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琼枝自己本身也有一些执拗,倒是有几分能理解皇后,便也不再劝什么,只是道:“陛下此时正在气头上,若是让他知晓娘娘与他对着干,日后只怕更难办,娘娘须得小心着些。” 皇后本来打算就这么大喇喇地去请裴衍舟过来,她行得正坐得端,倒也无可指摘,听了卫琼枝的话倒是心下一惊,如果她和皇帝因为此事便有了二心,她又如何能再将他劝回头。 “那便不要声张,本宫也不便见他,只让人传一二句话便是。”皇后道。 虽然裴衍舟不进来,但是卫琼枝还是怕一会儿会见到他,便想趁着此时赶紧告退,才刚起身,却见尚宫局的林司簿已经进来。 她向着皇后和卫琼枝行过礼,才笑吟吟道:“时下并不是用冰的季节,奴婢又恐郡主要得急,便先去尚食局问了问,可巧那里倒还有,便先拿了一点过来,已经往郡主那里送去了,以后每日便由尚食局那里来为郡主送冰,倒便宜许多。” 卫琼枝向她道了声谢,便问道:“林司簿是司簿,原不该管这些,恐是我劳烦到林司簿了吧?” “怎么会呢,雾隐之事事关重大,这亦是娘娘派下来的吩咐,”林娴卿仍旧笑着,“我们这些人都是为陛下和娘娘办事的,也不必分大小,不必分清楚是谁的活计,只有轻重缓急,只要是主子们吩咐的,便一定会做好。” 皇后听着林娴卿的话便不住地点头,等她说完之后,又对卫琼枝道:“是本宫叫她去的,她做事比旁人要伶俐些,她们尚宫又事忙,一来二去反而耽误了,不如让她去问了。” 卫琼枝便顺着皇后的话又夸了林娴卿几句,一时便赶着回去照看雾隐了。 林娴卿就在这里,一会儿裴衍舟还要过来,凤仪宫对卫琼枝来说不是久留之地。 她也没去过宣国,只是听人说起那里比大永要寒冷一些,至于到底寒冷到哪种程度,也就不得而知了,便只能凭着自己的想象来安排,成不成就要看天意了。 尚食局送来的冰块倒是不少,卫琼枝便找了一间偏小的屋子,把雾隐和冰块都放在一起,又关紧了门窗,同时还在室内放了许多木炭来吸收水汽,因为宣国似乎还要再干燥一些。 如此又过了两三日,卫琼枝甚至连皇后那里都推脱不去了,每日只悉心观察着雾隐的变化。 雾隐的衰败稍稍缓慢下来,卫琼枝可以明显看到主干那里没有枯得像以前那么快了,但问题是即便算是被她找到了症结所在,也只是治标不治本,甚至治标都没治好。 雾隐之前枯萎的情况并没有改善过来,它甚至还在慢慢枯萎下去。 如此一来,卫琼枝反而比先前没有想到办法时更急了。 同样的她很快就想到了是不是大永的水和宣国不一样,但气候可以用冰来暂时改变,这水可怎么办呢? 她可以问皇后拿点冰,但总不能让皇后派人去宣国把水取过来,就算是这样做了,这一来一去等水取回来,雾隐早就已经枯死了。 卫琼枝很少这样犯愁过,她倒说不清到底是因为雾隐养死了她就要去嫁裴衍舟了,还是因为她真的想把雾隐养活过来。
