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说边牵起闻人惊阙的手,在他开口前又说:“这事儿你不懂,你先回屋歇着,我处理好了就去找你。” 她说完,喊了侍婢过来,道:“送姑爷回屋,当心地滑,别让他摔着了。” 闻人惊阙还真是头一回有这待遇,听着有点像平常大伯打发大伯娘,或是祖父与他商议正事时撵走女眷的样子,感觉还挺新奇。 见侍婢上前,小心翼翼要领他往后院去,他顺势答应下来,温驯道:“那我先回去等你。不急啊,慢慢来,别气坏了身子。” 这言听计从的模样最惹江颂月怜惜他,火气暂时顾不得了。 江颂月牵着他的手,带着他出了花厅,瞧见外面瓢泼大雨与阴暗的天,温柔将闻人惊阙的衣襟拢紧了,这才把他交给侍婢。 四个侍婢围着闻人惊阙,一路从花厅护送到江颂月的闺房。 闻人惊阙保持着一个瞎子该有的迷茫与谨慎,目光散漫地坐在床边。 他想知晓江颂月碰上了什么事,尝试与侍婢打探。 “没有县主的命令,咱们不好说的。”侍婢为难,“不过姑爷放心,不是什么大事,等县主回来了让她与您说吧。姑爷可还需要别的?熏香、茶炉、笔墨纸砚,咱们这都提早为您备好了。” 闻人惊阙就奇怪了,谁家姑爷上门要把玩这些东西?他在江家人眼中究竟是什么怪胎? 还有侍婢这话也很有意思,姿态敬重,可话里话外是觉得他帮不上忙,在寻简单东西打发他,完全继承了江颂月的风范。 真有意思。 闻人惊阙拒绝了那些看着高雅,实际无用的东西,道:“今日这雨落得萧条,听得人心都凉了,是有些意境……府中可有笛子?” 侍婢想了想,道:“姑爷稍待。” 不消一刻钟,一支鹰骨笛被送到闻人惊阙手中。 “这是以前商队从关外带回来的,说是鹫鹰翅骨做的,常用来牧马打猎传递消息。”侍婢解释道,“县主无聊时摆弄过几回,说这东西发音尖细吵人心烦,就把它搁到一边,许久没人动过了。” 闻人惊阙点点头,让侍女为他倒了茶水之后,借口独处将人遣离。 很快,柔和润丽的笛声从闺房中传出,融进雨水中,随着水汽向远处飘荡开。 又过一刻钟,有人无声无息来到窗外,为闻人惊阙送来了前面的消息。 . 那批鲛鱼锦还在,只不过起火时下人受惊,动作太急,误将布料与染料混放,后来混了水,导致布料被染成乱糟糟的颜色。 其中两匹被送到江颂月面前,一是被踩得稀碎的烂柿子颜色,橙红中带点儿乌黑,拿去做擦脚布都未必有人愿意买。另一匹稍微色彩稍微均匀些,是艳俗的玫红色,与江颂月所计划的做喜服的用处,可谓是毫不沾边。 “是我不让人说的,你要怪就怪我吧。”江老夫人主动承担责任。 江颂月道:“当然要怪你了,说好的事情全都归我管,你插手进去,以后他们是听我的,还是听你的?” 理是这个理儿,只不过对于江老夫人来说,钱财生意都比不过孙女儿的婚事,才明知事后会被怪罪,还是选择瞒下来。 半边身子进棺材的年纪了,还被十八岁的孙女儿当众教训,江老夫人很是没脸。 未免更丢脸,她主动认错:“我错了。” 她一认错,江颂月更气了,“你根本就不是真心认错!” 江老夫人没法,开始转移话题,“不过是毁了一批布,少赚点银子、让你在你师父那丢了面子,我去与她解释……” “你少转移话题,根本就不是面子和银子的事。”江颂月不肯松口,绷着脸,凶巴巴道,“你明知道我最讨厌别人骗我,你们还联手对付我。” 江老夫人哑然,尴尬了会儿,端起架子道:“你怎么与我说话的?我是你祖母!” “我还是一家之主呢!”江颂月嗓音嘹亮,怒瞪着她说出这句话。 江老夫人噎住,理亏撑不住她的怒火,抚着心口道:“也就是你爹娘死的早、我身子不好,不然你这小丫头片子,你、你还骑到我头上来了……” 屋中其余人无一窘迫的,其中云翘得了老夫人的信号,试图劝说:“县主,其实这事……” “你们谁都脱不了干系!”江颂月打断她,扫视一周,怒道,“所有人都得挨罚!” 云翘:“……是。” 这下有意劝说的青桃、卫章、管家等人,全部不敢开口了。 江颂月知道祖母的用意,是怕她冲动了,在国公府丢了面子。 知道是一回事,生气不生气是另一回事。 对着祖母发了一通火,瞧着蔫头耷脑的府中众人,她心里又气又闷。 事到如今,只能庆幸那场火没伤到人……也不知道是怎么起的火,有人蓄意为之,还是单纯的意外? 外面下着冷雨,天色昏暗,这会儿也不好亲自前去查探…… 江颂月集中心思考虑这个问题呢,可雨中那道低柔的笛声如同丝线缠绕在她心头,让她无法静心。 此刻府中所有人都是江老夫人的共犯,谁惹了她的注意就该被责骂。 她道:“谁吹的笛子,烦死了,不许吹了!” 