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襄敏一言不发,抡起手臂扇了过去。 少年被打的踉跄后退,他身后的侍卫们猛然向前一步,又急忙停住,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三哥你对我动手?”少年的声音都沙哑了,就算赵襄敏只用了六七分力气,却已经够少年受的了,口中一股腥甜,必是流了血。 “你跟我来。”赵襄敏一声吩咐,往前走去。 少年捂着火辣辣的脸,身旁一名侍卫走过来:“殿下……” “滚!”少年迁怒般大喝了声,看着前方的人影,迈步跟了上去。 进了院子,入了房中,赵襄敏一眼先看见了地上的发簪跟匕首。 小魏王倒吸一口冷气,俯身把簪子捡了起来。 掂量了掂量那簪子,又看向旁边的少年:“兴良,你能耐了不少啊。” 少年的脸上已经开始高肿了,他扫了眼地上的东西:“要是能耐,也不至于被人跑了。” 赵襄敏双眼微微眯起来:“你觉着很遗憾?” 少年把头转开,声音颤颤地:“你为了一个女人骂我,还打我。” “难道我打错了?”赵襄敏道。 少年深吸了一口气,恨不得大哭一场:“总之你不该……还任由她骂我!” 赵襄敏沉着脸色,攥紧那簪子:“你倒是还委屈上了,那我问你,我要是再晚一步回来,今晚上会是什么情形,你且跟我说明白。” 晋王吸了吸鼻子:“我先前正要跟你解释,你先打我!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只听信那无知妇人的一面之词……” “一面之词?”赵襄敏冷笑:“除非今晚上是她自己跑到你这别院来跟你挑衅,我才信你这话。” “是,是我把她弄来的,”晋王情急地看向他,分辩道:“我是听说了一些北镇的事情,替你不忿,本来是想看看她是怎样的人,没想到果然不是个好的,实在不值得……” 赵襄敏屏息,脸色如雪,却慢慢地落了座:“是吗,她怎么不是个好的了?” 晋王感觉赵襄敏好像非常的不高兴,但是他心里还存着一丝希望,便按捺着委屈道:“言双凤水性杨花,粗俗无知,实在不堪,对了……她以为我是你的仇人,还主动提出了要帮我对付你,像是这样心如蛇蝎的女子,连出现在三哥眼前都不配!” 赵襄敏淡淡地垂着眼皮:“还有吗?” “还有?她这样两面三刀居心歹毒的还不够?”晋王低头想了想,摸摸自己微疼的唇角,突然又想起来:“还有她可不是那种一般的女子,三哥你看看,你看!” 赵兴良说着靠前,扒着自己的衣领,给赵襄敏看他颈间的伤:“这就是她用那簪子给我扎出来的,若不是我命大,今晚上死在这儿的怕就是我了!世上哪里有这样的女人,我明明用刀子挟持她,她居然能用这个对付我?还有……” 赵襄敏看到他颈间的伤,果然非同小可,戳出的伤口流着血,已经结痂,蹭在衣领上不少,显的触目惊心,跟晋王脸上被打出来的巴掌印互相呼应,简直像是给人虐待过一样。 赵襄敏挑了挑眉。 “这还没完呢,”晋王含恨带怨地看了他一眼,又伸手摸了摸腰下那处,脸上是切齿痛恨的表情:“她方才一脚踹在我这儿,疼的我几乎晕了!伤是肯定伤着了,也不知道废了没有,还没来得及查看……”说到最后一句,晋王的神情变得委屈起来,他毕竟是个少年,只差一点就要痛哭出声。 赵襄敏心中本来怒火烧灼,只是想清楚今晚上的详细,然后再处置面前之人。 却没想到听到了这些。 尤其看到赵兴良试试探探去摸那个地方的时候,他的脸上忍不住掠过一丝难以按捺的笑意。 晋王自伤自艾,抬头,才发现赵襄敏的脸上有一抹很淡的笑。 他正惊讶,便听赵襄敏道:“她可是无端端踢你的?” 晋王一怔,知道自己无法在他跟前颠倒黑白,便承认道:“三哥,我真的是为了你好,怕你给她用什么……下流法子媚惑,我是故意那么说想要试探她的,她本来也承认了是她勾引你的……” “她不那么说,怎么会让你放松警惕,”赵襄敏缓缓开了口:“你这个糊涂东西,自作聪明,谁让你来管我的事了?” 晋王愣了愣:“三哥,你怎么还替她说话?你这样的人,总不会真的、真的会喜欢这样一个粗俗无知的还是嫁过人的……” 赵兴良没说下去,以为他看见了小魏王的眼神。 那眼神如刀锋似的,把他所有诋毁之语全部斩断。 赵襄敏盯着他道:“兴良,你当真想管我的事?” 晋王润了润肿起来的嘴唇,有些颓丧的:“我不敢,只是……实在不甘心看三哥吃亏。” “原来你是在教我如何行事?” “不是的三哥!”晋王忍不住提高了声音:“这要是别人,比如说陈王他们,就算他们去亲近、亲近什么青楼女子呢,我也不吭一声。我满心为了你好……还因此遭了言双凤的毒手,你怎么一点儿也不体谅我,因为个那样的女子就同我、生分,还打我……你从小就没打过我,连父皇都没打过我。”说着说着他又鼓了腮,眼中的泪泫然欲滴。 赵襄敏瞥了他一眼,将头转开,道:“我不想对任何人解释,只跟你说一句话,我尚且并没有昏聩糊涂到你所想的地步,我也不想我们兄弟间因为她而生罅隙,但是晋王,你要清楚,所幸今晚上没有出事,不然兄弟阋墙之事,我怕真不可免了。” 