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对宋朝来道:“这件事,确实不能算令光的错, 庙见之前, 陛下也没有要我留宿,奴婢们八成是看陛下的脸色才没做提醒。” 宋朝来冷笑, “妄自揣测圣意,罪加一等。” 魏云卿心里一咯噔,可母亲说的也不错,提醒是女史职责,徐令光根本无需看天子脸色行事,即便天子无心留宿她,她也应该尽责提醒。 宋朝来收回视线,不紧不慢地继续问徐令光,“庙见之后,何故还不提醒?” 徐令光瑟瑟发抖,颤声道:“是,是因为陛下与皇后有了争执,所以未敢提醒。” 宋朝来立刻驳斥道:“陛下与皇后恩爱合乐,几时有过争执?小小婢子竟也敢妄议帝后?” “奴婢失言!”徐令光立刻匍匐在地。 宋朝来厉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那点儿歪心思,天天在底下暗戳戳使手段挑拨帝后感情,皇后能容,我却容不得。有那么点儿小聪明,就敢在皇后面前耍心机,既然这么多心眼儿,那就到地下跟阎王耍去吧!” “夫人饶命!” 魏云卿眼神一动,挑拨帝后感情? 宋朝来继续质问,“我再问你,到底是为何不提醒?” 徐令光紧紧攥着手指,瑟瑟发抖,冷汗从额角滑落,她紧抿着唇,牙缝勉强挤出几个字,“奴婢,忘,忘了……” “忘了?”宋朝来冷笑,“还不肯说实话是吗?你这贱婢可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宋朝来说完,便又给左右使眼色,冷声吩咐,“拖下去,乱杖打死。” 徐令光吓得脸色煞白,连连求饶,“夫人饶命,夫人饶命!” 魏云卿听不下去了,觉得宋朝来又在发疯,无理取闹,制止道:“母亲,你这是做什么?她又没有做错什么,何故取她性命?” 宋朝来看着她,句句肺腑,“母亲一心为你,替你处置了这些心思不正的奴婢,你反倒来抱怨母亲?” 魏云卿蹙眉道:“她只不过是忘了提醒我,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这又算不得什么大错,何必要她性命?” “你觉得这不是什么大错?”宋朝来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指着徐令光道:“这婢子心机深沉,故意不告诉你该留宿帝宫之事,以此破坏你和陛下的感情,你竟然觉得这不是什么大错?” 魏云卿蹙眉,面色不解。 宋朝来耐心跟她解释着,“陛下又不知道女史没有提醒你该留宿,久而久之,他定会觉得你是明知道要留宿,却不肯留宿,会以为是你排斥他,不想侍寝,而对你心生厌恶。这些个婢子,就能趁着帝后感情不合,借机爬龙床,你觉得这是小事吗?” 魏云卿脑中嗡嗡一片,她实没想到这么多,宫中女史明明个个都对她关怀备至,恭敬谨慎,怎么可能会如此算计她? “这些个贱婢,一门心思肖想着爬龙床上位,破坏帝后感情,你品性温纯,不知人心险恶,可母亲却见多了这种手段。” 这种让人挑不出任何错,利用规矩的手段,本就防不胜防,因为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都是合情合理合规矩的,只是却都只说一半,不给你说全。 宋朝来声声由衷,“庙见之前不提醒也就罢了,庙见之后再不提醒,那就是存心为之,你不要被她此刻娇弱可怜的模样骗了,你对她心软,就是害了自己!” 魏云卿摇摇头,左右现在已经知道问题所在,以后不让她在跟前服侍就是了,根本无需要她性命。 她继续劝道:“可她毕竟是宫中女官,不是无名之辈,即便有错,也应交付掖庭令审讯,而不是这样擅做处置。” “掖庭令审讯?”宋朝来突然笑了起来,嘲笑起她这女儿的天真,“掖庭令由少府管辖,你觉得王少府会如何处置?” 魏云卿脑中一懵,她忘了,少府卿王崇,是宋朝来的亲舅舅。 她突然觉得,岂止天子被世家架空了权力,她这皇后,又何尝不是空壳? 魏云卿不甘心,继续反驳着,“可她还是徐长御的侄女儿,徐长御是陛下的保姆,恩义深重,就算要罚她,也得问问陛下的意思吧?” “好,问问陛下的意思是吗?”宋朝来挑眉,随便招呼了个宫人,吩咐道:“你现在就去跟陛下回话,看陛下是什么意思。” 宫人领命而去。 徐令光的心里暂时落下了几分,天子一贯宽容大度,何况,他们自幼都是被徐长御抚养,天子多少会念一些幼时的情分吧? 宫殿中陷入了沉寂,宋朝来给自己倒了一碗茶,坐在榻上,悠闲地喝着。 魏云卿坐在一侧,微微侧眸观察着宋朝来,又看着跪在地上惴惴不安的徐令光,回忆着过往她在自己跟前的事情。 一桩桩,一件件,她即便此刻再回想着,也想不出徐令光有什么出格与不当的地方,她在自己跟前服侍,也算尽心尽力了。 也许是有存心不提醒她留宿之事的过失,可大概率也是因为倾慕天子,有了那么一些私心,但也罪不至死。 她想起先前徐令光建议自己给萧昱纳妃的事,因为外公的威慑,宫人不敢擅自接近天子,所以要建议自己主动帮天子纳妃。 