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翻着书卷,疑惑道:“这记载有什么问题吗?” 萧昱眨了眨眼睛,整理好了情绪,语调平静的似乎是在说一件早已释然的事,“当年母后,就是这么被人暗害,才会在生产齐王时难产血崩的。” 当年薛皇后的死因,太医均无法查出,正是葛璞最终找到缘故。 魏云卿愕然,半张着嘴,汗毛一根一根竖了起来,有什么东西在心底炸开碎裂,放在手卷的手指也开始蜷缩,心虚的将丹卷合了起来。 她突然想起,萧昱很早就跟她说过的,薛皇后生产齐王时血崩,是因为有人在药里动了手脚。 原来,葛璞书中记载的贵人病例,就是薛皇后血崩! 原来薛皇后被暗害,竟是和妙英之死用的一样的手段! 魏云卿心中轰然作响,千头万绪。 萧昱说过,齐王从不过生辰。 因为齐王生辰之日,便是薛皇后忌日。 她顿时心乱如麻,觉得自己太残忍了,无知的把他们儿童时对于母亲的血腥痛苦记忆,再度展露在他们面前。 殿中的气氛沉郁,众人都默不作声。 妙英之死,又勾起了他们幼时生母离世的记忆,那种,被人操控于股掌,朝不保夕的恐惧。 姐弟三人自幼相依为命,好不容易才谋得如今的安稳,瞬间,又被撕开一道裂缝,提醒着他们过往的惨剧。 “陛下,我……” 萧昱脸色阴郁,沉声道:“秦州盛产当归,宫廷以及王府所用,均来自秦州特供,他明知母后为何而死,为何还要故意用那些恶人用过的手段来刺痛我们,打击我们?” 萧昱紧攥手指,语气冰冷。 “其心可诛,何其恶毒!” 魏云卿愕然,他怀疑是薛太尉指使的?摇摇头道:“可是薛太尉远在秦州,不该是他。” 萧昱恨声道:“这件事当年查出后,皇室隐而不发,只有至亲之人知道个中原委,外人无从得知。能用这种手段害人,即便不是他干的,也是他的心腹干的,无论如何,他都脱不了干系。” 心腹,裴雍?魏云卿心里一咯噔。 萧玉姒重重拍了一下桌案,当归被震落在地,“当年父皇推行改革,世家反对激烈,前秦州牧以此暗害母后,打击父皇。薛太尉隐忍多年,才将始作俑者家族连根拔起,为母后报仇,可他自己执掌了秦州军权后,竟也成了在阴沟玩弄风云的阴谋者。” 薛皇后难道不是他的妹妹吗?他明知那是他们姐弟幼年的阴影,为什么还要将母后的死因告诉其他人?还纵容别人以此打击他们? 难道,真是权欲害人吗? 就在这时,梁时匆匆来报,“陛下,不好了,齐王殿下突然出城,径直往西山南麓而去,非要挖开吴县君的墓,要再看吴县君一眼。” “什么?”萧玉姒大惊失色。 萧昱“蹭”的站起身子,眉峰紧蹙,而后突然想到什么,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腊月十五。” 众人愕然,是薛皇后的忌日。 每年薛皇后的忌日,齐王都要在佛堂为生母祈福。 定是追思薛皇后时,又想起了与她一样死于非命的妙英,母亲与爱人,一模一样的死法,双重的痛苦打击。 妙英之死,对齐王来说,不仅仅是爱人的消逝,更是他母亲曾经的陨落。 那是他自幼刻于心底最深处的愧疚与恐惧。 萧玉姒一阵揪心,撑着身子便要起身,准备亲自去把齐王找回来。 萧昱立刻拦下她,把她按回榻上,正色道:“姐姐还在月子里,不宜出门见风,我去把僧孺找回来。” “我也去。”魏云卿立刻起身跟上。 萧昱拉起她的手,二人匆匆离宫前往西山。 * 西山南麓,群鸦飞过。 萧景失魂落魄,涕泪横流,双手刨着墓所的土,十指早已血迹斑斑。 “君不见,河边草,冬时枯死春满道。” 帝后的马车离宫,一路飞驰而行,很快就到了西山。 魏云卿和萧昱急急追来,墓所的封土已经被挖的凌乱,齐王双手胡乱刨着土,举止癫狂,周围跪了一群的侍卫,竟无一人敢上前阻拦。 二人看着绝望的齐王,揪心不已,谁都没有勇气再上前一步。 “君不见,城上日,今暝没尽去,明朝复更出。” 他跪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词,念一句,挖一抔,太阳落下了,第二天还能再出来,可是人死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今我何时当然得,一去永灭入黄泉。” 魏云卿看着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的可怜身影,也忍不住哭了,行路难,那是妙英生前最爱唱的歌。 齐王为了推动改革,做的一切努力,无非是为了让自己不再受制于人,可以保护所有他在乎的人,可以让他和妙英可以没有任何阻碍的在一起。 可是,他害死了他的母亲,也无法保护他的爱人。 而他的孩子,竟也要承受如他一般的愧疚和煎熬,这仿佛是一个诅咒,在他们父子的身上代代相传,永远都不配被救赎。 他感到无比的痛苦与无助。 