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想不明白五哥为什么要娶她?祖父也是,怎么能答应……” 闻人雨棠说了半天,一句赞同也没得到,发现袁书屏盯着前方发呆,也看了过去。 看清后,她脸一皱,鄙夷道:“大庭广众之下就如此拉拉扯扯,到底是小门户出来的,真不知羞耻!” “你五哥看不见,不让人扶着,如何走路?” “那也不至于让江颂月来扶,前日我就想说了,那么多族亲长辈都在呢,江颂月竟一点不避嫌地与五哥牵手,开席的时候,我瞧着她都恨不得上手去喂我五哥了……怎么会有这么寡廉鲜耻的人!” 袁书屏想起来了,那日江颂月全程小声与闻人惊阙说话,问他想吃什么,不断地给他夹菜。 她大着肚子呢,夹菜也不方便,可闻人慕松一眼没多看她,给她夹菜的只有婆母和侍婢。 “人家是夫妻。”她道。 “夫妻又怎么样?三嫂你肚子这么大了,也没要三哥来扶啊。”闻人雨棠说得斩钉截铁,“那江颂月以前看我五哥的眼神就不对,定是早就打五哥的主意了……” 袁书屏心上被刺了一刀,心绪沉闷,已听不进她的话了。 三嫂你肚子这么大了,也没要三哥来扶啊。——她不想吗?是他不愿意。 闻人慕松就是一块冰,人前不曾对任何人表现出亲近之意。 有人羡慕她得了个英俊且忠贞不二的夫婿,可谁又知晓,他这夫婿人后与人前是一样的冰冷呢? 袁书屏再往前看,见江颂月二人已走到围着护栏的折桥上。 一身鲜艳石榴红裙的江颂月松开了闻人惊阙,绕到前面倒退着走路,闻人惊阙既无竹杖,也没人搀扶,由着她声音的指引顺利跟上。 袁书屏看得艳羡,心道,若是闻人慕松也能瞎上一回就好了。 闻人雨棠对她所想一无所知,还在责骂江颂月,“依我看,什么夜鸦山匪都是假的,五哥眼睛受伤就是江颂月一手策划的!” . 车撵尚未停稳,管家就带着人跑出来,殷切迎着江颂月与闻人惊阙。 他们这边被簇拥着去见江老夫人,另一边,侍女气喘吁吁,先一步跑去内院传信。 “来了来了,带了许多礼,两人还是牵着手过来的!” “当真?” “真的!可亲密了!” 江老夫人喜不自禁,忙拄着拐杖往厅外走,到了外面没眺望到夫妻二人的影子,赶紧又喊侍女上茶点,让人检查她的衣着可还得体。 侍女道:“老夫人您忘啦,咱新姑爷看不见的。” 江老夫人“嗨呀”一声,道:“我怎么和丫头犯了一样的错!” 侍女纷纷捂嘴笑,只云翘不知道这有什么可笑的,一板一眼问:“缘宝阁那事已瞒了三日,今日能告诉县主了吗?” 江老夫人的笑立刻止住了。 江颂月大婚当晚,缘宝阁后院走水。 幸得下人起夜及早发现,火势很快被扑灭,并未引起伤亡,连走水这事都没传出去,可江颂月想用来做喜服的那批鲛鱼锦出了意外。 掌柜的不敢在那会儿去国公府找江颂月,就找到江老夫人这里。老夫人做主,让所有人对此保持缄默,一切等新姑爷登门之后再说。 今日新姑爷登门。 “用过午膳再说!”江老夫人一锤定音。 江颂月与闻人惊阙到了花厅,见到的便是一张张喜上眉梢的笑脸,可见江府所有人对这位盲眼姑爷都十分满意。 给江老夫人敬了茶,几人在花厅闲聊。 闻人惊阙长得俊,又爱笑,这边亲昵地接受江颂月的照顾,那边一口一个祖母,把江老夫人哄得合不拢嘴。 同时他手上也没停,仔细剥着核桃,小块的果肉自己吃下,囫囵的放在盘子里,堆满半个碟子,再推给江颂月。 江颂月脸红地接过,一半分给祖母,一半放在自己面前。 核桃果肉饱满香酥,偶尔带有一丝淡淡的苦味,但江颂月只觉得甜了。 祖父去世后,她只剩下一个亲人。没想到几年过去,现在多了一个,还这样温柔体贴。 江颂月看着最亲密的两人,心里的欢喜难以言表。 江老夫人也高兴,这么俊俏、识礼数、知道疼妻子的年轻人,怎么就让她孙女儿捡到了呢? 真是菩萨保佑! 闲谈了会儿,江颂月忽然记起一件事,与江老夫人做口型:先前说过让你好好看看他,我做到了吧?俊不俊? “……不冷不冷,府里人多,都尽心着呢……”江老夫人嘴上与闻人惊阙说着话,眼神与江颂月汇合,一个劲儿点头,就差把“俊”这个字说出口了。 闻人惊阙只当自己是个真瞎子,对祖孙俩的互动视若无睹,继续温声道:“祖母若是有事,尽管让人去府中通传,说一声我就来了。不必顾虑,左右我在府中也是闲着。” “哎,好孩子……” 说这句话时,江颂月朝着闻人惊阙脸上使眼色,江老夫人看过去,被那风流眉眼分了心神,答得有些敷衍。 江颂月见状,直接开口:“玉镜别动,你脸上沾了点儿棉絮,我给你擦掉。” 她站起来,来到闻人惊阙面前,一手托着他下巴让他仰脸,另一手招呼江老夫人上前来。 ——上前来,近距离仔细看看他有多俊俏。 江老夫人也不怕臊,赶忙让侍女将她搀扶起,轻手轻脚地靠近了。 一老一小两张脸无声凑到闻人惊阙眼前。 江老夫人花白的鬓发、江颂月乌黑的卷睫,纤毫毕现到他能数出来,还得假装没看见。 