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太尉就这一个儿子,这下彻底毁了,这是折了薛太尉的命根儿啊! 薛仲怀昏死过去后,薛太尉扔掉手中木杖,手掌颤抖,亲口定下了对唯一儿子的审判—— “革职归家,永不录用。” 语罢,冷冷拂袖而去。 身后,薛策连忙抱起满身是血的薛仲怀。 百官尤是震恐。 宋太师心中一松,脚步踉跄了一下,宋瑜连忙上前稳住了宋太师的身型,他不能在文武百官面前倒下去。 宋太师抬头望天,深沉叹息,这是他最后能为皇后做的了。 薛太尉败,大局已定,宋氏今后的家业,算是保住了。 尚书台事情处理完之后,宋瑜扶着宋太师离开尚书台,宋太师步履蹒跚的离去,将要登车时,眼前骤然一黑。 在文武百官面前强撑多时的病体,四下无人之时,终于支撑不住,昏倒过去。 “父亲!” * 另一边,魏云卿和萧昱离开暴室后,回了西斋休憩。 事情来的太突然,魏云卿还是有些茫然,怎么说病好就病好,那宫人又是怎么回事? 萧昱始终沉默不言,似是在等待什么。 等到梁时来报,说尚书台事情成了之后,萧昱才松了口气。 魏云卿犹是一头雾水。 萧昱安抚着她,“卿卿,以后,再没有人能针对你,能撵你出宫了。” 魏云卿一懵,“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萧昱浅笑着,“其实那一日,司星监说客星犯帝宫时,我便起疑了。等他说出客从天上来,我便肯定是有人冲着你来了。” “你明知是有人要算计我,还冷落我,顺他们的意?”魏云卿不满道。 萧昱把脸凑近她,指着自己的嘴道:“不冷着你,你怎么会真的生气,还给我咬这么大一口?” 魏云卿嗔怪地捏了他手臂一把。 萧昱收起玩笑的模样,继续对她道:“你这小字外人无从得知,司星监能以此映射你,定然有人跟他通过气,并且是极其了解你的人。我只有冷着你,他们才会相信我为星象所惑,才会相信我们生了隔阂,才会更加肆无忌惮的攻击你。” “我便不动声色,继续冷着你,放任朝臣攻击你,让你跟我吵架,果不其然,我们吵架的事情很快就传了出去,显阳殿果然有内奸与朝臣里应外合。” 魏云卿看着他道:“所以,连病的快死了都是故意装来吓我的吗?” “是有些发热,不过病不至死。”萧昱抚着她的脸安抚着,“这本就是我跟太师谋划的一部分,我故意放出病重将死的假消息,让她传出去,以此确认外边与她勾结的朝臣是谁。” “果然,宫人消息一传,薛太尉就来连夜逼宫了。” 魏云卿一怔,猛然意识到,原来那一夜薛太尉前来,根本不是探视天子病情,他是来逼宫的! 她大惊失色道:“都那么严重了,你怎么不告诉我,还跟我说那样的话吓唬我?” 萧昱轻点她的额头,调侃道:“不然,怎么会知道你是那么想做我的皇后?” 魏云卿脸上微红,又挠了他一把。 萧昱自嘲笑着,“幸得如今太医监早已都换成了自己人,若是有薛太尉的人在太医监,我这一病倒,再让薛太尉成功拿到立齐王为皇太弟的诏书,我就真的可以驾崩了。” “别说这样的话。”魏云卿连忙捂住他的嘴,她可不想再担惊受怕一次了,又问着,“不过,你跟阿公到底谋划了什么?” 搞清了宫人之事,可其他的,她还是一头雾水。 萧昱拉着她的手,告诉她,“薛太尉这次回京,是打算打击了太师之后,自己留在内朝,代替宋太师执政的。” 魏云卿蹙眉,摇摇头,“他怎么可能会放弃秦州这样一个重镇的兵权?” 兵权,才是薛太尉能跟宋太师较量的资本。 当初,宋太师便是因为宋开府之薨,家族兵权旁落,才会一直处于被动。没有外朝兵权支撑,薛太尉即便回了内朝,也不得长久。 “他当然不会放弃。”萧昱轻笑着,“他是想由薛策代替他出镇秦州掌兵,自己留在内朝执政,政权、军权一手抓,我岂能如他的意?” 魏云卿恍然大悟,薛太尉是想如当初的宋太师和宋开府兄弟一般,一个掌兵,一个掌政。 萧昱冷冷道:“我好不容易利用盐禁打击齐州世家,收复四郡压制宋氏,摆脱了宋太师的掣肘,我岂会再留薛太尉在京城牵制我?” “你要驱逐薛太尉离京?” “请神容易送神难,我既请来了薛太尉帮我摆脱宋氏的掣肘,现在,也要想办法把这尊大佛送走。” 魏云卿这才反应过来,他是故意利用显阳殿有异心的宫人诬陷了薛仲怀。 薛太尉想证明儿子清白,就只能承认他以星象打击皇后,趁天子病重逼宫之事。 可这些事情若败露,无异于谋逆,薛氏全族都要被牵连,薛太尉只能认下儿子与宫人私通。 弃车保帅。 萧昱嘴角漾起自信的笑,“薛仲怀之事一出,薛太尉已无颜再留在建安,不出三日,必会上书请归秦州。” 魏云卿暗自叹服,连连惊叹,这一局,着实精妙。 薛太尉布下星象局,本是要逐皇后出宫,降低宋氏对天子的影响。 不想萧昱和宋太师将计就计,不直接跟薛太尉过招,而是从显阳卫尉薛仲怀下手,致使薛太尉痛失独子。 