厅中落针可闻,悠长笛声与嘈杂雨声交杂着响了会儿,一个侍婢站出来,缩着脖子道:“姑爷吹的,要不……奴婢去让他停了?” 江颂月顿了顿,这才记起她还有个娇弱的盲眼夫君在后院等着。 “传话下去,让各个商铺最近都谨慎些,发现任何反常,立刻关闭商铺,将事情如实传来。再有,卫章,去把缘宝阁的掌柜的、发现火情的杂役都给我找过来,我要亲自过问……” 事情安排好后,她凶狠道:“这件事没完,你们都给我记着,回头我再与你们算账!” 江颂月说完,转身去了后院。 她走后,众人才敢大喘气。 后院里,闻人惊阙等来了江颂月,但江颂月并不愿意把生意上的事说给他听,用“一点小事”把闻人惊阙打发了,哄他去榻上小睡。 闻人惊阙听话的很,乖乖随她睡下了。 再一睁眼,侍婢说江颂月忙正事去了,让他继续在屋里歇着。 江颂月的正事,自然是去查缘宝阁走水的真相。 她不愿意与闻人惊阙说,闻人惊阙连解语花都没资格做,只得替她安抚后宅、解决后顾之忧。 他去见了江老夫人。 天近傍晚,雨水滂沱,四下阴暗,屋中燃着数支烛台,烛台下,江老夫人正在艰难读书。 见了孙女婿,她既觉难堪,又感激动,知道二人决定今晚住下后,心里又多了道惊喜。 几种情绪冲撞着,憋着的话就忍不住了。 “那小丫头片子竟然说我闲得慌,要请先生教我琴棋书画?我都多大岁数了!” 祖孙俩一个样,都不是识文断字的料,摆弄不来这些文雅的东西。 琴棋书画,光是一个“书”,就能折磨死她! 说到这儿,她还对闻人惊阙有点怨言,“都怪你吹的那笛子,让她想起用这法子折腾我。” 闻人惊阙闷闷笑出声来,好一会儿才停下,温声赔礼告罪,然后安慰道:“月萝是怕下面的人出事,也是不想祖母忧心。” 江老夫人道:“是有这原因,不过更多的还是因为我骗了她。这丫头最讨厌别人骗她。乖婿啊,你记住了,以后有话直说,千万不能骗她。” 闻人惊阙面色一凝,慎重问:“她最讨厌别人骗她?” “可不是吗?瞧见没,我这亲祖母就瞒了她一件小事,她都能六亲不认,下此毒手!” 闻人惊阙沉默了下,柔声道:“嗯,记住了,我定不会说谎骗她。”
第30章 轻嗅 “都知道布匹易燃, 打从鲛鱼锦放进库房那日起,老奴就再三嘱咐下面的人,万不能带火种靠近。” “那日县主大婚, 杂役们得了赏银与喜酒,跟着喝了些,陈七与王舟酒后不清醒起了口舌之争,被我斥责后心有不甘,约着晚上到后院里干架……” 这事丢脸,掌柜的说起都觉羞耻, “陈七才到后院就摔了一跤,断了腿站不起来, 又瞧见了火光,以为王舟想烧死他, 当即嚎了起来, 把人全吵醒了……” 断腿的陈七无法下榻, 没有前来,当事人只剩下王舟。 王舟道:“我上有老下有小,哪至于为了点口舌之争杀人!那日我就是想放他鸽子, 让他白等一宿……” 有其余杂役作证,证实王舟那晚酒后骂了陈七几句就早早睡下了。 几个杂役七嘴八舌把那晚的事情说清楚了。 这日天冷, 江颂月见问不出别的,就让人先回去。 杂役们都走了, 掌柜的却慢了一步,吞吞吐吐说道:“县主,还有一事, 老奴拿不准……” 江颂月:“你说。” “那天晚上,后院好像被倒了些……”掌柜的犹疑不决, 在江颂月皱起的眉眼下,压低声音道,“……像是桐油。” 江颂月心头一震,急问:“你确定?” “那晚上大家伙都急着救火,等火扑灭了才发现院子里弄得到处都是水,各种污渍混杂,脏的厉害。老奴当时没在意,回去后越想越不对,咱们缘宝阁素来整洁……” “今早想着县主知晓了定要招老奴来询问,我就趁着晌午去陈七那看了看,结果在他鞋底下发现了桐油。” 陈七是第一个发现火情的人,滑倒摔断了腿,早早被人抬到一边去,至今未能走动。 他鞋底上沾到的桐油,极大可能就是那晚在缘宝阁后院踩到的。 布匹易燃,桐油难灭……就泼在后院,再近些就是杂役休息的院子了,一旦再晚些发现,半条街都能烧没了。 不必想了,这场火就是冲着缘宝阁的人命去的。 生意上的仇怨犯不着下这么狠的手,多半是私人的。 缘宝阁的杂役下人们互相、或是与外人有过口角,这对普通百姓来说很寻常,极少有人会为了点儿口舌之争纵火杀人。 该是更大的仇怨,或是极其阴狠的小人。 “县主……会不会是夜鸦山匪首前来寻仇……”掌柜的小心推测,看见江颂月惨白的面色,忙打住了。 过了会儿,他低声道:“县主放心,这事我也是来之前才去陈七那确定的,没与任何人说过,就连陈七本人都不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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