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母慌了,“三郎,你把刀放下,有话好好说。” “你们既要我这残躯去完成你们的联姻,维护你们的荣耀,那便拿去吧。” 温三郎引刀横颈,望天长叹,“母亲,儿不孝,今去矣!” “三郎,不要!”温母嘶吼着扑上前欲阻止。 鲜血飞溅,温母脚步一顿。 温热的鲜血喷洒在温母面上,她空洞地大睁着眼,颤抖着手摸着脸上的血迹,继而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儿啊!” 昏死过去。 鲜血溅上红绸,裴雍大惊失色。 袁延伯也被这一幕震惊了,抓着妹妹的手开始颤抖。 袁氏女也不再挣扎,她表情呆滞,看着温三郎倒下的身躯,不再哭喊。 猝不及防之际,便毫不犹豫地扑到了刀刃上。 一夕之间,婚礼变葬礼。 “妹妹!” 袁延伯大惊失色,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裴智容看着这绝望的一幕,看着倒在血泊中的两个人,脸颊抽搐,满目血红。 她抬头看着那渐渐西沉的太阳,只觉无边天际,仿佛血池一般,太阳沐浴其中,渐渐失去光明。 无边黑幕降临。 她一阵晕眩,骤然昏了过去。
第100章 告状 变故突生, 裴家的婚车只能匆匆原路归家,婚礼不了了之。 翌日,温袁两家各自敲响了登闻鼓,告御状, 求天子主持公道。 袁延伯直接入宫面圣, 哭诉冤情。 若非温氏拐骗他妹妹,他妹妹也不至于命丧黄泉! 温母也恨的不行, 若不是袁氏女勾引她儿子, 她儿子也不会被迷了心窍寻短见。 萧昱听闻事情经过后, 亦是大为惊骇。 一夕之间,太原温氏、陈郡袁氏, 竟丧两条人命,这可不是小事。 两家各自诉说着冤情, 纷纷指责着对方,一副非要对方偿命不可的架势。 两条活生生的人命,说没就没了, 总要有个交代的。 萧昱揉了揉眉心, 脸色疲惫。 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 如今,便是天子, 也断不清这世家公案了。 * 与此同时的显阳殿。 “什么?” 魏云卿听说后也是大吃一惊,手上的暖炉哐当落地,“死了?” 宫人收拾清扫着地上散落的炭火, 又给她换了新的手炉。 “是啊——” 徐长御去世后, 杨季华接任了魏宫一品大长御之位,宫中之事, 内监都会向她汇报。 杨季华啧啧感叹着,“可惜温袁两家有世仇,不得婚配,二人相约私奔逃婚,不想又被袁延伯抓了回来,听说婚礼当天,温三郎引刀自尽,以命反抗,袁氏女也自尽殉情了。” 吴妙英神色一滞,瞳孔微微张大,追问道:“是那位曾经侯选过齐王妃的袁氏吗?” 魏云卿一怔,这才想起这个人,愕然良久,惋惜道:“端午宴上,这袁氏女入宫,我还见过一面,不想竟落得如此结局。” 数月前见过的年轻活泼的小女郎,音容笑貌犹在眼前,转瞬竟是阴阳两隔了。 “对,就是她!” 杨季华说着,又想到自己,感慨叹道:“幸好我跟宋逸是门当户对,两家又没有世仇,如今他父冤得雪,也没有推脱不婚的理由了。只如今他不喜欢我,也不知要到何时才能有结果。” 魏云卿摇摇头,正色道:“如你这般的是少数,你不能以个例代表多数。这世上更多的是门不当户不对,碍于士庶不婚的律法不能在一起的人,你这没有律法阻碍的,尚不能得偿心愿,他们只会更加艰难。” 杨季华方觉失言,悄悄瞄了一眼身旁低着头的吴妙英,噤了声。 吴妙英不以为意,只哀叹着温袁二人的悲剧道:“只是逃又能逃去哪儿?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想当年南阳长公主的驸马,不愿尚公主,逃了千里之远,最后不还是被有司找到,绑回来成婚了吗?” 天大地大,竟无方寸容身之所,南阳长公主驸马最终被逼成婚,与公主成了一对怨侣,无儿无女,英年早逝。 吴妙英说着,突然鼻子一酸,转头掩面而泣。 殊不知,齐王与胡法境日后会不会也是这样一对怨侣,她的殿下,为何如此坎坷多难? 魏云卿看了看她,心绪复杂,又转问杨季华,“听闻有人今日一早敲登闻鼓,是温袁两家来告状吗?” “是啊,如今在陛下跟前吵的不可开交呢!” 魏云卿眼神一动,起身前去。 * 式乾殿。 温氏和袁氏还在互相指责推卸着责任。 袁氏指责温氏子不孝不义,身为人子竟自我了结,有愧孝道,不配为人子,罪该万死,可他妹妹无辜,不该枉送性命。 温氏指责袁氏女不知廉耻,一个在室女,不顾身份名节,与外男私奔,不配为人女,死不足惜,倒是白白拖累她的儿子。 两家人吵吵嚷嚷个不停,殿上乱哄哄一片。 萧昱有些烦躁,一贯不在臣下面前轻易显露情绪的帝王,此刻也有些动怒了,尚未发作,就听得一道清亮的声音传来—— “人都被你们逼死了,你们不反思自己的过错,还在互斗,互相推卸责任,哪里还有为人兄,为人母的慈爱?