虽说薛太尉亲自动手教子,保住了薛仲怀的命,但是薛仲怀仕途全毁,恐怕此生都不得入仕了。 这是真正斩断了薛太尉的命根儿,废了他的继承人,毁了他的未来希望。 这一招,太狠了。 高手过招,一箭四雕。 一来逼迫薛太尉离京,二来废了薛仲怀,三来整顿司星监,四来除掉了宫中有异心的宫人。 她犹在云雾之中,这边就已经分胜负了。 魏云卿不由感叹,不愧是常年周旋在权力核心的天子,政治敏感度远胜常人,又是和宋太师这样的朝堂老狐狸联手,纵是老谋深算如薛太尉,也不得不认栽。 萧昱看似什么都没做,却又把顷刻间把事情都做全了。 “只是我实在没想到陛下会跟阿公合谋。” 萧昱笑道:“你是皇后,你才是宋氏的政治靠山,太师很清楚,他只有保住你,才能保住宋氏的荣华富贵。如今的宋氏,已经丧失了竞逐的力量,宋太师一旦身故,宋氏很快就会没落,太师很清楚,向皇室投诚,才是宋氏的出路。” 魏云卿默然,宋太师年迈,又无人能接替宋太师撑起家族,宋氏在朝廷的力不从心,她早就感受到了。 出神之际,萧昱抚着她的手背,若有所思道:“现在,你身边这些怀有异心的宫人都解决了,也是时候解决源头了。” 魏云卿一怔,“源头?” “让你彻底安心。”萧昱语气平淡,发落的似乎是一个无关紧要之人,“徐令光,留不得了。” 魏云卿睁大了眼。 就在这时,容贞满脸泪痕,跌跌撞撞而来,慌慌张张禀报—— “陛下,皇后,徐长御,殁了。” 语落,萧昱和魏云卿骤然起身,俱是一震。
第98章 送葬 徐长御是天子保姆, 恩义深重,她死了,萧昱不能置之不理。 于是,萧昱便带着魏云卿匆匆到了徐长御的居所。 屋中呜呜哭声一片。 吴妙英早已过来, 吩咐宫人料理后事了, 她眼圈红红的,显然已经哭了很久, 她自幼是徐长御带大, 恩若半母, 徐长御一时身殁,自是哀痛难当。 看到帝后亲临, 吴妙英连忙去行礼相迎。 萧昱急问,“什么时候的事情?” “午间时候不行的。”吴妙英眉头紧蹙, 叹了一口气道:“就是那宫人被带走后不久。” 萧昱愕然。 魏云卿往内室看了一眼,宫人们在忙忙碌碌收拾着,床上被子高高拱起, 从头到脚都被严严实实覆盖, 看不清人。 她心里一震,不由想起了外祖母王夫人离世的情景, 牵被覆面,不愿再见宋太师。 徐令光留下的宫人出了那样的事, 此时的徐长御,大约也是无颜再见天子吧。 她不由一阵晕眩。 萧昱连忙扶住她差点瘫软下去的身躯。 吴妙英急道:“屋里刚死了人不干净,怕是被冲撞着了, 陛下快带皇后出去吧。” 萧昱扶着魏云卿, 来到屋外落座,给她揉着额角。 吴妙英从怀里掏出一盒薄荷膏, 放在魏云卿鼻下,魏云卿深嗅一口,不适感稍稍得以缓解。 “徐长御去时可有遗言?”萧昱问着。 吴妙英眼神复杂,回着话,“徐长御说,她的兄弟家人都为国捐躯,死亡殆尽,惟剩令光这一侄女儿,望陛下看在幼时劬劳抚育之情,能留她一条性命。” 以死托孤。 萧昱揉着眉心,闭上了眼。 魏云卿看他那模样,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安抚着,然后吩咐吴妙英道:“传我旨意,召令光回宫,为徐长御送葬守孝。” “卿卿。”萧昱抬头,握住她的手,语气复杂。 魏云卿反握住他的手,认真劝谏道:“徐令光是功臣遗孤,徐长御又有阿保之功,取她性命,只会让更多宫人忌恨我,倒不如留她一命,给徐长御守墓思过。” 萧昱认真看了她一会儿,魏云卿眼神坚定。 萧昱妥协,吩咐内监道:“传朕旨意,召徐氏回宫。” * 北宫。 北风呼呼,天寒地冻。 徐令光蓬头垢面,一身荆钗旧裙,正弯腰在井边取水,旁边的木盆中,放满了待浣洗的衣物。 她熟练的将桶中的水倒入盆中,搓洗着衣服,曾经在建安宫,她也不曾干过什么粗活,如今事事都要自己亲力亲为,娇嫩的手指,早已磨出了茧子,寒风冰水一泡,便肿的如红萝卜一般。 她低头清洗着衣物,宫中的内监悄悄而至。 “徐氏。” 徐令光一惊,连忙抬头,看到是宫中来人后,心中凉了半截,只觉是皇后派人来取她性命了,拔腿就跑。 几个内监连忙追上,将她制服在地。 徐令光挣扎着,“别杀我,不要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没做。” 传旨内监居高临下,冷冷打量着她,“陛下有旨,徐长御有阿保之功,无儿无女,身后凄凉,召徐氏回宫,为其戴孝送葬。” 送葬?! 徐令光脑中轰的一声,脸色苍白,如遭雷击,她完了,她最后的保命符也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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