第58章 听训 ◎皇后娘娘有请◎ 三更之时, 林娴卿依约来到早先说好废弃的宫室。 这里已近掖庭,鲜少有人踏足,管得也要宽松许多, 听说不知是哪朝哪代一个被厌弃的妃子的居所, 不受宠了便被打发到这里住。 林娴卿到了之后等了一阵, 不久后传来了脚步声,她竖起耳朵仔细听着,来人并非瘸腿。 看来来的人是蒋端玉。 很快蒋端玉到了林娴卿的面前, 林娴卿才跪下来,便听他道:“你要见我所为何事?” 三日前林娴卿照例见了那个瘸了腿的小太监, 但她却要求见一见蒋端玉,说是有要事禀报。 林娴卿不敢肯定蒋端玉会不会真的来见自己, 但她却是耽误不得,每三日风雨无阻, 必须要来回话。 林娴卿早就想好了要怎么说, 立刻便道:“大人要我盯着皇后, 我这几天发现了一件事,唯恐是要紧事, 并不敢与旁人去说,只能与大人说。” 蒋端玉觑了她一眼, 示意她说下去。 “前几日,奴婢前去凤仪宫回话的时候,暗中听到皇后娘娘说要请裴衍舟去凤仪宫。”林娴卿说着便把听见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接着她又道:“奴婢便悄悄在凤仪宫逗留了一会儿, 果然见到了裴衍舟。” 这时蒋端玉打断她, 问:“当时宋绫可还在场?” 林娴卿一愣, 没料到竟有人比她还在意卫琼枝, 连忙道:“她早早便离开了。” 蒋端玉转了一下拇指上的扳指。 见蒋端玉没有再说话, 林娴卿便继续往下说道:“不过就像皇后对德宁郡主说的那样,她并没有见裴衍舟,而是让人传了几句话给他,然后又赐了一些东西下去。” “说了什么话听见了吗?” 林娴卿身子不由一抖,摇摇头道:“没有,裴衍舟耳力很好,奴婢不敢靠得太近,只看到说的话不多,才一两句。” 说完她便闭紧了嘴,等着蒋端玉。 既然蒋端玉让她监视皇后,那就必定是有什么事,越是要紧的事,她越是要见蒋端玉,这样才能显出她的用处。 她不知道蒋端玉到底想做什么,她只是为了自己。 许久之后,林娴卿听到蒋端玉对她说道:“起来罢,你做得很好。” 林娴卿闭了闭眼,悄悄舒了一口气,看来她做对了。 *** 夜色从天边沉下来,仿佛一汪清澈的池水中被人洗了墨一般,慢慢晕开。 丽妃宫中的喧嚣也才刚刚开始。 丽妃是蒋端玉让人悉心调教过的人,然后才送进宫来,一举一动都迎合着皇帝的喜欢,媚眼如丝,娇柔入骨。 她一杯接着一杯地给皇帝灌着酒,很快皇帝便瘫软在了她的身上,如一滩烂泥一般。 “陛下,你还要些什么……”丽妃附在皇帝耳边,声音似有若无,烟雾似的缠着。 皇帝往玉兔上捏了一把,直把丽妃痒得羞红了脸,笑得花枝乱颤。 “自然是要你。” 两个人又胡闹了一通,年少的皇帝已经气喘吁吁,丽妃调匀了气息,道:“怪无聊的。” “爱妃还想怎么玩?”皇帝问她。 丽妃道:“这几日不曾见裴大人了。” 皇帝刮了一下丽妃的鼻子:“朕见他就够了,你想着见他做什么?不怕朕吃醋?” “陛下说到哪里去了,臣妾心里只有陛下,臣妾的心和身子也都是陛下的,”丽妃娇笑着扑到了皇帝的怀里,“只是上次见陛下训斥他,实在威严无比,臣妾记着陛下那时的样子,每每总是心神荡漾,想着要再见一回,又看裴大人这样如松如柏的人,在陛下面前都被压弯了腰,从云端跌落下来,实在也有趣得紧。” 皇帝被她的巧言令色逗得哈哈大笑起来:“好,这就让裴衍舟入宫来,听朕的训。” “也要听臣妾的训。” LJ “好好好,也听爱妃的。” 一旁的内侍只得吩咐下去开了宫门,快马加鞭前去请了裴衍舟来入宫。 裴衍舟正在庆王府看孩子,卫琼枝不在,他出入便方便一些,庆王并没有阻拦他过来,只是他越来,庆王便对宜阳郡主越发不满。 