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语讪讪一笑,十分不好意思,“殿下,臣是什么身份,哪有心思儿女情长?” “那我来告诉你...”朱承安半伏在桌案,手撑着额目光融融望着他,似吐真言,“喜欢一个人呢,你会时时想要见到她,一闲下来满脑子都是她....” “将自己打扮得得体,做一切令她喜欢的事....” “担心她的安危,在乎她的喜怒,若她眉间有忧愁,便恨不得去抚平.....” 容语一字一句听来,嫌弃地摇摇头,这些她通通没有。 “偶尔见到她会心虚....” 容语眼神嗖的一下直了,“心虚?” 每每遇见谢堰,便心虚, 她心突然慌了,“殿下您弄错了吧?” 朱承安没有答她,笑着将酒盏里的酒一点点饮尽。 容语狠狠押了一口酒,压压惊,默默在脑海里又过了一遍,她担心许鹤仪吃不饱,害怕朱赟不开心,每每想到王桓便心痛,照朱承安这么说,她难道喜欢这几位兄弟。 绝不可能。 至于遇见谢堰心虚,应该是欠他太多人情的缘故。 一口口酒往喉咙里灌,将肺腑烧得灼烈了,方才舒服,不知不觉二人已喝完两坛半。 朱承安果然半醉半醒,也不知是酒劲壮胆,抑或是彻底糊涂了,他拽住了容语的手腕,将她往自己怀里带, 容语摁住他胳膊,皱着眉, “殿下.....” 朱承安醉醺醺地望着那张朝思暮想的脸, 蓄势已久的种子,一股脑子破土而开, “卿言你别拦着我....我不想娶李思怡,我想娶你....” 容语脑子里轰了一下,混混沌沌的,绞成一片。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殿下...您说什么呢?” 朱承安拽着她,灼热的呼吸寸寸逼近,一字一句道,“我心悦你,卿言,你愿意吗?” 容语木了一阵,缓缓回过味来,将手从他掌心抽出。 虽是微醺,脑子却还清楚。 所以,朱承安这一年多来,绞尽脑汁不肯成亲,是因为她.... 心中没有任何波动,甚至是生气的。 她扶着额默然片刻, “殿下,在臣眼里,您是君,臣对您没有半丝男女之情,还望殿下及时止住不该有的念头....李姑娘名门之后,是满城百姓亲眼见证的太子妃,您既然生在了皇家,便得担起这个责任,赐婚圣旨已下,您这么做,实则是辜负了李姑娘。” 朱承安闻言心头如同浇了一盆冷水,连酒意也去了大半,他眼底冷清清的,似被掏空一般,茫然望着她,视线一点点模糊。 也不知该想什么,更不知该做什么。 视线移到酒坛,仿佛寻到发泄之物,往前抱住一坛,扭开酒塞,一股脑往嘴里灌。 大片的酒水顺着他脸颊滑入衣领,浇在他心头,原先充滞着爱慕的心房,此刻如同被火燎原后的荒地,一片荒芜。 容语见状,伸手将酒坛给夺过来。 朱承安不理睬她,又开了另外一坛,这回他没径直往嘴里灌,而是一杯杯,像是续命似的,慢慢地抿。 入口全是苦涩。 灼泪伴随汗水,浸透他眼眶,刺痛了他的目,他闭上眼,仿佛有一丝鲜红自眼角渗出。 容语心头咂摸不出什么滋味,只觉浑身不自在,当说的话也说了,径直离开,又于心不忍。 她辅佐他这般久,已习惯事事将他放在先。 于是,将他手侧那坛酒给擒起,往她自个儿嘴里灌。 替他将酒喝完,他便该消停了。 容语原先是不懂,如今明白了他的心思,便有了主意,往后这东宫,能不来则不来,这一坛酒权当与他作别。 朱承安浑浑噩噩看着她喝,也没拦着,只低声询问, “卿言不喜欢我,那喜欢谁?什么样的男人能入卿言的眼,谢堰吗?”说到最后,带着不甘与嫉妒。 容语听了这话,不知该如何作答,她头疼地看着他。 但凡朱承安将心思放在朝政上,也不至于被谢堰逼到这个地步。 他身为皇储,不该对政务如此生疏。 “殿下恨谢堰吗?” 朱承安一愣,恨吗?该是嫉妒居多。 朱承安又岂会当着容语的面承认自己嫉妒别的男人,他脸色僵硬的,白得不同寻常。 容语只当他默认,再道,“谢堰此人,心如止水,步步为营,连自己的婚姻尚可拿来当筹码,反观殿下您,却要将好不容易求来的新妇给推拒,失信于臣民,孰该孰不该,殿下心里难道没杆秤吗?今日的话,臣自当没听过,还请殿下时刻谨记,莫要让王桓白死....” 漫天的雨水自半空浇下,电闪雷鸣,映出朱承安苍白的脸,他唇齿无丝毫血色,如同傀儡一般,木了片刻,一头栽倒在桌案。 容语跨出大殿,扶廊芜下的长柱而立,雨幕织了一片密密麻麻的网,网不住这满腔情愁。 沿着廊芜往西侧折了几步,恍觉脚步有些发软,她强撑着晃了晃神,该是喝多了。 继续往前行,迈过转角。 刀刃拔出的铮鸣声穿透雨声撞入耳帘。 一瞬间酒意消退,全身绷紧如弓,警惕地盯着四周。 前后左右不知何时聚了一批黑衣高手,几乎将她围个团团转。 容语是怒然的,更是疑惑的。 这里是东宫... 除了朱靖安,她想不到还有谁会对她下手? 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前方甬道迈出。 