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屠阳城的时候,他发现城中气氛变了。 所有人不是在都在用一种悲悯中夹杂着庆幸的眼神看向他。 他的父亲死了,就在他回来的前夜,先是跌了一跤,随后很快发作了急症,走得很突然。 庆幸的是,城主的儿子回来了,有一个人可以接掌城主之位,可以继续带着城民走下去。 跪在父亲的遗体前时,聂禛落了泪。 前来吊唁的城民们无不为这对父子的感情而感动。 聂禛的双手在丧服中紧握成拳。 他的父亲死了,他的一腔恨意无处发泄。 不过幸好他的父亲死了,他想,将来若到了阴司地府,至少自己的罪中会少一条,弑父。 现在,他在父亲的灵前接任了城主,再没有人可以约束他,现在他终于可以以自己的方式来拯救天下。 夜里,他穿着父亲穿过的衣袍,坐在父亲的书房中,将沙漠中的思考延续了过来。 他觉得自己在濒死的那一刻,终于参破了天机。 被他领回来的那个姑娘,过来,对他的一切行动都充满了担忧。 聂禛轻抚她年轻的脸颊,“从今天起,你有新的名字,珂姬,好听吗?”
第96章 终局 冰流躲在暗处,屏息凝神,等待聂禛大梦一场。 她只能看到他的一个睡着的侧颜。 原来准备毁灭世界的大魔头本人,也只是个普通人的样子。 聂禛睡得不安稳,这样的状态,冰流很熟悉,这是噩梦,是梦魇在侵袭。 一个深色皮肤的少女在安静中捕捉到了急促的呼吸声,于是走到了聂禛的身边来。 她没动,也没说话,形单影只地站在那里,望着在做噩梦的人,忽地眼里淌下了泪水来。 她是谁? 聂禛尚未曾娶妻,这样模样的姑娘,难免不让人怀疑。她是聂禛的属下?亦或是情人么? 不知又在梦里体会了什么,聂禛忽地惊醒过来,一滴眼泪自少女的眼睛上滴落,正好落在了他的脸上。 少女开口,“你又做梦了。” 做梦,做梦。聂禛当然知道自己做了梦,每次她都这样说。 这他抬手擦掉了自己脸上那点湿痕,缓缓起身。 他此时背对着冰流,对这那个姑娘说话,声音中带着些许笑意,是难得对她温柔的几次。 “如果这不是你的眼泪,而是天上落下的雨,该多好?” 那样,他也就不用,自幼受那些苦楚,不用现在费心要结这个死局。 “说来也巧,又梦见他,今天就是他的忌日呢。” 冰流握紧了拳。 如果是往常,她会先做好调查,关于这座城、聂禛这个人,还有他身边的一切关系。 但是现在,她没有时间了。 甚至说,现在出手,希望都很是渺茫。 面对一个准备毁灭全天下的人,她实在不确定,究竟什么事能触动他,让他放弃计划。 甚至她也不确定,这个马上就要执行的计划,还有没有收手的余地。 所以她只能将全部的赌注,都押在那不确定的一处。 她疾速闪身,略过聂禛的背影,转而以匕首环住了那个姑娘的脖子,狠狠捏住了她的手臂。 变故来得很快,但聂禛同那个姑娘都是一般冷静的模样,她甚至只是在被扭住胳膊时,轻轻叹了一声。 冰流终于见到了聂禛的正脸,反倒是一惊。 他的一只眼珠,已经变成了浅灰色,连眼睑的毛发已是。这样的情景,冰流曾经了解过,在慈惠皇后的身上。 聂禛的身体在缓慢地异变。 冰流握住刀的手更紧了,但是心却更悬,这是一个已经注定要走上绝路的人。 而聂禛只是静静地望着她,似乎在等她说出诉求。 于是她道:“可以停止吗?” 聂禛眨了眨眼睛,指了指那个少女,“为了她?” “无论为了谁,可以停止吗?”冰流后衣襟已经被冷汗湿透,她自知不擅长说教,此时也不得不尽力,“一旦堑江改道,不仅是她 ” 可是聂禛没等她说完,竟疾速同样掏出了一把匕首,直接戳向了那个被挟持的少女。 冰流赶忙携她一同躲避,却只堪堪避开要害,伴随着尖叫,少女的肋下被捅出了个血窟窿。 聂禛看着匕首上往下滴的鲜血,咯咯笑道:“你应当不知道她是谁,否则也不会想拿她来要挟我。” 冰流慌乱中替她捂住伤口,却也无更多计策可施。 “她叫珂姬,我取的名字。好听吗?” “不过这个名字几乎只有我知道。在这里,别人都唤她,神女。” “如今,她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我已经不需要她了。她是该从神,变回成一个人。”聂禛俯下身来,捏住珂姬的下颏,轻轻点了两下,“而我,是不介意一个人会否变成一具尸体的。” 冰流向着他,起了杀意。 就算他本就想死,就算杀了他如今也无济于事,她还是起了杀意。 钟声。 忽然远处传来了钟声。 聂禛被这钟声提醒了似的,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他对冰流道:“这位姑娘,你来的时候真是不巧,我尚有最后一项公务要办,就不奉陪了。” 临行前,他最后俯下身去,手掌覆在珂姬头顶上,一如他第一次念出她的名字。 那时,他告诉她,珂姬,从今天起,你是天降彩石中诞生的神女,你会受到天下人的膜拜。 