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娇气红了眼,一低头,竟咬在了他的手背上,孟同甫大叫:“臭丫头,你疯了?” 正在两人激烈殴斗之时,坡道上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底下是谁?听着……莫非是孟将军吗?” 孟同甫正在犹豫要不要给王娇一个肘击,听到这句喜出望外,赶忙扬声道:“是我!上面的是虎啸山庄的?是老富贵?” 这果然是老富贵跟李顺返回,老富贵毕竟是个老有经验的,之前经过此处的时候,就看到地上有些痕迹不对劲,只是当时因为要赶路办正事,所以并没有理会。 回来的路上,却见到有一匹马在此处徘徊,他便叫人停下,略一听,果然听见底下两人吵闹。 于是,这才把王娇跟孟将军一起拉了上来。 老富贵把经过告诉了周婆子,道:“本来要让那王姑娘回万马山庄的,谁知她不肯,只好先带来了。得告诉姑奶奶一声,对了……你怎么不叫我去见姑奶奶?” 周婆子笑道:“横竖晚上就见着了,姑奶奶这会儿……大概是先前给闹的,累的正歇着呢,还是先别去打扰她。” 老富贵却很了解老婆子,便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周婆子倒也不想瞒他,便上前来嘀咕了两句。 老富贵一惊,想说话,又忍住了。 周婆子怕他不受用,便道:“这是迟早晚的,要是真的定下来,开了春,看看也好办事。” “你知道什么。”老富贵低下头,拿出烟袋。 “又怎么了?”周婆子给他点了火,“总不会是去万马山庄办的不顺利吧?” “那倒不是。”老富贵心事重重地,出着神,抽了一袋烟:“我去看看老爷子吧。” 先前,两人从万马山庄办妥回来,李顺很为戴涉的豪气干练折服,盛赞戴涉毕竟是骁行堂的,果然出手不凡,他按捺不住心中喜悦,便道:“这真是做梦都想不到的,偏是在这年底,就发了这一宗大大的横财。” 他甚是感慨,又大大地松了口气:“这下子姑奶奶不用为开春后的花销烦恼了,甚至这三五年的用度都不用愁了。连姨奶奶给的五百两都用不着了!” 冷不防老富贵道:“是啊,那个是不用愁了,真正愁的地方你还想不到呢。” 李顺忙问是什么,老富贵思忖半晌才道:“你不觉着咱们庄子的‘吉祥’来历很古怪吗?” “这……他是定远军里的斥候,有什么古怪?张守备都认了的。” 老富贵冷笑了声:“张守备哪里是认……你可留心过?先前王庄主在那里大闹,吉祥现身,在他进门的时候,那个戴掌柜,对了还有阿苍,都往后退了两步。”他对赵襄敏格外留意,自然更看的真。 李顺愣住:“这是什么意思?” 老富贵道:“王庄主不是好的,可有一句说的对,哪家的马贩子会赶在年底出来走动,还是往咱们这落败的地方来?” “你觉着,戴掌柜是为了吉祥来的?”李顺一惊。 老富贵道:“不是觉着,一定是了。” “难道……”李顺皱眉问:“按你所说,吉祥莫不也是骁行堂的?” 老富贵笑了:“若只是个商贾,那后来到庄子的张守备,朱先生,竟在他跟前也都不自觉地低着一头,又怎么说?” 李顺当时在场,也觉着有些什么违和,只是没敢细想,此刻给老富贵提醒,他不由屏息:“你……富贵爷爷,这到底……” 老富贵叹道:“不管到底怎么样,如今要脱手也难了,若当初姑奶奶听我的,一早把吉祥打发了,就没有现在这些事了,如今尾大不掉,且罢了。” 李顺忐忑,想了半天:“我看吉祥不是坏的,今日这件事从头到尾还都多亏了他。” 老富贵也道:“是啊,若说他是那种咱们都惹不得、连守备见了都要客客气气的‘高人’,他很该自重身份,可他偏命不顾地去找那万马山庄的五百匹马,唉,我是真看不透这少年人了。” 若不是因为今儿是年三十,除夕夜,言双凤真想睡他个一天一夜。 她从没这么不自在过,就算是先前出嫁,洞房花烛,都没今日这样叫她难受。 又怕给人瞧见不妥,只能咬牙强撑着。 先去老太爷那边请了安,言老太爷一直为万马山庄的事惴惴不安,他是安分本分的人,越是年纪大了,越是谨小慎微,生恐得罪了人。 幸而多了个张守备来背书,又加上老富贵等的话开解,才勉强放开此事,只又趁机教诲了言双凤一番,无非是让她收敛些,别太过分,以后行事要越发的留神。 言双凤全都答应,笑吟吟地安抚老太爷,又喜笑颜开地说些好听的:“这家里的事儿都交给我操心就是了,您老人家只管穿新衣,戴暖帽,好好地保养身子过大年,比什么都强。” “哼……”言老太爷道:“今儿可不会再来什么大人物了吧?” 言双凤笑道:“该来的都来了,谁若还想来抢饺子吃,看我都打出去,免得惊到了爷爷。” “这可不行,”言老太爷却又怕她动真:“要还有人来,来者是客,你要客气些待人,这是咱们庄子的规矩,对了,孟将军是留下了?” “他说腿脚不便,就不回城了。”言双凤提了一嘴,又说了会儿年夜菜之类的话,才挪步出来。 走到房门外,腿已有点麻了,撑着腰站了片刻,又是恼怒又是纳闷:“是我太久没有过……还是身子骨变差了?还是、那浑小子太能折腾?” 