刘吉立在人群后,面色平静与她相视。 容语眉头一皱,“刘吉,你这是做什么?” 刘吉合袖与她郑重一揖,温声道,“卿言,殿下对你一片痴心,你岂可辜负他?” 容语怔了一瞬,眼神骤然变凉,她借着墙壁的力,缓缓站直身子,负手在后,“怎么,我不愿意,所以你要逼我?” 刘吉轻轻一笑,“卿言,你当真是替殿下效力吗?谢堰多番为难殿下,你无动于衷...” 容语只觉刘吉在胡搅蛮缠,负在身后的手缓缓蓄力,却觉丹田一空,她压根使不上劲,心猛地一沉。 着了刘吉的道了。 又是软筋散... 怪她喝得太多,醉醺醺的,又不曾防备朱承安,毒该是在下在最后那两坛酒水里,刘吉什么时候也学了这般肮脏的手段。 容语心里惊雷阵阵,面上却不显,“你打算如何?” 刘吉却是神色怔忡道,“卿言,看在王少爷的面子上,再帮殿下一回吧。” 容语微愣,扫了一眼四周蓄势待发的黑衣人,疑惑问,“什么意思?” 刘吉也不避讳,直言道,“我给你下了软筋散,你随我去八音阁,引谢堰前来,我已布好人手,打算一举擒杀谢堰。” 容语先是狠狠一震,旋即一脸莫名的看着刘吉,“你拿我威胁谢堰?刘吉,你烧糊涂了?” 刘吉微抬下颚一笑,“我没有糊涂,相反,我清醒得很。” “谢堰不会来的,”容语语气笃定,眼底透着失望,“你这么做,只会令东宫分崩离析...” 刘吉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一旦谢堰将秀水村的事查下去,东宫与王家便万劫不复,谢堰非除不可,而今日是唯一的机会。 刘吉心下一狠,“卿言,对不住了,你若还算东宫一员,今日便帮着殿下除掉谢堰,从此往后一心一意跟着殿下....你放心,殿下满心眼里都是你,将来整个皇宫都是你的天下....” 容语只觉刘吉魔怔了,万分恼怒,“你简直荒谬!” “殿下知道你在胡作非为吗?” “现在还不知道,不过已经不重要了,不是吗?” 刘吉撩唇一笑,“卿言,我实话问你,以你的功夫杀谢堰易如反掌,你做得到吗?” 容语心头微微一颤,她寒着脸没吭声。 刘吉满眼讽刺,“这不就对了,既然你不肯动手,便由我来,” 他脸色一寒,“来人,将容语拿下!” ........ 容语被缚住的同一时刻,谢堰立在窗棂下,望着瓢泼大雨,眉间浮现一抹隐忧, “今年的雨水比往年都要多,江河一带怕是要闹夏讯...” 朱靖安坐在案后翻阅文书,气定神闲道,“那也该他朱承安操心....清晏,你过来看看,这几个卫所的账目不对....” 谢堰转身正要过去,却见朱靖安一小厮从廊芜下急急奔来,他当即止了步,等着人到了门口,问道,“出什么事了?” 那小厮看了一眼谢堰,一面擦汗一面禀道, “殿下,谢大人,东宫出大事了。” 朱靖安从案后抬起眸,连忙坐直了身子,“何事?” 小厮咽了咽嗓,迫不及待道,“太子与刘吉将容掌印绑在八音阁,说是等着谢大人去救。” 朱靖安听了这话,眼眸骇然瞪大,几乎笑出声,“你没听错?这消息打哪来的?” 小厮也一脸莫名,“是刘吉跟前的江照亲口告诉属下的,还嘱咐属下一定要将话带给谢大人。” 朱靖安跌坐在圈椅里,放声大笑,“我说老四这脑袋莫不是被驴踢了吧,这是谁想出来的歪主意,将容语绑起来等着清晏去救?这是犯了什么浑!谁给他勇气做这春秋大梦!” “嘿,本王正愁除不掉容语,敢情好,朱承安这是自掘坟墓,省了我一桩大麻烦....” “这还没当上皇帝呢,就急着卸磨杀驴了....清晏哪,依本王看....”目光落在谢堰脸上,突然怔了怔,嗓音变了个调儿,“清晏....你这是怎么了?” 朱靖安已不记得认识谢堰多少年了,一直以来,谢堰这个人喜怒不形于色,他甚至很少在那张面无波澜的脸上,看到旁的表情。 哪怕愤怒时,谢堰的眼神犹然是平静的。 但面前的他,与以往每一日,迥然不同。 那双深眸,似翻腾着灼灼烈火,沿着血丝往瞳仁深处蔓延,最后聚成眸尖一抹磅礴的杀气。 朱靖安心一下子坠到谷底,整个人也跟着撞在椅背。 “清晏,你难道真的喜欢那个容语?” 容语是女子一事,他也是前不久刚得知。半年前谢堰营救容语,他只当谢堰是为大局考虑,当时心里有些埋怨,却也没责怪他。 谢堰没有答他,整个人绷紧似满弓,心仿佛被什么攫住,又痛又怒,几乎透不过气来。 他从来没有这么恼怒过,当初许昱围杀容语,那是立场所致,他无话可说,但是朱承安不一样,容语数次为他出生入死,到头来却成了他除去政敌的工具。 他打心眼里替容语不值。 朱靖安对上谢堰的眼神,心已凉了一大片。 他呆愣地坐在圈椅里,险些拔不起身来。 朱承安哪里是被驴踢了,他这是将了谢堰一军,出了一记极狠的险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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