骠骑将军被刺得面红耳赤,当即要张嘴驳斥,却听建明帝一声怒喝。 “够了!一个个在朝堂上犹如泼妇骂街,成何体统!” 闻言,几个‘泼妇’无不缩缩脖子,不敢再多言。 建明帝深吸了几口气,平复心中的躁乱,环视堂下,他的眸光依旧锐利:“朕让你们来,是让你们商量个对策,不是让你们争个输赢!” 兵部尚书出列道:“启禀圣上,商量对策的本质上,仍旧是战或不战,依臣之愚见,此战打不得。” 他这话一出,同他一道的几个武官,纷纷指着他骂。 “鲜卑人贪得无厌,这岂不是将大楚江山拱手相让?” 兵部尚书充耳不闻,他与户部尚书交情颇深,这朝堂上,恐怕唯有建明帝与他们三人,最了解国库的现状。 空空如也,连多余一枚铜板都翻不出来。 拿什么打? 建明帝明着说是商量对策,实则偏向已经足够明显了,倘若要战,他昨夜便点人出征了,何必留到今日朝会来讲。 兵部尚书自己也很清楚,他不过是顺建明帝的意罢了。 “臣认为不战,原因有三。” “其一,大楚内乱未平,无人能战。” “其二,则是牵一发动全身,鲜卑之所以敢挥兵东来,恐怕已将我朝现状摸得一清二楚,一旦打起来,难保西北的辽国不会起瓜分的心思,届时又该作何抉择?” “其三,西京也尚未平定,三者相加,国库恐怕,无以为继。” 他最后一句话说得隐晦,对国库现状或多或少有些耳闻的官员,无一神色复杂。 原本还摇摆不定的一部分人,当即做了决定,纷纷出言主和。 听着堂上的声音开始一边倒,主战的几个武官不由得有些悻悻然。 见此情景,建明帝紧绷的面容变得舒缓,兵部尚书确实将他的心思摸得七七八八,从接到消息时,他便打定主意要派人谈和,只是这话不能由他所说罢了。 只见建明帝一脸凝重,像是极艰难一般,在百官的请求下,决定派人谈和。 只是谈和的人选,却迟迟推选不出。 有人说,丞相容涣能言善辩,由他出任再合适不过。 有人说,金科状元言辞犀利,由他出任定能马到功成。 还有人说,不如送公主和亲,能保百十年安然无恙。 一旁伺候的傅长生眼皮一跳,迅速抬起头,却与似笑非笑的姜晔对视了片刻。 堂下又七嘴八舌的吵开了,都说三个女人抵十只鸭子,这当官的男人吵起来,却比百只鸭子,千只鸭子还让人难以招架。 建明帝只觉得自己脑袋嗡嗡的响,心下越发烦躁不安,刚站起身走了两步,却眼前一晕,整个人栽倒在地。 等他再醒来时,外头已然一片昏暗,一身素衣的贤妃正坐在昏黄的油灯旁抹泪。 “什么时辰了?” 听见建明帝的声音,贤妃猛然抬起头,扑到床边,攥着他的手喜极而泣道:“皇上,您终于醒了!惊闻您在朝会上昏迷,臣妾吓得魂飞魄散,您又迟迟不醒,臣妾快担心死了。” 建明帝缓慢的眨眨眼,他恍惚想起,上一次这般守着他醒来的,是德妃。 她不像贤妃,哪怕险些被他掐死,却还是闭口不提,可哪怕她什么也没说,一举一动却实打实透着关心。 而贤妃,他醒来这么久,只顾着诉说她有多么紧张揪心,却不曾为他倒一杯茶。 建明帝弯唇笑了一下。 贤妃却毫无察觉,嘴上还在说:“太医说,您是急火攻心,以至气血逆行,淤血入脑,若再来这么几回,他们也回天乏术了!” 说罢,贤妃便后退一步跪在地上,哭的梨花带雨:“哪怕您治臣妾个后宫干政的罪也罢,臣妾依旧要说,您是大楚的天,却也是臣妾的丈夫,臣妾哪怕失去所有,也是万万不能失去您的!” 建明帝拍拍她的手,眼神缱绻,心里却想着看看她到底有何目的。 贤妃面上悲痛万分,泣不成声:“臣妾知道,您是在为鲜卑来犯忧虑,倘若实在没有人选,便送永禄去吧!” 四公主姜嫣,号永禄公主。 建明帝的唇角微不可查的轻轻翘起,映着烛火的眼中划过一丝了然。 他反问道:“你虽有两个儿子,却最是心疼永禄,怎么舍得让她去和亲呢?” 贤妃当然舍不得姜嫣去和亲,她这番话不过是以退为进罢了。 她面上带着隐忍的痛苦和决然:“永禄身为大楚的公主,自幼锦衣玉食,受万民敬仰,如今国家有难,该是她为之付出的时候了。” 贤妃的目的性太强,虽然建明帝怜惜她一片慈母之心,而且他确实心中早有人选,但他却不喜欢被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于是故意吊着她道:“你先下去吧,让朕考虑考虑。” 此话一出,贤妃躬身抽泣的身形一僵,她没想到,原本应该十拿九稳的事情,会脱离她的掌控。 建明帝如今对白菀恨之欲死,认定姜妁又非他亲生。 倘若非要送公主前往鲜卑和亲,那姜妁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了,既达到了谈和的目的,又全了建明帝折磨她的愿望。 届时,还能借此机会收回姜妁手里的兵权,岂不是两全其美的对策? 鲜卑人本就嗜杀,又与大楚积怨已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公主,落到他们手里能有什么好下场? 连贤妃都明白的道理,建明帝不可能不懂。 