魏云卿看着这一幕,想起过往渴望被爱的自己,瞬间有了与齐王感同身受的绝望,深刻洞悉着他的痛苦。 而如今她已经得到救赎,拥有了母亲与丈夫的爱,可齐王什么都没有了,还要终身背负着悔恨与愧疚。 她心里一阵一阵抽搐,不由掩面而泣,萧昱拥着她轻轻安抚着。 \"人生苦多欢乐少,意气敷腴在盛年。” 萧景哽咽着,眼泪滚滚落下,与挖开的黄土混合着。 “功名竹帛非我事,存亡贵贱付皇天。” 他痛哭失声,双拳狠狠砸在了墓土之上!挖不开,挖不开了…… “行路难,行路难,夜闻南城汉使度,使我流泪忆长安!” 他倒在墓前,早已泣不成声,此生空余泪,不见有长安。 魏云卿也哭的身形瘫软,萧昱扶着她,看着萧景,嘴角微微抽搐着。 他拍了拍魏云卿的背,示意她在这里等着,独自走到了萧景的身边。 他站在萧景的背后,双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像一个兄长一样,给他支撑,“你要让她至死都不得安宁吗?你不要给她报仇吗?” 萧景神色一动,满是泥污的手指微微收了回来,报仇? 他的眼神闪动着,微微直起身子,转身看着萧昱,脸色愕然,“报仇?” 萧昱蹲下身子,目光如炬,一字一句提醒他,“你越是这样,那些恶人就越是得意,你不能被他们打垮,你还没有完成对妙英的承诺,我们的理想,你不能让她死不瞑目。” 萧景神色呆滞,看起来毫无斗志。 萧昱拉起他的手,把那一小块当归放到了他的掌中,合上,附在他的耳边低声道:“是夹竹桃粉。” 听到那四个字,萧景脑中轰的一声,恐怖的记忆如同蚂蚁,啃食着他的思绪。 他的眼睛无措的左右闪动着,泪水滚滚而落,一股巨大的悲痛冲上他的喉头,阻隔了他的声带,以至于他几乎不能发出声音。 “母,母后……” 萧昱把他抱到怀里,紧紧抱着,安慰他,他红着眼,沉声告诉他,“你必须振作起来,你不能被打垮,如果不把元凶背后的大树连根拔起,攻击伤害永无止境,你什么都保不住。” 萧景眼神一动——元凶。 即便是胡法境下的手,也一定有人在背后教她如此手段。那件事,薛太尉是知情的,他为什么要这样伤害他们? 朝堂之上斗归斗,也无需如此诛心吧?那不是他的妹妹吗?他心里不会痛吗? 他忘记了薛皇后是他的妹妹,是不是也代表不再认他们是他的外甥了? 事情发展至今,他们舅甥似乎已经到了不得不决裂的地步了,他要往死里打击他们,他们又岂能坐以待毙? 所有伤害他们的人,一个都不值得被宽恕。 萧景擦了擦眼泪,神色已不复刚刚的悲伤,而是被一层浓重的暗色笼罩,他不能被打垮,他不仅要为妙英报仇,还要让千千万万如她一般可怜的人,都有出头之日,都不会再被这些权贵宰割欺辱。 这是他的理想,也是妙英的愿望,只有实现它,才是对妙英最好的告慰。 他下定了决心,告诉萧昱—— “陛下,那一夜你说的话,我答应了。” 萧昱心中一酸,喉头微堵,兄弟二人的手掌,再度紧紧握在了一起。
第121章 密旨 萧景返回府中时, 已经收拾好了情绪,面上看不出丝毫在西山时的失魂落魄。 胡法境那些小盘算,他们都心知肚明。 可即便他们拿到了证据,为了一个侍妾, 也没有让王妃赔命的道理, 顶多将胡法境幽禁,甚至连王妃的身份都不能废黜。 可幽禁她是无法解恨的, 反倒还会因此牵连裴雍, 薛太尉, 胡轸一连串的人,引起朝廷不稳, 甚至连已故的薛皇后都要被人拉出来议论。 其他人也就罢了,可他们姐弟, 都不想他们可怜的母亲再被打扰死后安宁,被人议论了。 萧景仍做不知情的模样,丝毫没提当归的问题, 继续和胡法境虚与委蛇着。 他会拆解她背后的势力, 他要她绝望,他要她一点一点走向自我毁灭。 * 胡法境自认天衣无缝, 自是不知他们姐弟早已洞悉真相。 可齐王毁墓之事已经在建安闹得沸沸扬扬,为了一个侍妾如此不顾身份, 不成体统,让齐王在世家中遭到不少鄙薄嘲讽,连带胡法境这个王妃, 也被京中贵妇们嘲笑驭夫不严, 让个妾室踩在自己头上。 胡法境生而骄傲,几时受过这种轻辱, 齐王如此不顾身份,那是在公开打她的脸。 至此刻,她对齐王已经是彻底心灰意冷了。 世上男人皆不可靠,只有握在自己手里的权力是实在的,如今她便只想要那权力,把所有人都踩在脚下,对她唯命是从。 建安流言愈演愈烈,天子与秦州的矛盾已经到了针锋相对的时刻,只要秦州反,废皇后,她便又能将小世子要回来自己抚养了。 有了这个孩子,她依然有临朝称制的胜算。 * 腊月下旬,荧惑犯房,司星监占曰—— 将相有忧。 星象永远是为政治服务,天子恐怕是要以此映射薛太尉了,百官均惶恐不敢乱言。 当初薛太尉以星象局针对皇后,如今自己也反入局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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