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云卿眼神一动,“陛下是什么意思?” “这样的话,他们会对你我分别有所隐瞒,我们不能清楚对方的用药情况,就比如你喝避子汤这种损身的荒唐事,你的御医就不会告诉我。” 魏云卿沉默着。 “以后,太医监为帝后开的任何药,都不能只对帝后本人负责,都必须经过双方确认方可下药。” “双方?”什么意思?魏云卿微微疑惑。 萧昱认真道:“一方你的,一方我的,我们谁都不能随心所欲的在太医监拿药,必须经对方的太医确认过药方,方可自太医监拿药,无论吃什么药,都必须让对方知道。” 让他们的太医互相牵制,互相制衡。 魏云卿怔了怔,低下眼,妥协道:“好吧,我以后不会瞒着陛下乱吃药了。” 萧昱这才缓和了面色,在她身边坐下。 魏云卿立刻贴了上来,搂着他的胳膊,语气软软哄着他,“别生气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以后真的不会再瞒你了。” “你不想生孩子我支持你,但是你不能这样作践自己。”萧昱握着她的手,认真道:“我没有说吃药,你就不要自作主张吃,就算真怀了,我也认了,有孩子我们就生下来,又不是养不起。” “这又不是养不养得起的问题。”魏云卿立刻反驳,跟他分析道:“你看,现在我们还没有子嗣,就有人迫不及待动手袭击我,警告陛下,何况陛下有了子嗣呢?” 那只会更加危险。 萧昱眼神一动,她是想保护他吗?他一时有些意外,但心头又很快涌起一股暖流,脸上微微泛起一抹笑容。 “大局未定之前,我们暂时不要孩子,才能更加专心改革不是吗?”魏云卿一本正经道:“我也不想让我们的孩子成了世家的傀儡,我还是想做一个真正有实权的太后,我还等着陛下给我那权力呢。” 萧昱愕然看着她,呆住了,片刻后,又突然笑了。 这般大逆不道的话,也只有她敢说了,大约,这就是恃宠而骄? 他想着,拉住了她的手腕贴近自己,一手托着她的腰,把她拎到了榻上的方案上,另一只手开始掀她的裙子。 魏云卿吓了一跳,手掌撑在书案上,不解道:“陛下这是做什么?” “做能让你当太后的事。”萧昱理所当然道。 魏云卿一懵,脸上涨红,他还年轻,血气方刚的年纪,初尝人事后,难免会贪食,可是这样不节制,又不许吃药,她—— “真的会怀孕的。” “放心,不会怀孕。”萧昱边动作,边道:“你不会以为当初葛璞来那一趟,就真的只是给你请个平安脉吧?” 魏云卿恍然想起什么,懵怔抬头,看着萧昱。 萧昱顺势低头吻了上去,“现在就告诉你葛仙长还教了我什么。” 魏云卿被迫仰头迎合着,一手撑在案上,一手不自觉地抓住了窗棂格子,不让自己的身体滑下去。 她觉得,她又要窒息了。 …… 殿外,杨季华托着腮,一手执扇,百无聊赖的在廊下煮着茶。 七月之秋,还带着一些夏日的余威,这两日又突然热了几分。 一阵风起,院中的枫树叶纷纷而落,风卷着叶子,一路上上下下地起伏、飘摇着,从窗台格子钻进了皇后的寝殿。 杨季华的视线一路追随着落叶,往窗台望去,却见皇后细白的手指紧紧抓着窗棂,皓腕凝霜雪,浓绿的翡翠镯子在腕上一颤一颤的起伏着。 她看了一会儿,收回了眼,手中扇子继续扇着小炉的火。 今日似乎有些太热了。 …… 寝殿内,萧昱捡起皇后胸前落下的枫叶,看向了窗外的秋色。 魏云卿有气无力地喘着气,只觉得腹部有滚滚热浪翻腾,将她侵袭包裹,整个人好像在云端漂泊一般。 等萧昱离开她时,那热浪瞬间就哗啦而下,铺天盖地将她淹没。 她无力地仰在那方案上,恍然看到席上的一片血迹,脑子一懵,连忙往裙子下摸了摸,看着手上那一片血迹,便知是刚刚服下的汤药起效了。 这下,是真的浴血奋战了。 * 萧昱心满意足,离开显阳殿,独留满殿宫人,手忙脚乱。 * 太师府。 书斋,江姨娘跪在宋太师面前,昔日雍容美艳的妇人,如今也是憔悴黯然,哭的梨花带雨,哀哀诉求着。 “先前我求过二郎,二郎没有给我答复。他如今又去了齐州,我实在没法子,只能求太师了。” 宋太师淡淡扫了她一眼,沉默着,继续自顾自练着书法。 “太师心里清楚,我弟弟手上那些盐场,那也不全是他自己的,朝廷如今要禁盐,就算他不想跟朝廷作对,他背后的那些人也不会答应的。二郎是个不近人情的性子,眼里也不认我这亲娘,我现在只能求太师了。” 宋太师冷冷抬眼打量着她,魏国禁止官员经商,可还是有不少官员依靠没名分的外室或者家奴代持商产,产业遍布天下。 盐、铁、酒这些暴利之业,不少世家都会通过如江氏这般没有官职爵位的庶族代持。 当初江氏凭借宋太师背景拿到了酒类经营许可,赚的盆满钵满,人飘了,胃口也越来越大。 仗着江姨娘生了两个儿子,江波打着宋氏的旗号,这些年在齐州跟不少当地豪强有来往,江氏手上的产业究竟有多少,连宋太师都摸不清楚。 如今朝廷要打击私盐,江氏才知道怕了,可现在的情况是,就算江波想放手脱身,他背后的利益错综复杂,这也不是他想脱身就能脱身的了。 他现在是骑虎难下。 “我给太师生了两个儿子啊,太师就算不可怜我,也多少看在孩子的份上顾念顾念我们吧。” 江姨娘将头深深埋在了地上,全身颤抖,泪水落在了青石地板上,再也没有了当初张扬跋扈的模样。 宋太师搁笔,看着她,一字一句道:“起来,回房,朝政之事,不许再问。” “太师。” 江姨娘愕然抬头,脸上泪痕闪闪,心里凉了半截。
