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云卿眼神一动,那一夜在太极殿前,他对自己说了同样的话,两道声音,跨越了时间,在她耳边回荡交叠着。 “我之后要做的事情,可能会得罪尽士族,可能会留下无数骂名,可能会一无所有,可我是皇帝,我必须去做。” 帝王的声音悠远回荡着太极殿前,宣誓着变革的决心。 “只如今你是我的皇后,以后都要与我荣辱与共,我答应过会保护你,会护你周全,可若有一日你被我连累,卿卿,你会不会后悔做这个皇后?” “我不会。”魏云卿语气坚定,她告诉他—— “我希望这个天下,以后可以选官不问出身,婚姻不看阀阅。” “我希望以后所有人都有公平入仕的机会,可以自由选择婚姻。” “陛下选择的是一条艰苦卓绝的路,你是皇帝,我就做皇后,帝后一体,我们共进退。” 空气安静了下来。 萧昱看着魏云卿,看着她坚定的神情。 月光洒在他的身上,又倒映在他的眼眸中,看起来十分明亮,他抬头看了看星空,突然对这一片夜色产生了一股无可名状的爱怜之情。 他把她抱到了怀里。 魏云卿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视线落在了他背后的太极殿屋顶上,仿佛感到那庄严肃穆的宫殿在以沉重而恢弘的气势向她倒来,有点儿令人敬畏。
第102章 年关 转眼就到了年底, 宫里也忙碌了起来。 祀灶前夕,天子在式乾殿行封宝礼,将玉玺和御笔清洗毕后,入匣封藏。直至第二年初一, 这段时日, 皇帝是不能动笔处理朝政的,京城内外各官衙亦照例封印。 杨季华和吴妙英清点着今年的结余, 以皇后之名给各宫宫人内监以及显阳殿的大小官吏发放过年的赏钱。 腊月二十八之后, 皇后卫尉营里, 家在京城附近的官吏也要陆续归家过年了。 杨季华分发完赏钱后,还特地给宋逸送了一套新的冬衣, 宋逸不肯接受,杨季华早料到他会拒绝, 便称是皇后的意思,卫尉营中的将士都有发,不是只给他一人, 宋逸才勉强接受。 * 显阳殿。 晚间, 魏云卿和萧昱都穿着宽松的寝衣,坐在榻上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 萧昱到开年都无需理政, 近期索性直接住到了显阳殿。 魏云卿在灯下做着针线,萧昱斜倚在一旁看书, 有几个小宫人在院子里放焰火玩儿,窗外不时传来宫人的欢笑声和焰火的光芒。 魏云卿把绣了一半的荷包递到萧昱眼前,问他, “你看, 好不好看?” 萧昱扫了一眼,笑道:“这绣的是鹅吗?” 魏云卿脸一垮, 埋怨他不识货,认真告诉他,“这是大雁。” 萧昱哽住,意识到说错话后,忙连哄带安抚道:“挺好,挺像的,我刚刚是没看清,大约是还没有绣完,这晚上光线又暗,才错认了。” 魏云卿不以为意道:“我不是很擅长这些,绣的不好,等我多多练习,会越绣越好的。” 萧昱合上书,看了一眼窗外的焰火,道:“你本就不需要学这些,有宫人给你做,何劳你动手。” “这是我给你做的,怎么能让宫人代劳?”魏云卿蹙眉。 萧昱眼神一动,身子微微坐直,手掌伸向她,“来,拿过来让我再仔细瞧瞧。” 魏云卿不给,身子往后闪了几分,把荷包捂在手里,“等绣好了再给你看。” 萧昱一笑,没再勉强,问她,“怎么突然要学女红?” 魏云卿边绣边对他道:“季华整理了一些我明年必须参与的重大节庆和仪式,二月有皇后亲蚕礼,需要我自己养蚕、缫丝、织布,可这些女红我都不熟练。” 萧昱笑了笑,对她道:“魏国很多年没有皇后行过亲蚕礼了,不会也无妨,这仪式很多事并不需要你亲力亲为,宫人代劳即可。” 魏云卿摇摇头,给他说着自己的道理,“世家女子就是因为是被家族养着,自己不参与劳动,所以在家以父母为大,出嫁以夫为天。” 萧昱眼神一动,看着她。 “而小户百姓家的妇女,也是家中重要的劳动力,她们需要参加到劳动中,不像世家女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所以这些小户妇女在家中还掌有一定话语权。” 萧昱合上书,认真听着,讶异于她是从哪儿听到的这些道理。 魏云卿继续说着,“我听说齐州世子夫人,曾在齐州兴办织坊,帮助了很多贫苦无依的孤寡妇女。” 萧昱点点头,“这个我知道,高夫人在齐州,扶持了很多妇女兴办织坊,让她们自力更生,很了不起。” 魏云卿认真道:“我是皇后,无需靠辛勤劳动来获取生存之资,但我要做天下女子表率,以自己的行为,来鼓励妇女参加劳动,自强自立。所以亲蚕礼,我还是要亲力亲为的。” 萧昱赞许地点点头,认可她的道理。 或许是近来发生的事情,让她对女子的生存问题有了更多的感悟,她这稚嫩的肩膀,也必须开始学习扛起一国皇后的重任了。 二人继续着自己的事情。 魏云卿边绣着荷包,边看着榻上枕着胳膊看书的天子,朦胧的灯火,勾勒出他俊秀标志的侧颜轮廓。 