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幼国疑,没多久,当时还是雍王的今上发动政变夺取了皇位,将原先的小婴儿废为献王,如今那位献王殿下被幽禁在南宫,至而今已二十载,早已被世人遗忘得干干净净。 容语顷刻回神,朝朱赟深深一揖, “谢小王爷襄助之恩。” 与此同时,二王府。 谢堰派去李太傅府打听消息的人回来了,禀报他,李四小姐随同一位姓杨的嬷嬷住在太傅府西北偏院,他已找到那位嬷嬷核实,李四小姐今日确实出了门。 谢堰放下心来,正欲往前院去,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扭头,瞥见追随朱赟去的侍卫跌下马来,神色惊异扑跪在地,“大人,不好,小王爷的马车并没有去太傅府,而是朝东便门方向去了。” 谢堰只觉脑子里轰了一下,一股极致的怒意涌上心头,他俊影如离箭般跃起,夺了最近一匹马,一面抽鞭疾驰,一面喝道,“抽十八精锐,随我来!” 王府的侍卫训练有素,其中的精锐更是强干,为首的侍卫扬了扬手,立即有十八名侍卫飞身上马,跟随谢堰朝大街方向奔去。 苍穹不知何时聚起了云团,将那皓月给遮住,暮风一阵又一阵扫荡皇城。 原先热闹的街市骤然间空空荡荡。 以谢堰为首的十九人形如锋矢,状似流星,从大街小巷划过。 谢堰迎面当风,金戈铁马声从耳际呼啸而过,他脑中萦绕着挥之不去的杂念。 李四小姐是谁?容语又是谁? 到底是容语伪装成李四小姐逃脱,还是她本是李四小姐,女扮男装潜伏在宫内。 待会哪怕扒了她的皮,也得见个分晓。 谢堰一行抄近路,从孝顺牌胡同一跃而出,纵到崇文门通往东便门的横街上。 前方茫茫灯火中,朱赟马车在望。 谢堰眼底掠过一抹凛冽的锋芒,断喝一声, “拦下!” 十八名侍卫列阵,如电光火石疾驰而过,迅速将马车团团围住,其中一人勒紧缰绳一跃罩在马车前方,惊得朱赟的马腾空跃起,嘶鸣数声方停了下来。 火光将两侧屋舍给烘亮,谢堰放慢马速,缓缓停在了马车一侧,冷目定在车帘,寒声催道, “出来!”
第23章 暗风如吐信的蛇,骤然往马帘一戳,车帘被掀开,露出一张俊朗的笑脸。 朱赟执扇将车帘掀去一边,笑吟吟走了出来,状似惊讶扫了一眼,“咦,清晏,你这是做什么?” 谢堰没功夫与他打马虎眼,朝侍卫首领使了个眼色,两人立即翻身下马,掀开两侧窗帘搜寻, 车厢内空空如也,哪有女子的身影。 “里面没人!” 谢堰脸色霍然一沉,抬目往外郭城墙方向望了一眼,“追!” 一伙人如同退潮一般,顷刻消失在茫茫的夜幕里。 朱赟见状,扇子一合,吩咐侍卫,“跟上去!” 容语猜到谢堰行事缜密,怕他派人跟踪,一面恳求朱赟往东便门方向分散注意力,一面悄悄下了马车,沿着屋檐贴着暗巷,往朝阳门方向掠去。 不管朝阳门布了多少人手,这里依然是朱承安最可能进城的路线。 容语必须去接应他们。 可惜事情远比她想象中严峻,她从观音寺下的马车,一路穿过两坊赶往朝阳门,这一路她遇到四次截杀,而更令她惊奇的是这几波人行事完全不一样,看着像是隶属不同的主子,也就是说,除了二皇子与五皇子,还有别人想取朱承安的命。 朱承安是嫡皇子,是离那个位置最近的人,杀了他,便是肃清了夺嫡最大的障碍。 如今的朝局仿佛被墨色浸染,那些藏在暗处的魑魅鬼俩悉数窜了出来。 容语从五岁习武,自小被师傅丢在深山里,与野兽角斗,谁也不知道她那双清明又淡漠到极致的眼眸,是被无数鲜血浸染出来的。 她从来不怕角斗,相反,她很享受并乐在其中。 她赤手空拳冲入一片刀光中,回身探手抓住最近两名黑衣人的手腕,干脆利落一折,掌心一握,双剑在手,她身如陀螺横扫一周,双剑在她手腕挽出两朵银色的剑花,无边的寒意朝四周化开,逼退第四波黑衣人。 她如踏叶行舟,往前方城墙掠去。 不远处,朝阳门庄严肃穆,似矗立在悬崖边上的巨人,俯瞰人间。 城门上灯火依旧,旌旗蔽空,隐隐瞧见有数名侍卫在城墙上巡逻,不见任何异样。 这一场沉在水面下的厮杀,这是一场见不得光的生死博弈。 她浑身沾满血腥,血迹似晕不开的浓墨嵌在那身曳撒,唯有一双眼泛着雪色的光芒。 她贴着暗巷行至巷口阴影处,抬眸望向前方箭楼,藏在云层后的月色,浅浅在箭楼上洒下一片薄霜。 面前一丈的位置便是高耸的城墙,此处离着城门口只有百丈距离, 屋舍巷口与城墙之间是一片宽阔的路面,横跨过去,跃上城墙,便可联系上王晖的人。 寂静的夜里,各色冰刃细微的响动伴随风声灌入她耳郭。 四周布满了暗桩。 须臾,一声马蹄响从身后巷子尽头传来,回眸,一人月色直裰如雪,高高坐在马背上。 夜风掀起他衣摆,风华自染。 是谢堰。 容语一路厮杀,未曾快过谢堰的马。 谢堰已在此处布下天罗地网,只等着将她擒获。 巷口成喇叭形,谢堰立在最广阔之处,俯瞰全局,容语站在阴暗的巷口,一身黑衣,如同潜伏在暗处的鹰。 