但她不明白,事情都摆在明面上了,建明帝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一旦建明帝下定决心要送姜嫣出降鲜卑,那贤妃才真是求告无门。 偏偏她话已经放出去了,此时反口建明帝难保不会认为她居心不良。 贤妃咬紧口中的嫩肉,品出一嘴血味,豁出去一般,艰难的点点头。 建明帝饶有趣味的看着她深陷自责和懊悔的漩涡,看够了,才遂了她的心愿。 “朕方才仔细想了想,若直接指了永禄出降,难免有失公允,毕竟,论资排辈,永福在前才是,可永福已经出嫁,便定了永安吧。” 贤妃又惊又喜,极力压抑着上翘的嘴角,眼睛咕噜噜的转,嘴上却还说:“永安身上还担着钦差之责,而且,她年幼丧母,一人摸爬滚打的长大,吃了不少苦头,皇上您怎么忍心永安遭着罪呢?” 她这话又是意有所指,明里暗里的提白菀,为的就是趁乱加一把火,将此事板上钉钉。 果然,建明帝的面色陡然阴郁下来,却只说:“钦差任谁都能当,而且,你都舍得永禄,朕为何舍不得永安,且你也说了,她享受了这么多年,也该是她回报朕的时候了。” 说罢,他自行强撑着坐起来,冷声道:“来人!” 江盛一直竖耳听着里头的动静,因建明帝一直没喊他,他便没进去,如今听见声音,便忙不迭的推开门:“奴才在!” 建明帝也不管来人是谁,直言道:“扶朕起来,朕要拟旨。” 贤妃连忙辛勤的伸出手。 没想到,却被建明帝侧身避开,转而拉住了江盛伸过来的胳膊,颤颤巍巍的起身往书案挪去。 贤妃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可她正因目的达成而兴奋,无暇顾及其他,跟在建明帝身后往书案走去。 她亲眼看着建明帝,在明黄的圣旨上写下姜妁的名字,最后摁上玺印。 贤妃心里悬着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下,他们为了对付姜妁,足足上了三重保险,先是派人刺杀不成,再到抹除建明帝对她的宠爱,到如今送她和亲鲜卑。 她就不信,一个失去帝王宠爱,又和亲外邦的公主,能再翻起什么水花。 * 姜妁他们在宁州和素律等人汇合后,便一路北上,往京城去。 “你说,京中到底出什么事了,”姜妁窝在容涣怀里,透过翻飞的车帘,看着外面洋洋洒洒的雪花,突然问道:“为何无人传信与我?” 这个问题容涣也不知道,他离京时留下了幕僚陈嘉知,可如今,非但姜妁的人不曾与她传信,自他从崖下上来,便也不曾收到陈嘉知的消息。 “如此想来,只有一个可能,”容涣抱着姜妁,空出的手执着火钳,翻动着炭盆烤架上的榛子酥。 酥香味窜进姜妁的鼻子,她抬手又放了个橘子上去。 “既然傅长生敢派兵追杀我们,阻拦我们回京,十有八九,整个京城已经在他的掌控之中了,”容涣说着话,面上的表情却极其闲适,似乎说着什么无关痛痒的小事。 他们这次并未走来时的路,直接横穿宁州,过崇州入京城,偏偏西厂的番子如同生了狗鼻子一般,紧追着他们不放。 姜妁算了算,从上路至今,短短半个月的功夫,他们已经遭受了不下十次明里暗里的围杀。 伤亡倒是没有,只是要提防这些狗东西的骚扰,整个进度便拖慢了不少,否则,他们早已进了京城。 一进崇州,姜妁等人便遇上了快马加鞭来寻他们的裴云渡。 裴云渡不止带来了京城的消息,还带来了一个惊天巨雷。 “你说,我的生父是霍砚?”姜妁扬高了声调,将裴云渡的话重复反问了一遍。 裴云渡面上不显,手下却局促不安的捏成拳,见她如此难以接受,也不敢说什么,只能垂下头不言不语,以示默认。 姜妁一拍桌子,别开头脸,声音冷绝:“不可能。” 裴云渡迅速抬起头,眼中的惊慌一闪而逝:“为何不可能?” 姜妁冷笑了一声,想也不想的脱口而出:“即便我母后与他有情,可他一个太监,怎么可能……” 一边说,一边望着裴云渡笃定的眼神,最后的话便说不出口了,姜妁近乎失声反问:“他不是太监?” 和姜妁一个姑娘家讨论他主子,她爹是不是太监这个问题,让裴云渡有些尴尬,挠了挠头不知该如何说。 所幸姜妁也未纠结这个问题,她并不远相信裴云渡的话,执拗道:“我不信,你有什么证据证明?” 按照正常流程,此时裴云渡应该掏出证据甩姜妁一脸,可他没有,他甚至摇了摇头。 姜妁直接气笑了:“你没凭没据,本宫凭什么信你的鬼话?” 裴云渡神情严肃,从腰侧的锦囊里取出一枚莹润白腻的白玉双鱼佩,鱼尾交叠处有一个‘菀’字。 姜妁一眼就认出那是白菀的东西,白菀还有一枚一模一样的双鱼佩,只上面是个‘砚’字,可惜她只见过一回,后来,那枚玉佩随白菀一起烧成了灰。 裴云渡将玉佩递给姜妁:“臣没有证据,但夫人从未对建明帝有过丝毫情愫,她不可能生下他的孩子。” 姜妁只看了那玉佩一眼,便放在一旁,声音依旧冷淡:“那我早夭的弟弟难不成是我母后感而受孕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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