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下看,这一次的刀诀上却又有一幅画。 只见图上画着一个小人,双手持刀平举,正要向眼前的虚空中斩去。这一招极其的简单,是最基础的斩劈的姿势,也是卓小星开始练刀之时的基本功,她最少练过几万次,可是此时在她眼中,她却分明感觉到这一刀极其的凌厉与危险,几乎就要破开纸面,向她斩过来。 奇怪,这一刀怎么会有这么强大的威力?难道是自己以前练的方法不对? 她拿出折月刀,重新按照书中的招式,重重一刀斩出。可是这一招仍然是平平无奇,只堪堪将房内的地板劈出一条不深的刀痕。 她叹了口气,也不以失败为馁,照旧行气练功。 两天之后,关河白再次拜访小院。 “李公子的计策果然奏效,昨日北梁四圣使中的陆瑶姬、辛可与韩禹玄先后进入风波狱,之后再也没出来。另外北梁从稷都府衙调拨了一批人手往风波狱镇守。”关河白的声音微微有些激动:“可见四寨主确实是被关押在风波狱中无误。” 卓小星闻言大喜:“那我们赶紧想办法将四叔救出来——”一想到唐啸月落入北梁之手,可能在狱中遭受折磨,卓小星心焦不已,恨不得立刻将人救出。 李放摇头道:“现在还不是最佳时机,想要救出唐大侠,我们还需要周密的计划——”他转头望向关河白:“不知道鸣沙寨如今在稷都城有多少人手?” 关河白答道:“不多,加上我在内不过十几人。” 他有些不好意思道:“这些年北梁势大,稷都更是遍地鹰犬,所以,如今鸣沙寨留在稷都城的人并不多。而且这些人武功大多只有五六品左右,若是强行劫狱,恐怕不易。” 李放摇头道:“江湖相争不比战场交锋,未必需要人多成事。不知道关舵主如今的武功在几品?” 关河白答道:“七品左右。”这样的武功虽然不算绝顶高手,但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对于鸣沙寨的一个分舵舵主来说已经是非常不错了。 李放颔首道:“不知关舵主出身何门何派,所学何种武功?” 关河白道:“我出身神刀门,所学的武功乃是神刀门的六合刀。”说着他从背后抽出一柄朴刀来。 李放看了看那朴刀,沉思片刻,上前两步,道:“关舵主,你现在试着攻击我——” 关河白一愣:“李公子既然是寨主的朋友,关某焉敢得罪?” 李放道:“无事,我只是想试一下关舵主的刀法,毕竟这对我们接下来的计划也至关重要——” 关河白见李放似乎胸有成竹,便不再推辞,持刀向李放攻来。这时他才发现李放手中已多了一柄软剑。 关河白从六合刀的第一招开始演起,一直用到最后一招。他已尽最大的努力,可是对面持剑的男子却始终游刃有余,甚至有的时候,他并不着急拆招,而是等到自己将招式用尽之后才会还击。还击的时候招式也会故意放慢,等他有足够的反应时间用出下一招。 等一套刀法演完,关河白心里已是万般惊骇。眼前这位李公子的武功到何种程度他完全无法测度,比鸣沙寨的几位寨主都要高出好大一截,很有可能是上三境的高手。可是此人是谁,又和卓寨主是什么关系,又为何会牵扯到四当家的事情中来。 他心中犹疑不定,李放已收剑回鞘道:“关舵主的武功招式已经极为纯熟,但是武学之道,不仅在招式,也在于变化。关舵主临阵之时,威力有余,而机巧不足。所以你常常觉得一招下去,明明应该命中对方,却时常落空。不过仓促之间,关舵主想要悟透也并不容易。因此,我对关舵主所习的六合刀法每一招分为三解,每一解有三变,关舵主依此练习,想必会有所突破。届时我们再讨论下一步的计划……” 他说着便拿起关河白手中的朴刀,演了起来。 关河白初时对李放所言尚有所怀疑,毕竟他自己苦练了六合刀法多年,又怎会轻易相信这个年轻人仅凭看过一遍便能指点于他。 可是很快,他望向李放的眼神就充满迷醉狂热的光芒。分明还是同一把刀,同一种刀法,在李放手中变得飘逸灵动,变化万千,与他所用大不相同。 李放演完了一遍,又重新将刀还给他:“关舵主,你依照我刚才所演示,重新练过试试。若有不明白的地方,再来问我——” 关河白连连点头,他江湖摸爬滚打多年,自然知道,武学之道,除了自身资质,更赖名师教导。这位李公子看起来不过二十二三岁,便有如此精到的见解,甚至能指点他的刀法,这原是他一辈子也求不来的福分。 当下下拜道:“多谢李公子赐教。” 李放将他扶了起来,温言道:“关舵主不必客气,关舵主刀法再进一步,我们救出唐大侠自然更有把握。” 关河白自去练刀,而一旁的卓小星眼睛一亮。 她早听过李放所言的“世间万法,本为一法。一体同观,无二无别”的道理,眼下见李放轻松指导关河白的武功,说不定自家刀法也可以向他请教。 于是,她抽出折月刀,使出生杀刀法的第一式“千钧”,向李放劈了过去。 李放殊无防备,吓了一跳,好在他轻身功夫高明,堪堪避开刀锋,一脸疑惑地看着她:“卓姑娘,这是——” 卓小星道:“你这么厉害,也请你指导一下我的刀法。” 她说着便已经使出生杀刀法的第二式“惊鸿”—— 李放再次避开这一招,摇头道:“生杀刀法自成一格,本已是世间最精妙无伦的刀法,就算是我,也看不出这门刀法有何缺陷。