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衍盛递过帕子的手顿了顿,目光在她脸上落了几息,才将帕子收了回去。 他走的时候,她还是个闺中姑娘,如今,她已嫁给谭氏宗子谭廷了。 他着实没能想到自己那一离开便是那么久,而清崡谭氏的宗子谭廷,竟还真就履了同她的婚约…… 顾衍盛沉默。 之前在京里的时候,他亦着人打听过谭廷。 他年纪轻轻就中了进士,是本朝最年轻的进士,稳重有见地,颇有当年谭氏最鼎盛的时候,做阁臣的谭氏当家人的风范。 不少人认为清崡谭氏再次崛起,约莫就要在谭廷手中实现了。 可是眼下,清崡谭氏崛起,是世家的崛起,而他们这些人要做的,却是庶族的崛起。 一山不容二虎。彼时世家庶族相争,谭廷要如何,顾衍盛不在乎,但他想知道嫁到谭家的项宜,在两族之间掀起风浪之时,会是怎样的处境呢? 顾衍盛暗暗思量,不由又看到了眼前的人身上。 他蓦然想到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小姑娘穿着一身牙色绣暗花的衣裙,安静地站在庭院里一颗盛开的玉兰树下,她干净地比满树的白玉兰还要洁晰…… 若是之后,她可以离开谭家,那么…… 顾衍盛的目光定在了项宜的眼睛上。 “宜珍,谭家宗子,待你如何?” 项宜还在日后项家洗脱罪名的思绪里,陡然被问到,她愣了一下。 她刚要回应,外面秋鹰的声音传了进来,道是谭蓉来了。 谭蓉是再不知道顾衍盛真实身份的,两人不约而同地打住了话头。 院子里,谭蓉见长嫂和那位盛先生前后从厅里走了出来,还眨了眨眼睛。 大嫂同盛先生还正经说了几句话吗? 她看向项宜,项宜走了过来。 “我问了问盛先生的打算,盛先生伤势不算轻,便留他在庄子里多住些日子吧。” 谭蓉闻言禁不住兴奋了几分。 她抬头看那位盛先生,见他也同她点了点头。 谭蓉越发心中愉悦,只是刚要说自己留下来再过几日,就听大嫂开了口。 “近来外间有些乱,母亲也念着你了,今日便同我一道回府吧。” 话音一落,谭蓉便皱了眉。 可她要是执意留下,未免有些刻意了,母亲知道也会责怪她。 她偷偷看了看那位盛先生,只能暗暗想着找机会再来,便应下随项宜一起离开。 项宜并未留意她的异常,同顾衍盛轻轻点了点头,带着谭蓉一道走了。 她心里亦想着何时寻机会再来,毕竟义兄受了重伤,今岁天寒地冻,不可小心大意。 再者,他是被人追杀至此,暂居此处的事情必得严实遮掩,不能让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而此后若是谭家不愿再收留他,她最好替他备好旁的藏身之地,安稳让他等到东宫的接应。 这便是她此刻为他、为他们这些庶族出身人,仅能做的事了。 项宜沉下心来暗自思量,与谭蓉一道回了府。 清崡县衙。 知县周仁好一番接待了谭家的宗子大爷。 他着实没想到这位宗子亲自来了一趟,不是为了旁的,反而正经说了各世族屯田的事。 虽说朝廷并不倡导这般行为,但世族也好,王府宗室也罢,甚至宫里也屯皇田,下面的府县都没有当过一回事。 不想这位谭大人一来,竟与他道清崡一带庶族百姓难过,不应再有肆意压价屯田之事发生。 周知县真没领会这位宗子大人的意思,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庶族出身的进士官员。 但周知县不懂,不代表不遵照执行,当下连声应下,说会把朝廷旧年的例令搬出来,禁止低价田产交易。 谭廷见状,点了点头。 眼见着时候不早了,正准备离开,不想见到衙役急急慌慌跑了过来。 周知县当先呵斥了那衙役,“着急忙慌做什么?” 那衙役连忙行礼告罪,无奈道。 “非是小人无状,实在是府衙快马加鞭传了缉捕令来,让大人立时着人照抄,在各处张贴搜捕。” 那衙役说着,将缉捕令拿了出来。 谭廷抬眼,便看到那缉捕令上画着的男子。
第29章 [二合一] 府衙紧急下发下来的缉捕令上,画了个男子。 那男子相貌颇有几分俊美,留着一把长长的美髯,眼型看不出来,被长眉所遮挡。 这画像颇有些妖异味道,谭廷皱了皱眉,又看公文中说此人乃是海匪上岸,是来探测地形,极其危险,但凡有见到此人的百姓,立时向官府举报,但凡线索真实,便能获得赏银百两。 百两? 什么样的匪贼,区区线索便能值得白银百两? 谭廷挑了挑眉。 显然周知县也不晓得具体情形,只晓的照着上峰的指令办事。 谭廷见状,准备这两日也去一趟宁南府衙。 世道越发不太平了,人活着本就不易,若再遇上不太平的年景,莫说建功立业,便是安身立命都是奢求。 谭廷出了县衙的门,便安排正吉传话族里,令阖族留心匪贼强盗,但凡出行尽量多人聚团,携刀枪防身,莫要大意。 一族宗子,自然要操心族中所有人的事。 