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力地想把自己的手抽回去,瑟瑟缩缩,眼中满是退避三舍的意味。 赵襄敏屏息,他凝视着言双凤:“凤儿……”喉头动了动,他松开手,眼圈却泛了红:“你……怎么了?” 言双凤不知此刻是梦是真,直到她看见赵襄敏脸上渗出的一抹红,那是她刚才挥手乱打的时候被她指甲划伤了的。 她努力定神,看看自己身上衣着,又抬头看向周遭,最终目光落在赵襄敏的身上,惊疑交加:“我、我做梦了?” 赵襄敏暗暗地屏住呼吸:“你、做了什么噩梦,竟然这样?” 不问还好,一问,言双凤的眼泪刷地涌了上来:“你还说!”她又气又惊,磨着牙指控道:“我梦见你……你欺负我!” “我……”赵襄敏的心怦怦乱跳,身不由己地:“我欺负你?我怎么会欺负你?你不来欺负我已经是好的了。” 言双凤含泪瞥了他一眼,“梦中”所见,如此真切,让她忍不住恨意勃发:“总之就是。”努了努嘴,她回忆着:“你很可恨知不知道?你……” 她抬手揉着眉头:“奇怪……” “什么奇怪?” “这个梦,就像是、真的一样,”言双凤拧眉,一边回想着一边说道:“我梦见咱们在庄子里,可是你竟没留下过年,还有、对了!顺大哥竟然没有被救出……还有爷爷……” 她的声调都变了,却不敢说下去,只死死地捂住嘴,好像说出口后,那些坏事就会成了真。 赵襄敏没有问,因为他心知肚明她想说的是什么。 倘若此刻言双凤能靠近赵襄敏的胸口,即刻就能听见他如擂鼓一样激烈的心跳,但就算心跳的要到喉头,赵襄敏还是仿佛无事般笑了笑。 小魏王拿了一方帕子,慢慢地给言双凤拭泪擦汗:“这个梦果然又怪又可怕,但你也知道……梦都是相反的。你细想想,不都是你欺负我么?” “这倒是……”言双凤狐疑地望着他,但那过分清晰的梦境,让她还有些惊魂未定:“可是,好好地怎么会做这样讨厌的梦?” 赵襄敏见她竟听了自己的话,便笑道:“应该是这些日子你太忙了,今儿又白天黑夜的没有消停,一乱一急,当然会胡思乱想。噩梦而已,答应我别放在心上,好么?” 他的声音过于和软,神情过于温柔,把言双凤心头的惊悸逐渐驱散。 她开始缓过神来,抬手一拳打在他的手臂上:“都怪你!就算是在我梦里,也不该那样欺负人啊……居然还……” 赵襄敏偷偷地吁了口气,却正色地说道:“我确实不该跑到凤儿的梦里吓你。是我错了,你……大人大量,原谅我好么?” 言双凤嗤地一笑,她知道自己在无理取闹,梦里梦见的,如何能够真的怪到赵襄敏的头上,她哼了声:“兴许就是你对我好的太过了,梦里才变本加厉的,哼,我从没见过你跟我摆那王爷的架势,真……吓死人呢。”说到最后一句,她的嗓子里又泛出了真切的委屈。 赵襄敏忙把她抱紧:“我的错我的错,你打我骂我就是了,只别生气。” “梦里倒也罢了,可,”言双凤含泪瞥了他一眼:“你要是真敢跟我那样……我、我就……” 赵襄敏不想问她“就”怎样,只摇头道:“绝不会。” 言双凤认真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嗤地笑了:“罢了罢了,好好地竟对一个梦计较起来,难为你还陪着我说。” 原来言双凤突然想起,在梦里她可不是魏王妃,但现在她已经是王妃了,所以梦中的情形实在当不得真。 她笑嗔了一句,靠近赵襄敏细看他脸上的伤:“是我刚才弄伤了的?……你怎么也不躲开?” 赵襄敏当时满心都在她身上,哪会在意这些小事:“无碍。你没事就好了。” 言双凤原本不是个爱留指甲的,不过近来因不在山庄,也甚干活,又加上要大婚,所以也把指甲稍微留长了些,方才又是在梦魇中没轻没重的,伤口渗出的血往下坠了一滴,看着却也有些触目惊心。 言双凤越看越是心疼,夺过赵襄敏给自己擦汗的帕子,给他擦拭旁边的血渍:“什么无碍,差点破相,就算伤的不很重可也遮不住啊?回头叫人看见了怎么说?难不成说给我打的?那更好了……我简直不是个妲己褒姒,还是个荆轲专诸呢,别说旁人,我自己都放不过自己了。” 荆轲刺秦王,专诸刺杀吴王僚,都是史上有名的刺客。赵襄敏把她抱紧了些:“我知道你其实舍不得。” 言双凤抿嘴一笑,又道:“别只顾说话,拿点儿金创药来,给你敷一敷。” 赵襄敏本不在意这个:“不用,只是一点儿擦伤,明儿自然就好多了。” 言双凤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目光下移,看到他身躯上的那些旧伤疤,虽然两人欢好已久,每次她却都不敢正眼细看那些伤痕,此刻突然悲从中来,眼中的泪就滚滚坠落。 赵襄敏吓了一跳:“怎么了?好好地又……”他只担心她又想起什么“梦”来。 言双凤吸了吸鼻子,拦腰将他搂住,掌心在赵襄敏的背上轻轻抚过:“你都习以为常了不成?我可不想你再受一点伤。” 赵襄敏的心放平了,同时又极宽慰:“凤儿……” 言双凤“嗯”了声,赵襄敏道:“要是、还梦见我欺负你,你就狠狠地骂我好不好?不用害怕,就算是梦里……我也不会害你。” 