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在宫里关得时间久了,身边都是些宫人嬷嬷们,也没个人说话,总不能和皇帝的其他妃嫔们说去,如今来了卫琼枝,人瞧着也和和气气的,见了难免便想多说几句话,便是每日找她来宫里问问雾隐的情况,其实也是为了有个人一起说说话。 她道:“大永与宣国打了这几年,如今宣国使臣来了,日后应该都是要交好了。这宣国使臣本宫不清楚,倒还罢了,就是那个蒋端玉才……” 皇后说了一半,便摇了摇头,卫琼枝和蒋端玉接触过几回,蒋端玉给她的印象不差,但这也只是表面上,她一早便知道看人不能只看表面,便也不敢对此人下定论,至少庆王提起蒋端玉,言辞间也没什么好话,而眼下皇后亦是如此,皇后与庆王一男一女,一老一少,如此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都要不约而同地说一个人的坏话,便不得不让人有了戒备之心。 卫琼枝是不想听关于裴衍舟的话,但她还要再在宫里待一段时日,她又是庆王的女儿,不能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既然皇后愿意讲,多听一些也没有坏处。 “我就看不惯蒋端玉,”皇后连“本宫”二字都省去了,“这几日我才去了紫宸殿几回,几乎回回都看见蒋端玉在陛下跟前,他还说大永和宣国之间的龃龉全是裴衍舟的错,若不是这几年裴衍舟对战宣国的方法有误,两国不至于打了这么多年,早就便握手言和了。” 关于行兵打仗,皇后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将自己听见的大致囫囵说给了卫琼枝听。 卫琼枝也不懂这些事,她把皇后的话在心里转了一圈,也觉裴衍舟倒不是那样的人。 皇后又道:“连大永的三岁小孩都知道,一直屡屡侵犯大永的是宣国,就算只伤到大永的皮毛,多年来亦是苦不堪言,只看那边关一带,从前都荒凉成什么样子了,都是被宣国给吓的,裴衍舟一去倒让他们知道怕了,饶是如此也纠缠了这么些年,陛下不赏就罢了,还听了蒋端玉的话,这蒋端玉岂不是佞臣之言?” 卫琼枝连忙道:“娘娘,这话说不得。” 蒋端玉是佞臣,那皇帝又成了什么? 皇后也自知失言,便连忙揭过这一茬,继续说道:“要讲和自然也好,边关的百姓也免去了战乱之苦,如今苦的只是裴衍舟,时常被召入宫来听陛下训斥。” 卫琼枝挑了挑眉,没让皇后看见。 蒋端玉是皇帝自幼的老师,是在他初登基时所仰赖的人,皇帝听他的话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不知蒋端玉为何会如此针对裴衍舟,就如皇后所说,眼下都已经讲和,还翻从前的旧账做什么。 皇后倒颇有些为裴衍舟抱不平,卫琼枝见状也只能道:“陛下大抵也只是一时之气,过了这阵想必也就好了。” “我入宫前,家里便让我要尽心照顾陛下,适时劝谏陛下,这才是一位好皇后,”皇后的眸色落寞下去,“陛下这么听他的话,我也怕……” 皇后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下去。 一时尚宫局的人来了,进来的是林娴卿以及她手底下的一众宫人。 卫琼枝如今在皇后宫里也时常看见林娴卿过来回话,她做事细致又伶俐,皇后喜爱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子,便专点了她过来,有时也听她说一些宫里的趣事。 卫琼枝不知道林娴卿知不知道她原先的身份,想必也是已经知道的,但林娴卿每回见了她都客客气气的,甚是规矩礼待,卫琼枝也只好装傻充愣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林娴卿一来,卫琼枝到底心里有些不大舒坦,别扭得很,便也立刻告退了。 出了凤仪宫,夜色已如墨一般,今日的夜风暖暖的,果然已经是快到春深之时了。 卫琼枝深吸了一口气,稍稍松快了一些,心头却很快又被阴霾压满。 雾隐的事若是她找不到办法,或许就真的完了。 她住的地方离着凤仪宫非常之近,出了凤仪宫便能望见,卫琼枝不想那么快就回去闷着,便放慢了脚步,想着散散心。 其实皇宫里面三步一守卫,宫道上还有来来往往的宫人们,哪里能在这样的环境下散心呢? 就在卫琼枝一边慢慢走着,一边想着雾隐的时候,忽听得斜里有一道声音叫她:“德宁郡主。” 卫琼枝一听这个声音,便在心里叫了一声苦,但也只得回过身去应付。 来人正是方才她和皇后说过的蒋端玉。 眼下时候已经不早,蒋端玉却还在宫里晃荡,特别是这里已经是后宫,还近皇后的凤仪宫,能允许他如此的,便也只有皇帝一人,足可见圣恩隆重。 旁边的那些侍卫和宫人们已是见怪不怪,对着他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卫琼枝只对着蒋端玉欠了欠身子:“蒋大人。” 她有点后悔没有走快一点,非要散这个根本没什么用的心,而遇上蒋端玉了——谁又能想到他这么晚了还在宫里呢? 蒋端玉是很八面玲珑之人,他马上便问卫琼枝道:“郡主这么晚还在外面,可是有什么心事?” 卫琼枝脸上挤出来的笑意差点撑不住,她一个明面上还没出嫁的闺阁女子,蒋端玉的年纪又比她足足大了一截,路上见了打个招呼算是礼节也就罢了,直问她的心事便是不妥之极。 但卫琼枝不能直接和蒋端玉甩脸子,只是笑道;“我倒不知已经很晚了,多亏了蒋大人提醒,这就回去了,蒋大人还不回去吗?宫门怕是已经下钥了。” “郡主误会我的意思了,”蒋端玉温润一笑,“我并非是向郡主打探私事,而是想到交给郡主的那三株雾隐,怕郡主是在为雾隐劳心劳神。” 不知为何,看着他的笑容,卫琼枝竟有一种自己错冤了好人的感觉,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掐了一下自己的指腹,回过神已经是一身冷汗。 若换在几年前,她还是那个懵懂的卫琼枝,或许还真有可能以为蒋端玉是个好人。
