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坊要买的油夯油锤之类, 这都是小件儿,磨油的大石碾,她已经着周管事宋庄头他们多加留意, 若是寻着合适的石材, 到时候就在村里打石碾子。 制糖倒没什么要特地买的东西, 不过这两个作坊, 到时候都得请人,若单凭他们,是确确实实忙不过来的。 甜菜没多久就能收了, 她这边动作还得再快些。 周管事近来跑府城也跑了不少趟,对城里铺子集市也都十分熟悉,元绣早先就让他留意,好等她来的时候不必大费周章再去选。 待买过要用的东西,这才转到上回卖蘑菇来的那大户人家后院, 看门的换了个小子, 元绣打眼儿瞧着就觉得不大对劲。 寻常大户人家的下人,除非得主子青眼的,能调到前头做事, 像这种看门的活儿, 没什么油水, 一般是不会有变动。 周管事依旧将马车停在巷子口,没有跟进去。 新来的门房见元绣不甚面熟, 撇了撇嘴就想将后院的门关上, 元绣眼疾手快塞了十几个大钱到他手里,紧跟着又开口问: “请问小兄弟, 从前的小蒋门房去哪儿了?我是他远房姐姐, 今儿路过府城, 顺道来瞧瞧他。” 那位新来的小门房脸色变了几遍,摇头不肯说。 元绣只得又塞了一把钱给他,“是好是孬,您就给个准话吧,横竖我们乡下泥腿子,也不敢来寻你们这高门大户的不是。” 若是混的好了,不用她连番追问,人家怕都上赶着来说,现下连说都懒得说,想来小蒋门房境况是不大好。 一来一去得塞了一百来个大钱,门房又没什么油水,所以那位新门房只是故作思虑一番才实话实说。 上月端午,府里要宴客,于是批了银子叫去采买,府里采买是大夫人的陪嫁,最是势大,谁也不敢惹。可这次有人在太岁爷头上撒尿,三百两银子,都还没去出去采买呢,就都不见了。 大夫人也是大发雷霆,后来也不知道怎的,那采买又告到大夫人跟前,说的有鼻子有眼儿,笃定是蒋小门房偷了银子,大夫人就派人去小蒋门房屋里头搜,果不其然搜到了大几十两银子。 说到这儿那新门房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真是不知怎么花的,三百多两银子没几日花的就剩几十两。” 元绣是不大相信的,小蒋门房人挺机灵,虽也贪些小财,但是决计不敢昧下这么一大笔银子的,再说他脑子活,也不是敢铤而走险偷盗东西的人。这其中有什么弯弯绕绕她懒得再想,现下直关心人在哪。 “敢问小兄弟,我那弟弟如今人在哪里?” 新来的门房摇摇头:“夫人搜到银子后狠狠打了一通,后来半死不活丢到外头去了,如今我也不知道人去哪儿了,兴许在桥洞底下,兴许在哪个破庙里头,这都说不准。” 看元绣着急,那门房没敢说或许死了这种话。 元绣只觉得事情变得太快,上回来还好端端的人,如今就生死未卜了,她可还答应过人家,要当门亲戚走动来往呢。 于是她也没顾上再同这门房应付,转头又去巷子口找周管事,只问他这城中那儿有桥洞哪儿有破庙。周管事对府城比元绣熟悉一点,但这些地方他真没大注意过,元绣只好叫周管事赶车,二人一道又去问侯掌柜。 侯掌柜听完前因后果就摇头了:“六月天热,桥洞底下是会睡些乞丐,只不过前两天刚下过雨,估摸着就算之前在底下,后来也挪到别处了,城外头倒是有个破庙能遮挡些风雨,不过照姑娘你说的,这都过去一个月了,又叫主家打的那样狠,只怕就算在那儿,境况也好不到那儿去。” 元绣点头表示知道,虽跟小蒋门房只有过一面之缘,但好歹那时候说了,当门亲戚走动,无论如何,她得先给人找着。 侯掌柜见她着急,指了个小二跟着一起去寻,这小二对府城熟悉,能帮上忙。 府城街面比丹桂县宽敞很多,也没见几个乞食的,侯掌柜说是因为官差会来赶人,元绣心不免又沉了几分。 那小二先是带着元绣跟周管事,在城中几个桥洞底下找了一圈,这两日没下雨,不少乞丐又都铺着草席躺在阴凉处睡觉乘凉。 元绣跑了好几处,又都问了一圈,皆没人看到,直到最后才有个老乞丐搔搔痒,又扯了扯牙,有气无力对元绣说道, “我见过你说的那小子,可怜见的,被打成死狗一样扔出来,后来有个赤脚大夫看不过眼,给上了些药,再后来爬到桥洞底下歇过几晚,我只那时候在桥洞底下见过,后来却不曾见着了,兴许去城外娘娘庙里头了,不过那儿讨不到吃食,熬不过多久,你要找人就快些吧。” 元绣拱了拱手,想拿出一串钱给这老乞丐,只是周围不少人都虎视眈眈盯着这边,她就不敢递出去了,那老乞丐也摆摆手,“我们这样的人,不知道能苟活几日,留着那些银钱也没用,姑娘自个儿留着吧。” 说完又有气无力的阖上眼,不再看元绣了。 她这会儿着急找小蒋门房,只盘算着找着人以后再来谢他,也没多拉扯,就带周管事跟侯掌柜指的那小二先去城外寻人。 连问带打听,才找到那破庙,许久没人来上香,娘娘庙里头的娘娘身上都满是灰尘跟蛛网。里头也躺了几个乞丐,周管事小心翼翼护在前头,那些乞丐见进来个人,只是掀起眼皮看了一眼。 这庙也不大,元绣转了一圈还是没找着人,心里愈发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儿,周管事却指了指娘娘像后头,似躺着个人,年纪不很大,一双眼痛苦的闭着。 