言双凤想了想:“害我也不怕。” “为什么?” “你都说是梦了,你若害我,我醒了就是,难不成还真要了我的脑袋。” 赵襄敏哑然:“就算你不醒来,也不会真的杀你,有些不中听的话……只是、只是违心的恐吓罢了,你不用在意,都是口是心非。” 言双凤盯了他一眼,不由地又笑了:“哟,你怎么说的跟真的一样。” 赵襄敏叹了口气。 言双凤瞧他仿佛有几分郁结不散的样子,却笑道:“好吧,若我还做这梦,我就按照你说的骂回去,反正脑袋是不会掉的。” 赵襄敏亲了亲她的脸,重新把她环入怀中。 言双凤安静地靠着他,心里无比踏实,灵机一动:“我突然明白了,我梦见那些乱七八糟,什么顺大哥跟爷爷,还有虎啸山庄,样样都反着来,想必是因为我离开山庄太久了,心里记挂,何况爷爷他们必然也牵挂着,不如咱们早点儿回去?你说呢?” 赵襄敏顺势道:“也好,明日便跟皇上禀明。” 言双凤一喜,翻身摁住他道:“我说什么你听什么?你的那些威风呢,我的王爷?之前还敢对我……” 她想起梦中赵襄敏欲对自己所行无礼之事,突然生出促狭的坏心:“我可要报复。” 赵襄敏看着她带笑的眼神:“报复?姐姐要怎样报复?” 言双凤看着他如描似画的俊秀眉眼,先叭叭地狠嘬了两下,搓了搓手,蓄势待发:“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次日,小魏王难得的起晚了,神情仿佛有些许“憔悴”,再加上脸上那道醒目的划痕,令周围众人在震惊之余不由浮想联翩。 偏偏今日还要进宫行谢礼。养心殿内皇帝看见了,难以掩饰惊愕之情,主动询问发生何事。 赵襄敏道:“回皇上,原本是闺房之间有失分寸,不过如此浊颜面圣,冒犯天家,还请皇上恕罪。” 皇帝原本许这门亲事的时候就不安好心,如今见赵襄敏新婚之夜便面上挂彩,自然正合他意。可不知为什么,认定了自己的这位无所不能的侄子居然会被一个女人欺负,皇帝的心里却又有些奇怪的不悦。 皇帝皱眉,决定传授赵襄敏些“御内”的机宜:“魏王,就算是再怎么新婚燕尔,或者宠爱你的王妃,也不可如此过分纵溺,如此不知规矩,只怕她越发无法无天了,等她自皇后那边回来,朕定要责问。” 赵襄敏忙跪地:“皇上若要怪罪,都在微臣身上,她因无心伤到微臣,昨夜哭了半宿,双眼还是肿的,哪里禁得住皇上再怪责。” 言双凤昨日因噩梦之故大哭,此时眼皮还未消肿,这倒不全是谎话。 皇帝诧异:“你、你们……”他无奈地啧了声:“你啊,真是被那言双凤迷住了不成?如此宠溺有加的,那朕问你,倘或她要你胡作非为,你也答应?” 赵襄敏道:“皇上是问她会不会插手朝廷正事?皇上放心,凤儿知道进退,明白什么该碰什么不该,何况虎啸山庄前身正是牧政司,今番在北镇重建朝廷军马场,山庄那边虽只有良马百匹,却也立志捐出一半有多。轻重缓急,是非黑白,她分得甚是清楚。” 皇帝缓缓点头:“嗯,这还不错。”皇帝的心思转到了军马场之事上:“虎啸山庄虽说没落,但也还是北镇魁首,听说这次北镇马赛上,他们有一匹胭脂马便夺了魁,难得啊,百年而下,虽然式微,依旧屹立不倒。如今既然已经决定重建军马场,除了太仆寺所派之人,北镇那边自然也要选可靠相应之人,可惜……言双凤是个女子,如今又成了你的王妃,不然倒是个不二人选。” 赵襄敏道:“皇上若是信得过,不如就叫她去操办。” 皇帝大惊:“你说什么?你想叫言双凤插手牧政,这如何使得?” 赵襄敏道:“微臣不过是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罢了。凤儿熟知马性,行事干练,皇上也说了,若非她是女子便是不二人选。” 皇帝啧了声:“魏王,她不仅是女子,可还是你的王妃,你总不想让百姓们口口相传,说你的王妃去养马了吧?” 赵襄敏对上皇帝看好戏似的眼神,泰然自若地道:“臣举荐她,一则是觉着她是合适人选,另一面臣也有私心。” “哦?” 赵襄敏俯首道:“臣深知她的脾性,重振虎啸山庄,是她初心所致,若因为是王妃而让她抛下初心,她未必会真心喜欢。倒不如仍让她去做这件事。至于民间如何说法,微臣并没有就想流芳百世,就任凭各自分说罢了,只要无愧于天地君父,朝廷社稷,臣甘愿。” 皇帝看了赵襄敏半晌,才叹道:“你可真是……每每出乎朕之预料。” 三日回门,泉涌巷中,又是一场热闹。 曹宜跟言如锦夫妻,一大早便赶来了,蓉姐儿却是没离开过,跟陶蛮住在别院里。蓉儿跟小虎子一见如故,原本娴静内向的小小姐,被小虎子带的能跑能跳,渐渐地活泛起来,脸上的笑比先前多的多了。 不过,昨儿言双凤派如意过来告诉,说是回门之后,后天即刻启程回山庄,这让蓉姐儿很是惶惶,虽然才跟这些人相处不几天,却已经心生欢喜,难舍难分。 这天晚上,吃了晚饭,老富贵大醉,被李顺搀扶着入内歇息,陶蛮带了蓉姐儿跟虎子自回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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