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州盛产龙井,珍珠烹茶的手艺十分了得,被湖面的春风一吹,那茶香便飘得四处都是。 有一次,牛单寻着茶味过来,厚着脸皮问她们讨了杯茶喝,还笑着邀林温温一道练练腿脚,说能强身健体,要是日后再有人欺负她,保证她能三两下将人制服。 林温温自然连忙摆手,珍珠倒是动了心,照猫画虎地在亭子里摆架势,牛单也没笑她,还耐心地指导一番。 珍珠还笑着问,可否日后麻烦他对指导几次,牛单看了眼林温温,朗声应下。 如此反复几次,有一日珍珠终于忍不住对林温温道:“别看牛师傅面相有些凶,但他人真的很好,你知道郎君是怎么拜到他面前的吗?” 与顾诚因同在马车的那段时间里,她曾听顾诚因说过,可今日闲来无事,便佯装不知,又从珍珠口中听了一遍,果然,明明两人说得是同一件事,也都没有添油加醋,但珍珠说出来的,会让人更加心疼。 见她眸光落在湖面,一直没有说话,珍珠便继续往后讲,在林温温被林海的人带走以后,她与青才的关系更近了些,便听青才说了许多有关顾诚因的事,索性,今日便借此机会,一道说出。 “娘子可还记得,我们在百花园里碰见的那个孩童?”珍珠问。 林温温点头,她对那孩子印象很深刻,当时那孩子还警告她,要她对顾诚因好一点,也要她最好断了逃出去的念头,当真是人小鬼大。 “那孩子原本家在城南,早年父亲做苦力损了腰,躺在床上一动不得,他娘亲也在生他时落了病根,后来又因照顾家里,过劳而亡,那时他才三岁,便已经跟着城南那些苦人家的一道拾荒……若不是郎君,他甚至都不知道他爹早已死在了床上……” 珍珠说着,眼睛便开始泛酸。 “娘子,不是奴婢在为郎君说话,奴婢从前也不了解他,如今得知这些事,才知他真是个顶好的人。” 林温温也是直到此刻,才知那孩子当初为何要说,整个顾府没有一个人会帮她出逃。 因为,那些人不是买来的奴仆,他们皆是在最困难的时候,被顾诚因竭力相助过的人。 “郎君那时,之所以日日穿得是粗布麻衣,用的会是那竹管笔,便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将自己份例拿去换了药材,才有银子去救治这些人的……” 珍珠湿着眼睫朝林温温看去,她欲言又止,半晌后才又低低道:“娘子……郎君真的是个好人,他也是真的喜欢娘子的……他卖了那么多东西,可唯独娘子送他的那些东西……他一直留到了现在,娘子不在时,他会特地将那些东西拿出来,一遍又一遍的看……” 林温温的视线终于从湖面移开,她缓缓垂眸,望向手中杯盏里漂浮的那一片小小的龙井。 “娘子,奴婢不是收了好处,才替郎君讲话的,他……他从前是不该那样对娘子的,可、可……” “我知道。” 林温温嗓音中带着几分苦涩,她呷了口茶,将那片龙井轻轻咽下。 珍珠心中一动,忙又问她,“那娘子可会原谅郎君?” 林温温没有说话,半晌后,她抬头望向身侧的珍珠,唇角缓缓勾起,“我不想做牛单的义女,我……我有父亲与母亲,哪怕他们不认我……我也不会认旁人做父母的。” 珍珠倏地愣住,“娘子,奴婢……奴婢……” 她支支吾吾,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许久后才红着脸将头垂下,低低道,“娘子怎么知道的?” 林温温知道珍珠不会为了好处来劝她,珍珠今日能对她说这么多,想必也是当真觉得对于她而言,这不乏是一个好的结果,可她不会这样做的。 林温温的眸光再次落回不远处牛单的身影上,开口道:“顾诚因忙得整日不见踪影,牛师傅却有时间常常在这里练兵,是不是很奇怪?” 珍珠忽地抬起头,虽然没有说话,但那眼神明显是在惊讶,她惊讶于她家的三娘子,何时这般聪慧了。 林温温弯唇回头看她,拿起一个茶果子,递到珍珠面前,她还没有出声问,她便已经先回答了。 她说,因为她长大了呀。 夜里的书房,青才与顾诚因转述后,顾诚因什么都没说,只挥手让他退下。 牛单在一旁发起牢骚,“为师可是帮你了,但你那小娘子不愿意,我总不能强迫人家叫我爹吧?再说了,你不是早就想了别的法子,我觉得那法子很不错,小姑娘一定心里欢喜的,可你为何忽然这样着急,非把我牵扯进来作甚啊?” 说着,牛单叹了口气,又将怀里的牌子丢到顾诚因面前,“你别把这玩意儿给我!这几年帮派能发展到现在,那是你脑袋瓜聪明,你要是不管了,我可没你那脑子,我要是出了岔子,可如何是好?” “师父宅心仁厚,仗义英勇,这牌子在你手中,才最为合适。”顾诚因说着,起身将令牌双手捧起,弯身再次递到牛单面前。 牛单眯着眼,没有去接,半晌后忽然脸色一变,“顾子回,你、你……” “师父。”顾诚因也倏然抬眼,低沉的声音将他叫住,牛单心里咯噔一下,上前一把握住令牌,连带着他的手也一并紧紧攥在掌心。 “孩子,那东西是不是寻到了?”牛单用那极低的音量,在他耳旁道。 顾诚因没有回答,只后退一步,恭敬地与他道:“师父,请收好。” “子回……”牛单怔怔地看着他,许久后,终是松开了手,将那令牌重新收回怀中。 