第56章 提防 ◎林司簿好高的心气,还敢入宫?◎ 还未等卫琼枝再说什么, 蒋端玉又道:“陛下召见我一直到了此时,便恩赐我得宿宫中,是以才没有回家。” 卫琼枝斟酌片刻, 也不敢说其他话, 只是笑道:“这么晚了, 怕是大人府上家眷也要挂心了。” “府上没有家眷,我父亲早亡,母亲前几年也已驾鹤西去。”蒋端玉的笑意慢慢隐去, 极为舒朗好看的长眉也是微微蹙起,“至于妻妾, 自我发妻死后,并未续弦, 也没有纳妾。” 上回别庄雨夜借宿,卫琼枝是听说了蒋端玉死了妻子的事的, 但以她所见, 就算没有续弦, 以蒋端玉如今的身份,肯定是有几个妾室通房的, 平日里照顾衣食起居,也与妻子无异。 她不过也是择些无关紧要的话来说, 没想到蒋端玉那么认真。 这时姚黄提醒道:“郡主,风已经开始寒了,着凉就不好了。” 卫琼枝微微颔首, 便对蒋端玉道:“我要回去了, 夜深露重, 大人也早早回去才是。” 蒋端玉道:“可要我派人送郡主回去?” 卫琼枝道:“蒋大人说笑了。” 这宫里到处都是禁军侍卫, 哪用得着蒋端玉特意派人送, 若是被人知道了,她怎么说得清? 想到这里,卫琼枝心下竟又对他多提防了几分。 蒋端玉话语间都是对发妻的不舍和怀恋,甚至提到不止两次,可既然如此深情,甚至到了连纳妾都不肯的地步,他不会不知道瓜田李下的道理,还特意提起让人送她。 不怪卫琼枝多心,她是经过人事的人,自然比其他没嫁过人的要敏锐许多。 这样言辞与行为矛盾不一,实在不能不让人多想。 也或许是她因庆王和皇后已对蒋端玉心存偏见。 既然卫琼枝这样说,蒋端玉也没有坚持,他早已看出卫琼枝对他的态度有变,远不如上回在别庄时,已多了许多戒备,于是便想试探她一二。 她再戒备也没用,庆王和裴衍舟很快就会是强弩之末,没人纵着她帮着她,到时她就学乖了。 看着卫琼枝走远,蒋端玉收回目光,转而走近不远处一间无人的宫室,不久后,一个普通宫女装扮的女子走了进来,犹豫了一下之后便关紧了门。 她远远便朝着蒋端玉跪下行礼:“不知蒋大人深夜寻来奴婢所为何事?” 蒋端玉没有说话,而是慢悠悠走到她跟前,也不叫她起来。 女子又道:“若没有事,奴婢先行告退了。” 蒋端玉大声笑起来,竟是丝毫不怕被人发现他在这里和人私会,但那女子明显是慌了,惊恐害怕地看着蒋端玉。 蒋端玉目光一冷,对着地上的女子道:“林司簿好高的心气,还敢入宫?” 若不是跪在地上,林娴卿已经腿软了,她傍晚时便收到有人给她递信,竟说是蒋端玉要见她,林娴卿素闻蒋端玉名号,既惶恐又有一丝兴奋。 蒋端玉要见她,那必定是有事,对于林娴卿来说,她不会放过任何让自己往上爬的机会。 但见了蒋端玉,她才真正感到害怕。 “两年前的除夕,你哥哥曾经找到几个小混混,让他们假扮做山匪,前去劫持德宁郡主的马车,并且让他们把德宁郡主杀了。”蒋端玉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淡淡道。 林娴卿身子一歪,吓得委顿在地上。 “我……不是我,不是奴婢。”饶是如此,林娴卿反应过来之后立刻反驳道。 蒋端玉负手又在她跟前踱了两步,才继续道:“小混混提前被雇主交待过后,还放走了侯府的三个下人,以此来嫁祸给宜阳郡主。” 林娴卿张了张嘴,不知是怕的说不出话还是实在没话说了。 “林家以为事情做得干净,又过了这么久,但荣襄侯府糊涂,不代表庆王府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是庆王的亲女儿,先前是德宁郡主不说,如今她既说出来了,庆王怎么可能坐视不理,”蒋端玉双眼一觑,“你觉得庆王查到之后,会怎么收拾你和你哥哥,甚至林家?” 林娴卿的心思在蒋端玉说话的档口已经转过百回,不对,如果蒋端玉真的要揭穿她,便不会私下来找她,既然来找她了,那这或许就只是一个引子,蒋端玉一定还有别的事。 她一下子扑过去抱住蒋端玉的大腿,颤声道:“我只是一时糊涂,求蒋大人救救我和我哥哥,救救我们林家!” 蒋端玉轻轻拂去她抓着自己的手,轻蔑笑道:“你倒是又聪明又识趣,可惜了,心思没有用在正道上。” “求大人教我。”林娴卿马上说道。 “若不是我提前抹去痕迹,庆王很快就会查到了,”蒋端玉道,“你如果听话,那这件事就能一直瞒下去。” 林娴卿额头上尽是虚汗,连连在地上给蒋端玉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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