晋王猛然一抖:“三哥!” 赵襄敏竟然唤他“晋王”,可见话说的再正式不过了。 赵襄敏道:“别的事情上,我都可以相让,只是关于言双凤,我不希望再听到有关她任何一句非议,更不许有人再动她一下,够清楚了么?” 晋王脸上挂着泪:“可是、你……” 赵襄敏已经站起身来:“我该走了。明日朝堂相见吧。” 晋王顾不得委屈,急得拉住了他:“三哥,我怕你被那女子所害!你怎么不懂!” “她不会,”赵襄敏没有看他,只看着外头沉沉的夜色,又道:“倘若她真的要害我,那也是我欠她的。” 赵兴良呆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小魏王看看晋王颈间血肉模糊的伤处,轻声道:“兴良,你该感谢是她伤了你,不然……” 将手一撤,赵襄敏负手迈步往外去了。 言双凤跟着苍鹭出了宅院的门,腿有些无力,不知是药性还是方才惊吓太过。 她不想给苍鹭看出来,便只做无事地问:“这是哪儿啊,好大的院子,总不会是这个贼小子的吧?” 苍鹭听到“贼小子”,嘴一抽,很想告诉她千万别再这么叫了,可又一想,这种说教怕不该自己多嘴。 于是只先请言双凤上马车,言双凤勉强爬了几次,被苍鹭扶了把,才总算上了车。 她把赵襄敏的披风裹紧,上面似乎有些霜雪的清冽,还有一种她熟悉的仿佛醒脑薄荷似的气味,是属于赵襄敏身上的,她赶紧埋首深吸了一口。 可是没有他在身边,言双凤还是觉着冷,便在马车里缩成了一团,只露出一双眼睛骨碌碌地打量。 这么一瞧,才发现异样,这车厢里是有光的,她起初以为是点着灯呢,这么安静下来细看,才发现原来并没有油灯或者蜡烛,发光的是镶嵌在四个壁角的珠子,每颗珠子都仿佛是鸽子蛋大小,也不知为何,竟然散着淡淡地幽光,四颗珠子的照耀下,就算是在车厢里看书都使得,而且光线柔和,并不伤眼。 言双凤好奇地瞪了半晌,起身靠近了细看,伸出手指拨弄了两下,喃喃自语:“这是什么东西?” 正在入神,便听到细微的脚步声,她仿佛察觉到什么,赶紧把车窗打开了些,果然见赵襄敏带人从院内走了出来。 一看到那道挺拔轩昂卓尔不群的身影,言双凤不由欢喜地抿了抿唇。 赵襄敏也瞧见了她,三两步到了马车边,手在车辕上轻轻一摁,人已经飘然地跃上。 这边小魏王才开了车门进内,言双凤已经张手扑了过来,她毫无顾忌地将他抱得紧紧的,半是撒娇地说道:“不是说一会儿么,叫我等了这半天。” 小魏王拥着她,在她的发上亲了几下:“抱歉耽搁了。” 言双凤抬头:“那贼小子呢?怎么处置的?” “你想我怎么处置他?”赵襄敏问道。 言双凤道:“掳劫良人,意图不轨,这要是报官,总要打个几百杖,关押些时日吧?” 赵襄敏含笑:“你希望我打他……屁股?” 言双凤努嘴:“这还便宜那小子了呢。而且他是你的仇人,俗话说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赵襄敏笑道:“好啊,你想叫我杀了他?” 言双凤摇头:“我可没这么说,哼,只是提醒你罢了。” 赵襄敏故意踌躇了一下,道:“不过,那小子说,你好像也愿意帮着他对付我?” “他都说了?”言双凤离开他的怀抱,侧目看他道:“不错,我确实这么说的。你生气了?” 赵襄敏望她身旁挪近了些,把袍摆一整:“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高兴?”言双凤诧异。 赵襄敏道:“倘若他真的是我的仇人,你只有那么说才可能博取他的信任,得一线生机,我自然高兴……凤二竟这么聪明。” 他用赞许的眼光,注视着身畔的女子。 言双凤本以为他是要来兴师问罪的,突然听到这番话,鼻子忽然酸了。 她确实是这么想的,可难得的是,赵襄敏竟这么懂她。 言双凤低下头,眼中又有点湿润,可忽然她察觉异样:“你方才说,‘倘若’他是仇人,难道他不是?” 赵襄敏道:“他确实不是,相反,他……”停了停,他道:“这人,是我的一位小兄弟。” 他虽只简单说了这一句,言双凤却很快明白了:“是你的亲戚?朋友?啊我知道了,怪不得他总是对你我的事情刨根问底,他一定是因为听说你我之事,怪我勾搭了你,所以来找我的晦气,是不是?” 赵襄敏忍笑:“他年纪小,不懂事,我已经训诫过他了,你别再怪他了好么?” “我……总算也没什么亏,倒是无妨,”言双凤眨了眨眼,满心地惊疑:“可你怎么在京城内还有亲戚朋友的,还有,我明明在曹府,他用什么法子把我弄出来的?曹府现在……” “曹府如今并未惊动,你且放心吧,他这个人原本是有点行事偏激的,不过以后不会了。” 言双凤想起骡马市里晋王非得叫那西域人剃胡子一节,点头道:“确实,他看着像是个被宠惯坏了的纨绔子弟。” 她突然提醒:“你跟这种人可要离远点儿,别跟他学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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