闻人惊阙心中默然,目光涣散着,顺着江颂月的手仰起头,以方便这祖孙俩观赏。 如何?——江颂月骄傲地冲江老夫人抬下巴。 江老夫人面露赞叹,看着被她大大方方摸着脸、不躲不闪的闻人惊阙,欣慰又钦佩地点头,一脸“我孙女儿出息了”的表情。 就连侧面扶着江老夫人的侍女,都一脸快按捺不住的欣喜与痴迷。 闻人惊阙:“……” 这近距离的打量与堂而皇之的点评,饶是他也有些撑不住。 这盲眼还得继续装。 他尽量把注意力放在江颂月的手上,问:“这时节,我脸上怎么会有棉絮?” 江颂月眼睛眨了眨,道:“嗯……不是棉絮,我看错了,是、是在哪儿沾上的蛛网……” 她朝后方使眼色,侍女回神,忙扶着江老夫人坐回原处。 江颂月虽与闻人惊阙成亲了几日,给他喂过饭,为他擦过嘴角,这样直白地摸脸还真是第一回。 闻人惊阙的脸白净如玉,摸着温热光滑,就是不够圆润,眉骨、鼻梁骨与颌骨硬得硌手。 不过这点儿不足可以用秀色可餐的容貌抵消。 江颂月在他面前俯首,望着他仰起的双目中映着的自己的面容,觉得他好似在全神贯注地凝视自己一样。 她面颊微红,余光瞥见祖母坐好了,两手捧住闻人惊阙的脸轻晃了晃,这才松手,道:“好了,擦掉了。” 闻人惊阙:“……辛苦月萝。” 江颂月脸上飞红,“咳,不用客气。” 江老夫人最是开心,笑呵呵道:“就是,夫妻间说什么谢啊。” “是呢。”闻人惊阙轻飘飘地附和。
第29章 怒火 为招待新姑爷, 这日府中膳食就不紧着江老夫人的口味了,做的是极其丰盛,各种山珍海味都有, 煎炒蒸炸,换着花样来。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刚罢了席宴,换个地方叙话,一阵阴风平地起,院中槐树哗啦啦地摇摆着, 紧接着,在乌云中悬了半日的雨珠, 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 寒气如被雨珠震散的涟漪,无形无迹地扩散开来。 “这么大的雨……”江老夫人与孙女婿闲谈的兴致瞬间被泼灭, 面上只余勉强的僵笑。 孙女儿刚回来, 她舍不得这么快放人走。 可这时节的雨水格外的冰冷, 看样子一时半会停不下来,现在不放人走,晚点雨更大了, 天色更暗,路就难行了, 万一碰上什么意外,她后悔都没地儿哭。 江颂月则是双目一亮, 满怀欣喜地去看闻人惊阙。 闻人惊阙瞧着祖孙俩截然相反的神情,慢腾腾道:“落雨了啊——” 江颂月眼神期盼,江老夫人强笑掩饰不舍。 “我这眼睛看不见, 月萝是个姑娘,回去晚了怕不安全……” “谁说不是呢。”江老夫人心中不舍, 不愿让人看出,硬是挤出笑,接道,“早些回去也好,他日闲暇了再回来,祖母让人给你们做好吃的。正好天冷了,能吃铜锅羊肉了,再喝点甜酒,丫头小时候就喜欢这个……” 江老夫人想法设法勾人再回府上呢,尽挑着江颂月喜欢的说。 眼瞧着说个没完,云翘过来提醒她,“老夫人,别忘了与县主说缘宝阁的事。” 江颂月耳尖,当即高声问:“缘宝阁怎么了?” 缘宝阁专做权贵富商的生意,是江家最赚钱的铺子,江颂月将其看的很重。 见江老夫人与众多侍婢都是一脸凝重、支支吾吾的样子,江颂月确定缘宝阁出了事,“蹭”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小脸板了起来,“出了什么事?几时出事的?这几日你们一起瞒着我的,是不是? 江颂月十五岁接管家业起,江老夫人就说与府中下人、各个商铺掌柜的说过,江家的一切从那日就全部交由她来做主,哪怕是败光家业,这点也不会变。 这么多年来,她也当真如那日所言,从不干预江颂月对商铺的决策。 府中家仆与掌柜的也早已习惯万事交给江颂月来裁断,只除了缘宝阁走水那一件事。 此刻她追问起来,语气很是严厉,众人心虚,纷纷躲闪,没人敢直面回答她。 “说话!”江颂月加重语气,个头不高,蕴含的家主威严却不算小。 闻人惊阙有意为江老夫人解围,咳了下,说道:“有事慢慢说,月萝,不着急,咱们今日不回……” “没问你,不许插话!”江颂月扭头训斥。 训斥完了,记起这是闻人惊阙,从前她倾慕的人,现在她的夫君,不论是出身还是地位,应该都没被人如此对待过。 江颂月因商户女的身份被闻人雨棠嘲笑过许多次,不愿意在闻人惊阙面前暴露出这一面。 于是她压下怒火,走到闻人惊阙身边,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温声细语道:“没事儿,我就问问,我不发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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