她心不在焉地绣着荷包,思绪不由自主就飞远了。 不知过了多久,魏云卿绣的乏了,就放下针线,爬到了萧昱身边,挨着他,伏到了他的胸口。 萧昱低眼,看着趴在自己的胸口的小皇后,灯火在她眼里跳动,看起来亮亮的,一副欲说还休的模样。 萧昱把书放到一边,专注问她,"怎么了?" 魏云卿抿着嘴,往窗外使了使眼色,暗示他夜色深了,面含羞涩道:“你说怎么了?” 萧昱看着突然变的娇媚可人的小皇后,身上热了起来,他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窗外,却没看懂她的暗示,只看到有焰火炸开,便道:“你是想去看焰火吗?” 魏云卿脸一垮,连连摇头道:“不是。” “那你想怎么样?” 魏云卿百般暗示无用,有些泄气,锤了一下他的胸口,对他抱怨道:“你好久都没给我数牙了。” 话音落,萧昱怔住,空气有一刻凝滞。 就在魏云卿有些沮丧地要爬起来时,萧昱恍然大悟,立刻把人拉住,压在了身下。 猝不及防—— 魏云卿仰躺在榻上,脸上染了一丝嫣红,眼光闪闪的看着他,带着某种期盼。 萧昱捏着她的下颌,命令的语气多了几分柔情,一如既往说出那两个字,“张嘴。” 魏云卿张开双臂搂住了他的脖子,骄傲地轻启檀口,向他展示那一口神迹。 窗外,焰火“砰”的一声炸开,五彩斑斓的火光在夜空绽放。 * 除夕将至,皇后官署的官员陆续都已返回了家中。 宋逸留到了最后一刻,这天封存了官印,准备归家。 将要离开官署时,内监来给他送了皇后的赏赐。 宋逸摇摇头,“皇后已经赏赐很多了,臣不敢再受。” “之前的赏赐,是宫中例行赏赐,这一份,是皇后私人所出。” 宋逸神色一动。 “皇后说,她听闻令堂近来多病,大人为官清廉,积蓄不丰,令堂拿药看病,花费许多,恐有不足。这些药品钱财,是皇后以家人之礼,来孝敬令堂的,大人是孝子,怎么能让母亲疾病无医呢?” 宋逸沉默着。 父亲去世后,家道中落,母亲独自抚养自己成人,幼时家贫,母亲还要自己织布做针线贴补家用。 如今他虽入仕有了俸禄,可母亲在父亲改葬后,终日哀思,身体愈发不好,近来都是与汤药为伴,他那点儿俸禄,维持母子二人的生活,加上为母看病,早就捉襟见肘。 魏云卿想是得知了他的情况,才会额外赏赐,并且给了一个让他无法拒绝的理由。 宋逸没有再拒绝,坦然接受了皇后的赏赐,返回家中。 * 除夕之夜,帝后同庆。 子时一到,天子于式乾殿行开笔仪式,将玉玺御笔取出,寓意着新一年的政务开始了。 因一早还要赴太庙祭,故而仪式结束后,天子便去暂做休寝了。 先前,皇帝初一都要住在太庙斋宫沐浴斋戒三日,而今皇后正位中宫,帝后同拜太庙,便免去了斋戒的仪式。 魏云卿想起她和萧昱第一次相见,便是在这太庙斋宫。那一次,他握着自己的手,扶起了自己。这一次,他挽着自己的手,同拜列祖列宗。 转眼,一整年就过去了。 祭拜之后,帝后便直接回宫了。 回来后,杨季华就匆匆来跟魏云卿回着话,说太师府来信,江姨娘除夕夜的时候过身了。 魏云卿大为惊愕,心口重重一沉。 她虽然跟江姨娘没什么感情,可毕竟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十年有余,听到这样的噩耗,还是止不住眼涩。 出了江波的事情后,江姨娘大受打击,又被宋太师幽禁后宅,终日郁郁,伤神过度,便失了精气,年初还张扬得势的妇人,一朝失势,便说没就没了。 魏云卿不由一阵叹息,宋朝来曾经百般看江姨娘不顺眼,如今却是再也看不到了。 “听说咽气前,眼都没闭上,含恨而终的。” 魏云卿愕然,“怎会如此?” 杨季华叹道:“听说江氏临终前就是想听儿子叫她一声娘,可宋府尹到底没叫出来,母子心结,至死未解,唉……” 年关时,京城内外官衙都封了印,宋瑾也离开河南尹官衙,回到太师府过年。 人之将死,念的都是自己最牵挂的,即便因为江波之事,母子有了心结,可临终前,江姨娘还是想见见宋瑾。 她生了两个儿子,却因妾室的身份,两个儿子都不能认她为母,临终前,她就想让宋瑾喊她一声娘,认她这个生母。 宋瑾百般煎熬,他跪在江姨娘床边,至江姨娘咽气,都没能喊出口。 江姨娘自嘲可笑,圆睁着眼,含恨咽气。 宋瑾伏在江姨娘身上痛哭失声,终于艰难地喊出了那声“娘”,合上了江姨娘的眼。 魏云卿心底大动。 宋太师唯一的嫡长子早逝后,才开始培养庶子接班,宋瑾兄弟才得以出头。 可庶子的母族终比不上嫡子,江氏无法给宋瑾兄弟任何政治助力,故而宋瑾兄弟自幼都是养在嫡母王夫人身边,认少府卿王崇为舅舅,与江姨娘母族并不亲近,江姨娘一直引以为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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