大了好几岁。 “来不及了,这只是翔庆府内的情况,可靠近屠阳城的那段江水,也就是屠阳以修水渠的名义正大光明掌控的那段,才是真正被精密设计,而我们又无暇顾及的。”小庄眼眶红了起来,他抱着头,蹲了下来,“宁姑娘,这条江,太长,太长了。” 这些天里,他一直独自背负着这些,禁军和影卫,他谁也不敢说。 仿佛不说,就还有生的希望。 冰流神色凝重,听他说完这些,也蹲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算不上什么安慰。 “事已至此,我们都没有退路了,对吗?” 小庄抬起头来,不知她想要做什么。 “我去屠阳。” 聂禛的第三个梦,这次他身在一片戈壁滩上独自行走。 这是他十七岁时的记忆残片,这是他被父亲逐出城的第十七天。 他从来没有获得过父亲的疼爱,哪怕还是个稚童时没有,长大后就更不曾有。长在父亲膝下的这些年,他过得很艰辛。但凡他在父亲忧心城中事时露个笑脸,但凡在大旱来临时喊句口渴肚子饿,轻则就会被语奚落,重则挨打。 后来,他懂事了,在母亲还在世的岁月里,在她的庇护下,成长得分外低调。 然而现在,他长大了,父子间的矛盾就不止于衣食上,他们是一对意见永远不和的父子,父亲为了屠阳城做的很多事,在他看来都是无用功,而他说出了自己的计划,却永远不能被采纳。 矛盾每天都在激化,终于,在十七天前,他被父亲下令扔出了城外。 他想让聂禛亲自去城外的荒地上睡一夜,感受一下。在他眼里,聂禛永远是那个锦衣玉食、过得快活,不在意城中百姓死活的贵公子,却全然不知,这些年来他活得有多辛苦。 聂禛摔在沙土地上的那一刻,终于起了逆反之心。 他读了很多中原的圣贤之书,书上教人如何守孝道、知礼仪。他都照做,结果却是自尊被一次又一次的践踏,以至于现在,被当众丢出家园。 为什么没有一本书教教父亲,如何尊重自己的孩子? 他站起身,愤怒地拍掉了身上的泥土,头也不回地朝着屠阳城相反的方向一步一步走去。 走了百步,父亲的呼唤、威胁、责骂终于都被风声淹没。继续走向广袤无垠的沙海,他可能会死,但是现在,他只觉得轻松。 接下来的十七天,他挖坑取水、嚼草根、喝沙鼠的血,夜里睡在沙坑里,近乎要被冻死。身体上持续痛苦,但他却想明白了很多事。比如,父亲为什么一定要为难他? 因为他是个无能又懦弱的男人,他不敢承认自己同先辈一样失败,无法解决城中的困境,于是只能一味苛责这个他唯一能苛责的人。 如果母亲还在就好了,他想。 不,如果母亲还在的话,恐怕是依旧逃不开,那个人永不休止的打骂。 那个人,有什么资格做父亲、做丈夫? 连自己的妻儿都不肯好好对待,又有什么资格妄想做一个好城主? 干脆杀了他吧,为了全城的百姓。 因为自己会成为一个更好的城主。 聂禛这样想着。 回去,回去就杀了他。 就这么决定了。 只要他活着走出这片荒漠,就一定会这么做,唯一的阻碍,就是他已经被困在这里第十七天了。 他迷路了。 他的父亲唯有一点说得没错,那就是他从未离开过屠阳城,从未亲自踏足到屠阳城外的这片荒漠。 或许自己会先死在这里。 他们父子的命运再次被连上了线,谁死去,谁活下去,聂禛不知道命运如何定夺。 第十八天,他终于走到了沙漠的边缘。 远处有一泓海子,他甚至不敢相信,以为那是书中提过的海市蜃楼。 在他靠近时,海子上还飘着一个竹筏,筏上一个少女正在撒网,多么清净的画面,仿佛不属于这片早已干涸的土地。 聂禛踉跄着倒地,意识已然模糊,不知过了多久,他仿佛看到岸边有个人影,朝自己的方向奔来。 少女拍拍他已经被晒伤的脸,他却耗尽身上最后一丝力气,下意识地将干瘦黢黑的少女压倒在身下,企图咬破她的喉管,吸食她的血液。 再度清醒过来时,他才知道,眼前这片海也在缓缓地消退,这里沿岸曾经世代有人捕鱼为生,可如今,村落已然消亡,至亲故去后,家里的男丁也纷纷逃离家乡,这里只剩她一个人了。 她喂给他已经十分珍惜的水和食物,询问他为何会迷失荒漠,带着点对外人的戒备和好奇。 聂禛却没有回答她。 在他心中,有一个伟大的计划正在被酝酿。 他只是道:“你一个人,应当同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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