若她真帮萧昱纳妃,徐令光作为她近身女官,是最有希望得到她举荐的宫人,她大概是真的倾慕萧昱。 可她没有答应,但之后与萧昱争执时,却总会不由自主地频频提起纳妃一事,她忽然意识到,她心里的确是极介意这件事的。 她看了徐令光一眼,徐令光也一脸惶恐地看着她,用眼神默默祈求她救命,魏云卿微微垂眸,收回了视线。 她也在等萧昱的处置。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众人都在宫殿中等待着。 很快的,式乾殿有了旨意。 梁时亲自来了显阳殿,恭敬向魏云卿行礼,一字一句传达着萧昱的旨意,“陛下有旨,后宫之事,一应由皇后处置。” 魏云卿神色一动。 宋朝来得意地扬起下颌,目光微嘲讽地看了一眼徐令光,天子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小小的婢子,得罪皇后? 天子的态度很明显了,任由皇后处置,跟听从宋朝来发落没什么两样。 魏云卿目光看向宋朝来,她至此刻才意识到,母亲发落徐令光是假,借机逼天子在后宫面前表态才是真。 母亲是要借徐令光的命,给她这皇后立威! 徐令光心里凉了半截,最后一道希望也没了,她无助地瘫倒在地上,心知萧昱是把她的命交给魏云卿发落了,魏云卿要她死,她就得死,要她活,她才能活。 魏云卿,八成要拿她的命立威了! 她此时终于知道害怕,匍匐着爬向魏云卿,不停磕头,“殿下救命,殿下饶了奴婢吧,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 魏云卿垂眸看了看她,握紧了手指,正色对宋朝来道:“母亲,我才是皇后,我宫里的人有错,我自会处置,轮不到母亲发落。” “好啊,现在都会给我摆皇后的谱了。”宋朝来冷笑,看着她,“可你别忘了,你是靠什么才坐上的皇后之位!” “若非是因为我,你外公能捧你做皇后?” 魏云卿一震。 宋朝来盯着魏云卿,母女二人对峙着,谁都不肯退让。她当着魏云卿的面,毫不留情,再度一字一句冷冷吩咐内监—— “拖下去,打死算完。” 徐令光吓得面无血色,嚎泣着拉着魏云卿的裙摆求她救命。 魏云卿无力地看着她,心中一阵苍凉。 世家碾死一个寒门孤女,如同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徐令光也不过是个如她一般没有父兄、没有亲人的孤女。 她不过是仗着显赫的家世,外公的权势得以有了皇后的身份,而这些家世卑微的女子,在宫里就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那一刻,她看着痛哭无助的徐令光,仿佛在看着绝望的自己。 内监拖着徐令光,将要行杖之时—— 一道苍老衰弱的声音自殿外传来,“皇后开恩。” 魏云卿一怔,抬眸看着颤巍巍而来的老人。 容贞搀扶着病重憔悴的徐长御,蹒跚走来,她始终记得吴妙英离宫前的吩咐,显阳殿若有大事,要找徐长御。 甫一进殿,徐长御便不顾病体,匍匐跪倒在魏云卿面前,声声求情,语气哀惋,“皇后开恩。” 魏云卿抬手,示意宫人扶起徐长御,“徐长御无需行此大礼。” 徐长御长跪不起,恭谨地跪拜着魏云卿,恳求道:“这孩子的父亲,曾任庐江舒城县令,庐江之乱时,其父叔宁死不从叛军为乱,被叛军所害,为国捐躯,他们都是国家的功臣。徐氏纵有大过,可到底是功臣遗孤,她这一死不打紧,就怕有损皇后慈爱之名,寒了各州郡将士们的心啊。” 魏云卿隐隐动容,魏国从军战死的将士,其子孙可养于羽林,由官家抚养教习兵法军事,世称羽林孤儿军。 女儿若年幼,则养于掖庭,充为女史宫人。 功臣之后,即便得不到多大的优恤,可也不该这样莫名其妙的处死,这样罔顾人命,以后哪里还会有将士愿意为国拼命? 母亲怎能仅仅为了给她立威,就如此枉杀人命? 她已经离开家中,为什么还是无法脱离母亲的掌控?! 心底有一团火在烧,她做皇后,难道就是为了继续做被家族操纵的傀儡吗? 魏云卿面无表情,正色提醒道:“母亲,我才是皇后,你又没有做过皇后,如何能教我做皇后?我不需要你教我怎么做一个皇后,她是我宫里的女官,她有错,我自会发落,不需要母亲教我如何处置。” “你就是不肯听母亲的话,是吗?” 魏云卿倔强道:“在家中,我们是母女,为人子女,我当尊礼母亲。可在宫里,我是皇后,母亲也当对我执臣妾之礼。” 宋朝来眼神一动,这女儿,翅膀硬了,就再不肯受人摆布了。 母女二人再度陷入僵持,显阳殿落针可闻。 就在众人僵持不下之际,天子再度遣内监来传旨—— “陛下说,徐长御有阿保之功,念其年老,唯剩此一侄女儿,想请皇后看在他的面上,特赦徐氏女史死罪,将其驱逐至北宫,服侍老太妃,不得再回建安宫。” 徐令光闻旨,瘫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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