元绣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又蹲下,果真就是小蒋门房,那孩子见有人来,当即缩紧身子抱住头,嘴里一个劲儿认错讨饶。 “小蒋兄弟,是我,你可还记得我?”元绣轻轻开口,看这样子就知道受了不少罪。 小蒋门房听见熟悉的声音,一声恸哭,又似扯到伤口,半睁着眼想看是不是元绣真的来了,等发现真是元绣,才低低喊着疼,又喊,姐。 没见着小蒋门房前,元绣急着找人,兴许是不想让自己答应过的事儿做不到,觉得良心难安。 现在找到人了,她只觉得可怜心疼。 这才多大点的孩子,叫那些畜牲打成这样。也都怪他,周管事来府城这么多回,她想着避避,就没叫周管事或是老马绕路去瞧瞧小蒋门房,若是问了一句,也不至于如今才发现人成了这副样子。 周管事将地上躺的人抱起来,哪哪儿都是伤,他都有些不知道从何处下手。小蒋门房也是撑到现在,才放心眼一闭昏过去了。 里头方才还闭着眼的乞丐,这会儿纷纷坐地来,元绣被这些人看的发毛,一溜小跑出去了。 小蒋门房身上到处都溃烂流脓,瞧着比当初赵大胜治腿伤那会儿还瘆人,大夫说是许久没进食,加之伤的过重,气血也不足,不是看着就能好的,于是只帮着清了清伤口,又上了药,然后就叫抬回去养着。 元绣到底不放心,本打算今儿再歇歇,明儿看看哪儿有收糖收油的,打探清楚行情再回丹桂县。这下有这档子事,她也坐不住了,跟侯掌柜打了声招呼,就叫周管事赶紧赶车回去。 一直紧绷着那根弦,骤然一松,人就像没了精气神似的,路上小蒋门房起了高热,身上都烫的吓人。 元绣只得给他鼓劲儿,叫他别泄气,那府里的采买正得意呢。 小蒋门房不自觉捏紧了拳头,嘴里嘟囔着冤枉,元绣愈发觉得不大好受。一路心烦意乱的,大黑天赶路竟也没害怕。 白天耽搁的时间久,下半晌才动身,所以到丹阳县估摸着都亥时了,元绣怕江太医早早睡下,因此只在后院轻敲了两声门,不多一会儿就听江晏应声问是谁。 元绣声音大了些,江晏也听出她的声音,料想大半夜怕是什么急事,只着中衣就急急慌慌来开门。元绣这会儿也没注意到江晏穿的什么衣裳,只叫他看车上的小蒋门房,原先府城大夫说回家养着就行,这一路颠簸,小蒋门房又发高热,她怕出岔子。 江晏力气大,小心着把人抱到前头隔间里,看元绣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信誓旦旦朝她保证:“你放心,什么事儿都不会有的。” 元绣这会儿是真慌了,她没找着人,至少人还好好在娘娘庙里头,这会儿她想救人,没料想成了这样子,周管事想叫元绣先回去歇着,小江大夫讲话最有分寸,说了没事肯定就没事。 元绣摇摇头,倒是周管事今儿跟着跑来跑去,只怕也累的狠了,于是叫他先回庄上歇着。她先在这儿候着,须得等到江晏出来说无事,她才放心。周管事便也说要一道等着,看元绣要生气,这才连连回头,将车赶回去了,末了又说,明儿一早就来接她。
第五十一章 周管事一走, 元绣更着急了。 毕竟人命关天,但也只能是干着急,一人不停在院里来回踱步, 久了怕吵着已经歇下的其他人, 只好又坐在石凳上。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 江晏才从隔间里出来, 一见他笑,元绣就安定不少。 “没什么大碍,只是先前受过惊, 然后一口气松的太过,这才魇着了,这孩子身上伤处又发炎溃烂之处,我重新处理了一遍,又擦了药, 明儿一早就能退了高热, 不过身上这伤得细心养着,若是再发热,身上内伤外伤炎症只怕更深, 这天又热, 若是生出炎症只怕有些危险。” 元绣大大松了口气, 性命无虞便好,往后再不必受什么苦难, 那些外伤好生养着就行。 “我心里是想着, 横竖在哪儿都是养,不如就叫这孩子先住医馆, 一来不必几番腾挪再扯到伤处, 二来我换药也方便, 待伤口都好了,你再来接回去。”江晏没问这孩子来历,今儿元绣看样子也是累了,他不愿再给她添烦。 叫小蒋门房先在江晏这处养伤,倒也是个好法子,小蒋门房毕竟也是头脑一热带回来的,虽说这孩子年纪尚小,不过十二三岁上下,但家中几个女孩儿都大了,住着自然不大方便,要说住庄子里,那也不大方便。 怎么安排他的去处,她也还得好好谋划一番,于是元绣也顺水推舟,谢过江晏方才点头, “那就先叫蒋小兄弟住你这儿,待伤好了我再另作安排。” 好容易能帮上元绣的忙,江晏心里也开心坏了,这都深更半夜,事儿一解决,两人不约而同打了个哈切。 离天亮还早,这会儿也没法儿出去找驿站,元绣想到这儿一时有些窘迫,方才还真不该叫周管事先回去。 “我送你回去吧。”江晏指了指马厩里的追风。 除了这样也没其他法子,总不能叫她晚上也歇在医馆,她趴着桌子也能睡着,但医馆人来人往的,说出去只怕江大夫他们不好做人。 江晏套好马车,半夜也没人,双井村离县里赶马车的话脚程也快,回去还能好好歇上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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