这般言辞,与禽兽何异?” 随着步摇环佩之声,皇后步入殿中。 长长的袍裾在地上拖行着,魏云卿拂袖转身,语调挟怒,冷冷看着殿上的温袁两家人。 猝不及防地呵斥,吓得温袁两家不敢吱声。 萧昱起身相迎,拉住魏云卿的手,欲引她上座。 魏云卿没有上座,而是走到温袁两家面前,继续道:“魏国以孝治天下,温郎自尽,的确有愧孝道。可为人子,止于孝,为人父,止于慈。你们自己看看,你们这兄长父母做的可有半分慈爱的模样?人都死了,还在利用他们互相攻击,你们哪儿来的脸指责他们不孝不义?” 温袁两家惊呆了,皇后一介女流,竟会用如此激烈的语气斥责他们。 萧昱也吃了一惊,魏云卿一贯温顺,不想今日竟刚正至此。 温母抹着泪,痛心道:“吾儿十月怀胎,艰难成人,一朝殒命,却无处伸冤,妾痛心剖肝,皇后不曾为人母,自是不能体谅妾身做母亲的心。” 萧昱先前一直沉默着,听到此处,才开口呵斥道:“大胆,你这是在质疑皇后吗?” 天子语调虽轻,却是不怒自威,温母默然垂泪不言。 魏云卿继续说着,“如果他们有其他的路可以走,就绝不会走绝路,是你们逼死了他们,是你们的仇恨造成了他们的悲剧。” 袁延伯不服道:“儿女婚事本就是父母做主,若是听话,便也没有这般惨剧,他们忤逆父母,自寻短见,便是不孝,有愧家族生养之恩。” 魏云卿目光投向袁延伯,道:“袁卿的妹妹,我端午时见过一面,漂亮端方可怜人,她还是那般年轻鲜活,却被逼入绝境,袁卿不思己过,反倒推卸给他人,无非是想减轻自己的罪孽感罢了。” 袁延伯垂首,惭愧无言。 “人已经死了,你们还在互相推卸责任,现在该做的,难道不是弥补他们,完成他们的遗愿吗?” 两家人同时抬头,愕然看着魏云卿。 魏云卿话陈词一番后,话锋一转,对萧昱道:“陛下,臣妾以为袁氏女节义可嘉,当追赠义妇,与温氏子合葬。” 话音落,两家人大惊,同时反对,“不行!” 温母强烈抗拒道:“不行,我儿已与裴氏女定亲,要娶也只能娶裴氏女!” 魏云卿还未开口,萧昱先动了怒,“放肆,皇后的话,也是你们能反驳的?还有没有尊卑上下!” 天子一怒,满座惶恐。 袁温两家睁目,惊愕看着天子,天子临朝一贯喜怒不形,渊默沉稳,此番竟然跟他们动了怒? 萧昱目光转向那冥顽不灵的妇人,斥道:“人家裴氏女好端端活生生一个人,如何嫁给你死去的儿子,你这不是耽误别人吗?” 温母羞愧低下了头。 “生不能同寝,死宁不同穴?”萧昱面若寒霜,质问着两家,“难道,你们要让他们死都不得安生吗?” 魏云卿赞可地点点头。 萧昱冷着脸,继续道:“便依皇后议,加封袁氏女为义妇,追赠温氏郎为给事中,温袁两家不许再争,为他们配婚合葬。” 金口已开,事成定局,温袁两家不敢再争。 式乾殿恢复了宁静。 * 处理完温袁之事,便该解决裴氏之事了。 翌日,萧昱便召来了裴雍。 萧昱问裴雍,“前日,裴卿派人打伤了柳弘远,是不是?” 裴雍面不改色,“臣家大喜之日,他来闹事,非是殴打,只是正常驱逐。” “朕不是要追究此事,只是听闻卿家妹子与他有情,柳弘远才会前去送亲路上阻拦。”萧昱试探道:“事已如此,裴卿也莫再固执己见,何不成全了他们,莫再上演孔雀东南飞的悲剧了。” 裴雍面不改色道:“陛下想是误听了谣言,臣妹与柳氏并无瓜葛,一心待嫁温氏,只不想出了这样的事,臣妹大彻大悟,也决心出家守志,常伴青灯古佛了。” 萧昱蹙眉,劝道:“裴卿这是何苦,令妹还年轻,这不是白白蹉跎了一辈子吗?” “臣妹心意已决,陛下莫再夺人之志了。” * 离宫后,裴雍匆匆归家。 他已在天子面前说下裴智容要出家的话,未免落个欺君之罪被人弹劾,此番,裴智容是不出也得出了。 他宁肯妹妹削发出家,也绝不许她下嫁,婚宦失类。 到家后,便让仆妇们把裴智容强行带到了祠堂,让她跪在列祖列宗面前,磕头认罪,又吩咐仆妇为她绞发。 裴智容反抗激烈,挣扎推搡着,仆妇们不敢动手。 “我不落,我不要出家!” 裴雍怒道:“此事我已奏明圣上,落不落都由不得你了!” “我不要,我不落!” 祠堂一片混乱,裴智容挣开仆妇,狼狈躲避着,仆妇恐伤了裴智容,不敢乱来。 裴雍一把夺过仆妇手中的剪刀,怒斥道:“把她给我抓回来,压到祖宗灵前跪倒。” 仆妇们不敢怠慢,几个人制服了裴智容,裴雍亲自动手,拿起剪刀,咔嚓剪下第一簇秀发。 青丝落地,裴智容崩溃了—— “不要,兄长,求你,我求求你了,不要剪,不要再剪了。” 她手脚都被压制着,半分不得动弹,她无法反抗,只能声嘶力竭地哭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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