他转身推门而出,抬眼看那厚厚的云层将月光遮得看不见半分光亮,长长地叹了口气。 “子回,许是要变天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等他脚步声彻底远去,顾诚因才缓缓直起身,朝那窗外看去。 月底,上京传来一道旨意,太子监国,传令台州别驾即刻返京。 早在月初时,顾诚因就收到了暗探送来的消息,皇上听闻上京城外以南的山岭一代,出现了几匹猞猁,便亲自前往狩猎,然上京年后还在下雪,山路湿滑,不慎坠马,不知伤情如何,只知第二日便下令由太子监国。 太子与宁家并不知道顾诚因已经寻到账簿一事,但为了以绝后患,自然不会留他性命,此次旨意上只说传他回京,并未道明缘由。 待传旨的人一离去,牛单便朝院门的方向啐了一口,“你此次定是有去无回,可想好了对策?” 顾诚因抬眼望天,许久后才低低“嗯”了一声,却不欲多说,转身上廊朝内院走去。 林温温没有想到这么快她又要回上京,其实比起上京,她更喜欢台州,似乎在这里,许多难堪的往事便会被她遗忘,而一提到上京,她心中便倏然烦乱起来,那股隐隐的不安,似乎也随着加重。 她坐在桌旁,正在绣团扇,这团扇是用台州产的丝绸而制的扇面,光滑清透,日光下晃动时,似还带着珍珠一般的光泽。 上面的画眉绣到一半,林温温收起针线,将团扇放去一旁,刚一起身,便被顾诚因从身后环住。 “怎么这么快就回去了?”林温温问他。 顾诚因道:“朝中之事,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林温温不再问,打算唤珍珠来收拾东西。 顾诚因却是将她紧紧抱住,开始轻咬她耳垂。 “顾子回……大白天的,你、你……唔……” 他含着那颗鲜红透亮的耳玦,抬手捂住了她的唇,修长的食指缓缓滑入了唇齿间,带着淡淡花香,那是他方才回来后用香胰子洗手的味道…… 他在她耳旁,沙哑的嗓音低低道:“院里无人,不必忧心。” 他进来前,就已将人全部支走,洗手时也看过水房,里面还有热水。 他向来都会这样细心,不会让她在这种事上受一点委屈。 可不知为何,今日的他总是在克制与失控中徘徊,到了最后,他将她从桌上抱下,直接进了水房。 依旧是他来善后,可在他帮她洗漱时,那股压抑不住的冲动,再次席卷而来。 他捧着她带着水珠与花香的玉指,将那鲜红的蔻丹含在唇中,一双被欲望支配的眼眸,抬起望着高处脸颊如火在烧一般的林温温。 她将脚往回缩,那还在隐隐发麻的唇瓣支支吾吾道:“别……不、不……不干净的……” 他“嗯”了一声,说那就再洗一遍。 林温温当了真,准备递去手边的香胰子,却见那细细密密的吻再度袭来…… 从水房出来,顾城因说要带她去街上游玩,林温温欢欣雀跃,换了一身明艳的红裙。 准备拿画黛笔时,顾城因却先她一步。将笔拿了过去,要帮她描眉。 林温温不太放心,有点不敢让他画,顾城因却是一副极为从容地模样,对她道:“我练了许久的,不会将温温画丑。” 林温温将信将疑,一边紧张地大气不敢喘,一边不住朝镜子里瞄,等顾城因搁下笔,她才终是松了口气。 再之后,额中的花钿也是由他所画,口脂也是由他来涂,就连发髻也是他帮她所梳…… 她本就生得艳丽,略施粉黛就已经美得令人移不开眼,而今日出自顾城因之手的妆容,将她的容貌没有半分遮掩,而是让她尽可能的在他面前绽放。 他望着她出神,眉宇微蹙,眸中极为明显的郁色。 林温温并未看到这一幕,她还在望着镜中感叹,“你是怎么会这些的?” “是在县主府学会的。”顾城因声音淡淡。 林温温愣了一瞬,搁下铜镜,抬眼望向顾城因,“对不起。” 她在为那个时候自己的错误而真心实意地道歉。 顾诚因脸上郁色敛起,唇角浮出一抹笑意,“不必和我说这个。” 片刻后,一双壁人出现在了台州的主街上,女子一身红裙,明艳夺目,男子一身玄衣,宛若谪仙下凡。 周围人惊羡地望着他们,时不时便低声议论。 有人认得顾城因,知道他是台州别驾,但却不知林温温是何人,可目光落在他们十指紧扣的手上,便立刻明白过来,这应是他的夫人…… “原来别驾大人同夫人在一起时,一点也不面冷了!” “可不是么,我还以为大人不会笑呢,这不也会笑么,你瞧他看夫人的时候,那笑得多俊呀!” 两人买了许多东西,林温温还扯了布,打算亲手给顾城因做身衣裳。 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当真如此,她总觉得亲自来裁的布料,比从江南送去上京的摸着还要好。 “但时间有限,明日一早便要赶路,路上马车摇晃,我也没办法做,只得等回了上京,我在帮你量身做新衣,好不好呀?”林温温弯着眉眼问他。 “好。”顾城因应声时,含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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