正吉连声应下,倒是想起了一件事。 “大爷,夫人眼下便不在府中,出了门去。” 谭廷意外了一下,今日才刚回来,她怎么就出门去了? “去了何处?带了多少人手?” 正吉把知道的都说了,提及夫人并没带十分多的护卫时,他见大爷脸色忧重了些许。 谭廷前面刚知晓有紧要的匪贼在这附近出没,后面便听说自己的妻子出门去了田庄。 他立时叫了正吉,再派些人过去,但转念一想又道不必。 “我亲自去吧。” 言罢便回了府。 但到了府里,却见府中车马齐在,再一问才晓得,夫人和姑娘已经回来了。 谭廷听了,松了一气,径直回了正院。 不想正院里静静的,项宜并不在,谭廷把避风处玩石子的小丫头找了过来问了一句,才晓得库房那边临时有事,请了她过去。 谭廷没见到人,回了房中。 房中有丝丝安神香的气息,她没在窗下坐着做针线,但谭廷看过去,却发现窗下多了一个木匣子。 他平日里并没见过这个木匣子,走上前去打开看了看,谭廷愣了一下。 竟是日常用的药匣子,里面放着几种常用的药,其中几瓶被单挑了出来放在了一旁。 谭廷仔细瞧了一眼,竟都是治外伤的膏药。 安神香的气息悠悠荡荡地蹭在鼻尖上。 谭廷手臂上的伤口没疼,反而痒了痒,似有人用细软的羽毛轻拂一般。 药香自匣子里散发了出来,谭廷看着那些特特被放到一旁的药膏,眸色禁不住柔软了下来。 …… 项宜刚从库房回来,便听说谭廷亦回来了。 她想起临时放在窗下的药,匆忙去了正房,她甫一推开门,便看见了坐在窗下她常坐的位置上的男人。他单手拿着一本书,正静默翻看着。 书的一旁,正就是她之前拿出来的那匣药膏。 他见她看过来,也似她平日那般看了过来,轻声说了一句。 “回来了。” 房中安神香和药香交错盘旋。 项宜一时间没敢说话。 她一方面没想到他今日会突然主动开口,虽然是一句寻常的话,但情形说不出的奇怪。 不过更要紧的是,药膏就在他手边。 项宜低应了一声,有些不自在地走了过去,正要把茶几上的药匣子收走,给他倒杯茶来,不想他突然开了口。 “我已好了许多。” 项宜伸出去那药匣子的手顿了顿。 谭廷说了那话并未看她,嘴角微微翘着,半低着头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书,见她一时没动静,才轻轻清了一下嗓子。 她的手在匣子上停了一下,又将匣子打开了来。 “虽是如此,但我还是给大爷再换一下药吧。” 她说着,已收下利落地将他要用的药膏挑了出来。 谭廷落在心头上的羽毛又慢慢拂动了起来,痒的不行。 他嘴角翘得更高了,又清了一下嗓子,温声道了一句。 “劳烦夫人。” 项宜连道“不劳烦”,她只是鼻尖上出了些汗。 翌日,天完全放晴了,明媚的日光照着院中次第绽开的梅花。 谭氏各旁枝派人陆陆续续来宗家问好拜年。 整个谭氏宗房白日里热闹不歇,到了晚间才安静了几分,赵氏便把儿女都叫到了秋照苑里吃饭。 经历了前些日项宜突然回了娘家、全家阖族中馈无人料理的窘境,赵氏越发对这个宗妇儿媳满意了。 当下见她有些疲累,便连忙免了她在旁伺候,只怕她若是累的病倒了,自己可就糟了。 项宜歇了下来,就落坐在了谭廷身边。 谭廷也发现她面有疲色,当下见她坐下,暗暗松了口气,又默默记下再多提拔几个管事上来,好歹替她分担一些。 连着几日奔波操劳,项宜确实累了些,只是最让她提心的并非日常庶务,而是住在田庄的义兄顾衍盛。 县衙里张贴出来的告示,乔荇看到的当天就跑来告诉了她。 虽然画像上有长长的胡须眉毛遮掩,而大哥脸上早已将那些去掉,可到底是突然来到清崡的外地人,难免不让人起疑。 更有大哥一身重伤,还不知道养的如何了。 她正想着,赵氏问了谭蓉一句。 “蓉儿今日给庄子上那位打虎英雄送药了?” 这事自然是瞒不过众人的,项宜也没准备瞒着,但突然被提及,项宜止不住绷了绷神色。 众人并未发现她什么,只有谭蓉说送了药。 “盛先生是替咱们田庄的庄户受伤,替我受伤,自然要送药的,还不能送便宜的药。” 项宜的药还没想好怎么不动声色的送出手去,谭蓉倒是替她解决了。 可她这么一提,本不知道此事的人,不由问了一句。 “打虎英雄,长什么样子啊?”杨蓁好奇。 谭建也道,“果真打了老虎,虎呢?” 项宜看见那位谭家大爷更是挑了挑眉。 他不似杨蓁和谭建一般,或兴奋或疑惑,男人眸色凝了几分。 “此人什么来历?何时的事?” 他神色严肃地问了这么一句,厅中稍稍一静,立时谭建就想到了另一件事情上。 “别是什么匪贼伪装混进来的吧?” 这话可把赵氏吓着了,手里的汤匙啪嗒碰在了碗沿上。 项宜心下一沉,只是没等她开口,谭蓉急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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