四周奇异般静谧无声。 直到,容语将系在头上的一块黑色布巾给扔了出去。 布巾形状四方,如同棋盘一般,以流箭般的速度朝谢堰方向挥去。 藏得最近的两名侍卫滑步而出,抬剑一挡,那块方布很诡异地绕着长剑滑了过去,继续往前。 霎时,容语身如鬼魅欺身而上,双剑再度在她手腕挽出两朵银色的剑花,朝最先冲上来的二人挥去。 前方的方巾依然如流水往谢堰方向涌去。 这一番试探,总共十八条身影悉数跃了出来。 有人无声踩着屋顶,从容语后方包抄,有人躲在两侧屋檐朝容语挥射暗器。 另有七人形成一七星阵法,蓄势待发,准备随时增援。 方巾最终被七星剑阵拦了下来。 这是二皇子府最顶尖的高手,江湖罕有敌手。 他们自信且张狂地等待容语自投罗网。 那清隽挺拔的男子,不知何时下了马,立在七星阵阵眼之处,他瞳仁漆黑如渊,深不见底,仿佛任何光亮射进去都得不到反应。 刀光如水,一片又一片盖过容语的周身。 容语却如鱼得水,身姿流畅且矫健地在侍卫之间穿梭。 这十八人,个人修为极高,且配合无间。 这般耗下去,她体力迟早耗尽,且接应不了朱承安。 “卿言,不到迫不得已,不要用它。” “它浸润过太多血光,为师不希望你背负血海刀山。” “它是有灵气的,用得不好,会噬主。” 那清瘦矍铄的中年男子,浑阔的眼永远缀着几分笑睨,又道, “当然,生死存亡之际,毫不犹豫用它。” 十一把长剑一齐刺向容语,发出整齐划一的铮鸣。 容语悬空而起,脚踩剑风正中的旋涡,被那股强大的罡气逼得急退。 众侍卫见状,迅速抽身一同朝她蜂拥扑来。 巷口极窄,只容三人同行。 容语被逼退至巷口,静静擦去唇角的血渍,沉静地看着如狼似虎袭来的黑衣侍卫。 侍卫首领带着三人率先扑上来,凌厉的剑锋从容语跟前一挑,剑光贴着她面门扫过,在她眼底漾出一片银芒。 待他再要欺身逼近,刺向她脖颈时,身后传来谢堰一声号令,“留活口!” 容语听到这三字,瑰艳一笑,她还从未被人逼到这个份上。 胸口蓦然涌上一股强大的张力,双剑自手腕脱手,被震开,跌在地上,发出一声尖锐的脆响,碎成剑渣。 侍卫首领瞧见这一幕,心神一震。 自弃冰刃,她这是做什么? 只见容语双脚划开成蹲式,白皙的双手成太极往前横扫,似将风引入袖内。 这一刻,她像是一人当关万夫莫开的扫地僧,天地无数浪风汇聚在她周身。 瞬间,他听到细微似破冰的声音,从一点点到绵密如水灌入他耳帘。 他的心不可控制地猛跳,他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见两朵奇异的花心自容语袖中缓缓往外绽放。 对,是绽放。 银色的花蕊如一双锐利的蛇眼,带着阴寒的气息,一丝丝从中心往外卷开成花瓣,并在他瞳仁里逐步放大,最后形成两朵璀璨的莲花,随着她双袖无声涌动,银莲似从洞穴深处缓缓窜出来的银蛇,猛地一下朝他吐出蛇信子。 霎时,容语双袖一抽,漫天的银光如烟花在他瞳仁深处绽开。 他只觉脑海里轰的一声裂响。 还没来得及挪步,那银蛇突变银龙,朝他一声悲天的怒吼,龙头以巨大的弧度,在半空一甩,带着锐不可当的气势朝他袭来。 无限的恐惧在他心头炸开,他几乎是从肺腑深处发出一声震天嘶吼。 “双枪莲花出手,不见血不收!” “快,护送谢大人离开!” “快啊!” 银色的光刃铺天盖地笼罩下来。 他什么都听不到,甚至感受不到身上的痛楚,眼前被漫天的血雾给弥漫,闭上眼的前一瞬,他蓦然想起了什么。 那是一个流传在北境的传说。 二十年前,戎狄遭遇大旱,民不聊生,狄王伙同西域诸国整军十万铁骑,兵临萧关。 彼时乾帧帝病危,朝局危若累卵。 骤闻边关急讯,乾帧皇帝一口血喷出,几乎濒死。 而这个时候,那个曾经协助乾帧帝立下不世之功的军师北鹤临危受命,支身奔赴萧关。 谁都不知道那场战事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萧关沦落成修罗地狱,西域十万铁骑损失殆尽,戎狄引以为傲的皇家护卫队也均丧生在北鹤之手,北鹤先生一战,护卫了北境十四州上百万百姓的安宁,也挽救了岌岌可危的大晋国朝。 等到朝廷派去的援军赶到时,只看到硝烟弥漫,尸骨成山,便是那北鹤先生也无影无踪。 有人说他已身陨,有人说他杀孽过多,归隐江湖。 援军打扫战场时,寻到了一濒死的战士,那战士临终前告诉校尉,戎狄那一千皇家护卫队均死于北鹤一人之手,北鹤先生用了什么兵刃杀了这么多顶尖高手? 双枪莲花! 谁也没见过双枪莲花的风采。 今天他见到了... 随着他呵的一声,他唇角咧出一丝释然的笑,头颅被那银龙给一锤击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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