现在,他告诉她,“别怕,很快,我们会再在一起,迎接新世界。” 冰流放下珂姬,迫切地要追赶上聂禛的步伐。 可大门在他身后紧闭,冰流踹开门后,又是十数个精干的护卫排队等着她。 冰流对待他们已经失去耐心,抬手甩出细钢索,撂倒一片。 黑暗的甬道中,尽头是一点光亮,她再次抬手,钢索缠住了聂禛的腰身,可他回头对她笑笑,已经不打算走了。 冰流走了过去,逐渐适应了眼前的白光,她开始看清外面的景象。 他们站在屠阳城的城门之上,四处都是黄色的沙土,唯有北方稍远处,有一条发亮的光带,光带中间伸过来了一条细小的黑线,接连着这座即将被黄沙掩埋的城池。 那是在阳光下亘古流淌,滋养着万万人的堑江。 那是本该能引水至屠阳的水渠。 城门外的近前,此时恐怕有上百人,整齐划一地着着黑衣,蒙面,背负着硕大的包裹。 城门内,也是一片人潮汹涌。 不知道谁先开始,虔诚地嘶吼。 “城主万岁!” “城主万岁!城主万岁!城主万岁!” 聂禛留意她目光的去向,一边向自己的子民们挥手,一边向她介绍道:“他们也在等,等着一声巨响,代表着水渠终于要将水源源不断地引过来。” “可惜啊 ”他说到这里,不说了。 “为什么?”冰流问道。 “姑娘,其实,不止是因为我爹对我积年的虐待。我自幼就在思考,在屠阳城这地方有人烟之前,干旱或有水,又有什么区别呢?” “人在这地方受苦,都是因为人本身的存在罢了。” “如果不是当年人们为了权力互相倾轧,挑起战争,屠阳城本就不该存在。修筑一条水渠很难吗?哪怕开一条运河,对于一个体量庞大的中原王朝来说,又算什么?可救世这点不值一提的小事,被拖延至今,没人在意屠阳城中百姓的死活,被在意的,只有欲望、敌视、怀疑与战争。” 聂禛有自己的一套理论,冰流自知自己再说什么,亦无法在短时间内令他醒悟。 于是她不理会他的逻辑,打断道:“水渠已经竣工,你明明有办法,即刻就缓解城中旱情,也要 ” 聂禛却道:“水只是解一时之困,我想要救他们,想要彻底解救所有人。” 冰流无以对,只是轻轻摇头,看来,他们二人谁也无法说服谁了。 聂禛亦是如此认为,于是转而面向那些死士,轻轻抬手,那些人皆是一肃,随后,身子前仰,竟从数十米高的城楼跃下。 冰流惊惧万分,手中紧握着钢索,亦被拉扯到了矮墙边缘,她动用了全部力气,将绳索在手腕上卷了数圈,才将聂禛勉强吊在了半空。 而下面那些死士,眼看主人高空坠落,却无半点骚乱。 这个疯子,究竟在干什么?!冰流咬牙切齿,就看到在半空中悬挂着的聂禛此时抬起头来,喘息着,对她露出了最无邪的笑容。 “对不起,但是我必须要向他们下令。” 聂禛自袖中,又取出了那柄已经染血的匕首,毫无犹豫地扎向了自己的心脏,鲜血就这么淋漓地洒了下来,淋在城门上的“屠阳城”三个字上,又混入了沙土。 这人,到了这地步,才是真正的彻底,无药可救了。 亲眼看到聂禛死在自己面前,冰流忽然脱了力,耳朵中仿佛也发出了鸣响。 她送开手来,聂禛终于坠落,跌在泥土里,跌在困住他一生的屠阳城前。 那些死士迅速改换着阵型,随后便纷纷上马,冲向黄沙。城主已死,这就是他对他们所下的最后一道号令。 他死了,再无收回命令的可能,一切都要按照计划进行。拯救一切,抑或毁灭一切。 城主自城墙坠落,城内的百姓一时间也都惊呆了。直到城门外的死士散尽,才有人迟疑着去查看聂禛的身体。 “城主!城主死了!” “是那个女人,是她杀了我们的城主!” 冰流痴痴立在城楼上,耳内尚在轰鸣。城楼下的民声鼎沸、愤怒的人冲上来的脚步声,她都听到了,却好似没听到。 一切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最先冲上来的那个中年人面目狰狞,拯救他们的城主被这个人杀死,他有理由愤怒,也有理由将拳头挥到她的脸上。 一只带血的手拉住了冰流的,另一只手制止住了那个城民。 “神、神女?” 珂姬的肋下尚在淌血,嘴唇上没有一丝血色,但却开始最后一次,以那个虚构的身份,宣告对城中居民的神谕。 她让他们都停下来,回各自家中,静静等候。 待到人潮退去,珂姬才望向冰流,撑着最后一点力气,问道:“他死了,是吗?” 冰流懵然点了点头,眼下的局面,已经是最坏的情况。 珂姬闭上眼睛,轻声道:“跟我来。”
第97章 终局 “跟我来。” 珂姬站在城门上不久,地上就已经又有了一片血渍。 冰流搀扶着她,又自那条黑暗的甬道走回了聂禛的书房,随后只能将她缓缓放在了地毯上。珂姬忍着剧痛,额上迸出豆大的汗珠,她只能抬手,以虚弱的声音向她指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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