叹了两口气,又见小翠从廊下过,便叫她过来扶着。 胖丫头扶着她的胳膊往外走,说道:“姑奶奶是怎么了?上午还生龙活虎的,怎么睡了一觉,就路都不能走了呢?” 言双凤已经在尽力掩饰,没想到竟给这蠢丫头看了出来,说的话虽是有口无心,却是歪打正着。 她的脸顿时烧红起来,啐道:“说什么呢!” 胖丫头奇怪地看着她,认认真真地说道:“姑奶奶身子这样重的,压得我的手都要断了,该不会是闹病了吧?先前听说富贵爷爷跟顺大爷带了许多银子回来,姑奶奶很该人逢喜事精神爽啊,大年三十的,可别头疼脑热的……要真不舒服,那也得趁早请大夫,别硬撑着。” 言双凤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你也知道是除夕,口彩能不能好点?我好着呢,只是忙累了几天,懒怠动弹不行么?你这丫头是不是偷懒不想扶?” 胖丫头信以为真,吐吐舌头感慨道:“姑奶奶的身子就是娇贵,怪道先前还是大官儿太太呢,像是我们村儿里的婶子们,粗手粗脚的,就算是生了娃,也能照样下地烧水呢。” 言双凤目瞪口呆,这丫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专门戳她痛脚,什么生娃什么官太太,言双凤磨了磨牙:“还不给我闭嘴?显你长了舌头?”恨不得叫她快滚远些。 李婶跟周婆子,带着如意跟另外两个丫头,忙了半天,收拾了丰盛的几桌年夜饭。 老富贵扶着太爷出来坐了正中位子,言双凤在左下手,对面是赵襄敏跟朱先生。 本来言双凤是想让老富贵李顺同周婆子李婶他们一桌子的,可老富贵甚是讲究,坚持在旁边另开了两桌。 毕竟今日不同先前,多了三位“贵客”。 本来只有赵襄敏跟朱先生,如今却又多了个孟同甫。 至于王大小姐,先前万马山庄的人寻来,好歹领了王娇回去,孟同甫却借口留了下来。 而赵襄敏,言双凤虽说过“吉祥”留在府内当马仆,可赵襄敏是定远军中的身份,又有朱先生这位在,老太爷也只能讲究些,以主宾之位安排。 其实在言老太爷觉着,朱先生必然是比赵襄敏位子高些的,谁知落座的时候,朱先生坚持在赵襄敏的下手,这让老太爷有些疑惑。 孟同甫自觉是地头蛇,同言双凤又亲近些,就不由分说在她的下手坐了。 言双凤侧坐着,打点精神,寻思着该说什么哄老人家开心。 毕竟山庄的人不多,而过年一定要讲究的是热闹,务必不能冷场的。 幸而还有个小虎子,跟小平安撮合着,在厅门口上放炮仗,时不时地哄闹作响,两只狗子大着胆子躲在厅内门边观望。 言双凤笑对李婶道:“婶子,叫虎子进来吃饭,吃了再放大的,富贵爷爷买了好些新花样的呢。” 李顺威胁了一句,两个人也忙跑进来,在旁边桌上坐了。 言老太爷看着朱先生,笑道:“委屈了先生,山庄内的家常便饭,没什么名贵之物,您可别嫌弃。” 朱先生道:“承蒙招待已经感激不尽了。” 言双凤道:“虽没有格外名贵的,但也有些别的地方吃不到的,先生尝尝这榛蘑,又滑又嫩,还大补呢,还有这松茸……” 话音未落,就见一双筷子递了过来,竟是夹了块榛蘑送到她跟前。 言双凤抬头,却见赵襄敏脸色淡淡地,却一语不发。 他的动作毫不遮掩,明晃晃地,连旁边的老富贵等也看见了,别人不敢也没来得及说话,言老太爷先吃了一惊:“这……” 孟同甫更是变了脸色:“这是干吗呢?”突然腿上被不轻不重地踹了一下,孟同甫扭头看言双凤,喃喃无声。 朱先生抢在老太爷发话之前笑道:“多谢二姑奶奶盛情。” 又转向老太爷:“我来的唐突,连年礼都不曾备,老太爷若还要客套,就叫朱某人惶恐了。不如我先敬老太爷一杯,就祝您松鹤延年,如意无忧。先干为敬。” 他这么一圆场,才总算过去。 言双凤踢了孟同甫,赶忙捧场道:“先生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说的话都叫人心里受用。大家都放开了吃,不要见外最好。” 说着,便顺势给朱先生夹了一块榛蘑,又给赵襄敏也夹了一筷子松茸送了过去,同时递了个眼色叫他收敛。 谁知孟同甫酸溜溜地:“我也要。” 言双凤白他一眼:“他们在那边儿,夹菜不方便,你又哪里不方便?” 孟同甫委屈地:“我的手都断了,还不算?” 言双凤嗤地笑了:“我倒是忘了这件,好,你也吃。”果然也给他送了一筷子。 孟同甫得意洋洋地:“这才像话么,可别只见新人笑,不问旧人……”又觉着这话不吉利,便忙打住了。 言双凤道:“好酒好菜地堵不住你的嘴。” 孟同甫道:“那你给我也倒一杯酒……” 赵襄敏脸色一沉,看孟同甫明晃晃地撒赖,人不动,脚下轻轻一踢。 只听很细微地一声响,孟同甫身子一晃,整个人向后跌过去。 老富贵李顺那边赶忙过来扶住,言双凤不知赵襄敏底下捣鬼,便笑道:“你还吃酒,没吃呢就要耍酒疯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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