连荣襄侯和赵氏都已经悄悄来过一回,宜阳郡主愣是什么动静都没有。 裴衍舟虽知道老夫人是个大问题,但他却并不很在意,早在两年前他就已经和老夫人决裂了,老夫人要做什么和他没关系,同样他要做什么老夫人也管不着。 虎儿只见过裴衍舟几面,小孩子记性浅,这次过来已经又不记得裴衍舟了,在乳母怀里盯着他看了半日,又撇过头去,倒是也不怕他,只是对他满不在乎。 很像卫琼枝。 裴衍舟捏了捏他的小脸,听着虎儿咿呀了几声,心里便又盈满了不舍。 宫里的人在侯府找不到他,便打发他留下的随从来找,裴衍舟清楚这会儿入宫没什么好事,但也无法抗旨。 这时庆王过来道:“既是宫里叫人,你赶紧去便是。” 裴衍舟一向话少,只道了一声“是”。 “陛下说什么你就听着,他还是孩子脾性,过了这阵也就好了。”庆王亦知道这些日子皇帝的荒唐举动,但忌惮于此事是蒋端玉从旁挑唆,一时也不能再多说什么,只看蒋端玉下一步如何。 裴衍舟便往宫里去,沉重的宫门在他进入后又重重关上,似乎隔绝了外面的所有光亮,宽阔绵长的甬道上隔几步便站着一个侍卫,井然有序,宫灯一直从近处蔓延到看不见的地方,仿佛前面是一张张大的巨嘴,慢慢地吞噬着这里的一切。 有内侍来为他引路,裴衍舟什么话都不问,内侍便皮笑肉不笑道:“大人,请,是去丽妃娘娘宫里。” 裴衍舟的心直直往下沉。 若是在紫宸殿也就罢了,上回他被叫到丽妃那里的时候,皇帝和丽妃才起身,甚至连衣冠都不整,一看就知道在他来之前在干什么事。 皇帝不介意丽妃被人看去是皇帝的事,对于朝臣来说,被叫到宠妃宫里斥骂,简直是奇耻大辱。 这件事被传了出去,裴衍舟已经成了朝中上下的笑柄。 那一次倒是白日,这一次直接已经入夜了。 丽妃宫里充斥着一股扑鼻的浓香,夹杂着酒味和说不清是什么的味道,淫靡凌乱。 饶是已经提醒过自己,裴衍舟还是一入内便蹙紧了眉心。 丽妃见了便立刻道:“这是怎么了,难道裴大人不乐意进宫,还是嫌弃本宫这里?” 裴衍舟道:“臣不敢。” “食色性也,难道就你裴衍舟是圣人不成?”皇帝见到他便拉下脸。 裴衍舟跪了下来。 “陛下你看,裴大人如今倒是知情识趣了,陛下不说他就知道自己错了。”丽妃又“咯咯”地笑了起来,“即使如此,便赏他一杯酒喝。” 说罢便让宫人为裴衍舟倒了一杯酒,裴衍舟只得喝下,这酒味道并不好,有些发酸发涩,很难入口。 丽妃满意地点点头,等裴衍舟喝完,便又亲自为皇帝倒了一杯酒。 皇帝顺着她的手喝下一杯酒,道:“早该如此,若不是他这几年在与宣国交战时过于激进,也不至于会一而再再而三失去谈和的机会,以至于劳民伤财,此番宣国使臣不来向朕陈情,怕是朕还要被瞒在鼓里,任由他胡作非为。” 裴衍舟木然地跪在那里,心下无悲无喜,同样的话他已经听了许多次了,讲和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至少那里的百姓可以免于战乱,但皇帝听了蒋端玉的谗言认为先前宣国一直迟迟没有和谈是因为被他激怒而反击,实在太过荒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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