卓姑娘现在已是九品巅峰,到这种程度已不是招式精进,而是需体悟刀中至境,又或者需要一些机缘才能更进一步,所以我也帮不了你。” 卓小星顿时有些失望,事情果然没这么简单。 关河白照着李放的指导,重新练了两天,果然很快就有所突破,眼看就要突破八品巅峰,摸到九品的门槛。 这天晚上,李放终于满意道:“不错,今天晚上我们便去风波狱劫狱——” “劫狱?就凭我们三个人?”就算卓小星再想救出四叔,她也明白,想要从三位北梁圣使亲自看守,又有重兵把守的风波狱中劫狱救人,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第80章 实则虚之 “并不是真的去劫狱……”李放解释道:“之前我们放出消息, 说鸣沙七义剩下三人会亲自来稷都劫狱,如今我们就是要做实这件事情……” 卓小星道:“你的意思是我们三人分别假扮成三叔、五叔与七姑……”两男一女,倒是恰好合适。 李放点头道:“不错。当然, 以风波狱的防卫,我们一定会失败。不仅今晚,明晚,后晚, 我们都要去风波狱劫狱, 而且都会失败。你们要记住,这次行动我们不是为了救出唐大侠, 而是袭扰为主,不要使用全力,只需保住自己的性命——很快,北梁方面就会发现我们几个人是冒牌货,鸣沙寨三位寨主根本不在这里。” 卓小星与关河白两人都是一头雾水:“这是为了什么?” 既然要做实这件事情,又要让人发现是假的, 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北梁发现几位寨主来稷都不过是鸣沙寨放出来的假消息, 之后自然会放松警惕。在这之后才是我们动手的真正时机。”李放微微一笑:“这正是兵法所言‘实则虚之, 虚则实之’的道理,不过这当中还需要一些其他的步骤,我会安排——” 关河白闻言, 眼中瞳光一闪, 望向李放的目光愈加叹服:“一切愿遵李公子吩咐。” 关河白既然愿意配合, 卓小星自然不会反对。她知道自己年龄尚浅, 江湖阅历不足, 更知道李放智计过人, 在巴蜀之时就凭借自己一人, 几次夺得龙渊剑。当时李放站在自己对立面,她只觉得此人狡猾难缠;此刻这人站在自己身边,卓小星忽又有了无穷的勇气与信心。 当晚,三人穿上夜行服,蒙上黑巾,开始了第一次行动。 北梁发现有人劫狱,还是两男一女三人,果然派重兵围剿。可是三人一见大军出动,也不恋战,当即远遁而去。 第二晚同样也是如此,只是这次北梁有了经验,这三人跑得没有那么轻易,陆瑶姬、辛可、韩禹玄及时追到,与三人过了几招。一试之下,四位北梁圣使便发现三人功夫稀松平常,不过是寻常五六品的样子。只是轻身功夫不错,跑得比谁都快。再加上关河白对稷都地形极为熟悉,脱战之后三人换了身装束,天黑夜静,几位北梁圣使很快又将人追丢。除非在稷都城大动干戈,很难找到三人行踪。 若来的真是鸣沙寨三位寨主,确实有此必要。可是几位北梁圣使都曾是昔日幽州台的十大罪者,对平生最大仇人“鸣沙七义”极为熟悉。只一番交接,三人便知几位夜行客绝不会是真正的“鸣沙七义”,估摸不过是假借鸣沙七义行事的好事江湖人而已。毕竟唐啸月前些年也算侠名在外,有人想救他也不稀奇。 第三晚的时候,倒是发生了一点意外。关河白一个不小心,被辛可掌气掀开蒙面黑巾,露出半张瘦长脸孔。几位北梁圣使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这样的蟊贼着实不需要三位北梁圣使同时坐镇风波狱,只需让稷都城卫军在城中搜寻即可。 又两日无事发生,确定真正的“鸣沙七义”并不在稷都城之后,陆瑶姬与辛可先后离开,只留下韩禹玄一人留守,而原先从稷都府衙调拨的那一批人果然也被调回去了。 这日晚饭之后,卓小星自去练功,李放戴着斗笠,出了门。 他从稷都城最繁华之地行过,将大街小巷里那些商行餐馆的招牌都细细看了一遍,最后进了一家小酒楼。 那酒楼地方不大,别无招牌,只有一副对联:“朝暮知何处,醉梦于斯楼。” 也许是生意不好的缘故,酒楼早早打烊,掌柜的已躺下睡觉,头也不抬:“今日小店不做生意了,客官若要喝酒,明日请早。” 李放将斗笠又拉低了些,低声道:“不是喝酒,我要订一桌席。” “什么席?” “生死席。” 掌柜的眼皮子一动,懒洋洋答道:“自己吃还是宴客?主菜是什么?可有什么别的要求?” 李放道:“当然是宴客。不过我素来不沾荤腥,见不得红。这主菜如今就在稷都太庙之中,想必掌柜的应该清楚是什么。” 掌柜眼神微闪了闪:“客官说笑了,本店向来不接素席。客官不如去看看别家——” 李放将一枚令牌放在柜台之上,道:“掌柜的不如看看这个再拿主意——” 掌柜的将那枚令牌看了一眼,他终于抬起头,看向来人。却见那人的面容完全遮蔽在宽大的斗笠之下,犹豫片刻,终于道:“这桩生意我做不了主,需要请示东家,客官稍等。”他说着就离开大堂,向二楼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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