第80章 画诺 江姨娘落魄离开宋太师书斋时, 宋朝来正迈步走来,二人打了个照面,宋朝来斜了她一眼,冷漠地收回了视线。 江姨娘呆呆看着宋朝来的背影, 唇边带着淡淡的自嘲。 宋朝来想要什么, 哭一哭、闹一闹就会有。 她想要什么,即便把自己低到尘埃去求也不能如愿。 太师可以答应捧宋朝来的女儿登皇后位这般艰难的事, 都不愿意答应保她弟弟一命这样动动手指就能成的事。 只因他们生而高贵, 所以就可以为所欲为。 而像她这样的庶民, 归根结底,在世家眼中不过是依附于他们的蝼蚁, 供他们驱使奔波的牛马,在危机时刻, 随时可以被抛弃。 可是,凭什么? * 东斋。 沉香袅袅,午后静谧。 这一日, 早上议事的大臣走后, 萧昱揉了揉眉心,单手支头靠着凭栏休憩, 梁时在一旁整理着大臣的奏报。 魏云卿缓步走入,梁时刚想开口, 她就比出一根手指制止,示意他退下。 梁时退去后,魏云卿轻手轻脚走到萧昱身边, 手指按着他的太阳穴, 为他舒缓疲惫。 太阳穴上传来女子手指的微凉,若有若无的香味飘入鼻中, 萧昱睁开了眼,“卿卿。” 魏云卿笑道:“不好玩儿,一下子就猜到了。” “除了你,谁敢近我身。” 萧昱握住她的手,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怎么现在过来了?” 魏云卿依偎着他的臂膀,静静看他批阅奏折,“我一个人无聊,就过来看看。” 她最近似乎格外黏人。 萧昱笑了笑,拿起一道奏折,“下个月事情比较多,要准备今年的秀才策试,可齐州那边出了些情况。” 魏云卿低眼看着萧昱打开的奏折。 齐州,齐鲁之地,天下儒门之源。 齐州名儒无数,近期便有齐州大儒,以儒家“不与民争利”的原则上书朝廷,反对盐禁。 儒,乃天下读书人心中至圣。 现有大儒反对盐禁,齐州那些读书人也纷纷响应,为了逼迫朝廷放弃盐禁,齐州秀才竟纷纷在秋试前罢考闹事,以此来胁迫朝廷。 魏云卿看着那些奏报,微微勾了勾嘴角,指着那封霍肃的奏折道:“这不是还有一个人愿意上京应试吗?” 柳弘远,河东人,不是齐州人氏。 “这些秀才中,草包的不敢来建安应试,盐禁倒是给了他们弃考的借口。有真才实学的,却是目光短浅,跟着这些人一起闹,也难成朝廷栋梁,不来也罢。” 萧昱指着柳弘远的名字道:“这个人,只要敢来,无论才学如何,都要给个功名。” 魏云卿一笑,“这样一来,那些没来的,怕不是要急红了眼。” “岂止要让他们急红眼,还要禁考三年,让他们悔青肠子。”萧昱冷笑,“齐州儒生想以此胁迫朝廷放弃政策,那就得让他们知道,他们的功名爵位都是朝廷所授,跟朝廷作对就是一无所有。” 魏云卿心中一动,“这种就是陛下说的那类自诩风骨,死谏皇帝,为“民”请命的士大夫吗?” 可这个“民”,真的是底层那些温饱尚不能自足的千千万万贫民吗? “为民请命,不与民争利?”萧昱轻嘲着,手指点着奏折,“这些大儒读了几本书,就觉得自己比种地的百姓清高了,在他们眼里,百姓不算民,地主豪绅才是民。” 魏云卿若有所思。 出神之际,萧昱突然把她拉到了怀里,魏云卿转眼就坐到了天子身前,背靠着他的胸膛,“陛下这是做什么?” 萧昱执起朱笔,蘸饱了墨,塞到魏云卿手里,“来,这奏折是你阅过的,画上诺。” 魏云卿微愕,连连摇头,“不行,后宫不干政,我擅看朝臣奏折已是违制了,何况是代天子画诺?” “你不是还要做太后吗?现在连个奏折都不敢批,以后还怎么临朝称制?”萧昱调侃道。 魏云卿脸上微红,在他手臂上掐了一把,力度轻轻柔柔的,跟蚊子咬了一口一样。 天子握住她的手,将朱笔放入她的掌心。 魏云卿执笔,看着笔梢的朱墨,就是这样小小一支笔,可主万民生死,可主家国兴亡。 天下苍生,万千臣民,都将对她的一个“诺”字俯首称臣。 她心中一时千头万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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