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是凉的。 “霍岐没有与你和离?”他保持着端起茶杯的姿势,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姜肆愣了一下,认真回道:“他不是很同意。” “要朕帮忙吗?”萧持吹了吹茶水。 姜肆沉吟片刻,摇了摇头:“这种事还是不要劳烦陛下了。” 要是让陛下插手,霍岐回头再说陛下强夺臣妻,陛下在史书上怕是要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她不想欠他什么,所以一口回绝。 姜肆挽了挽袖子,不愿在这件事上多做讨论,上前走了几步,试探道:“民女还是给陛下把一把脉吧。” 萧持微顿,随后“唔”了一声,让她上前来。 等到日落西山,宫殿里掌了灯,姜肆已经为他按摩完了,阿回竟然还没出来。 到了里面才发现,阿回已经趴在棋盘边上睡着了,小手还捏了一枚黑子,嘴巴微微张着,口角有几分晶莹。 姜肆脸上一红,赶紧给阿回擦了擦,然后抱起迷迷瞪瞪的阿回,想要跟陛下告退。 萧持眉峰微蹙,姜肆以为陛下要怪罪,急着给阿回开脱:“民女会再造一副棋具还给陛下……” “你这样抱他出去,会染风寒。” 萧持一句话让姜肆怔在那里。 “今日宫城换防,落锁时间比以往更早,要出去得等明日了。” 姜肆微微张口,欲说无言。 怎么觉得自己入了狼窝呢? “今日先留下。”萧持一锤定音,像是早就等在这一刻似的。 空寂的大殿上,阿回“斯哈”一声,吸了吸口水,趴在姜肆肩头睡得香沉。 “那……也只好如此了……”姜肆喃喃。 不然还有什么办法?闯宫吗?
第三十四章 夜半时分,灯火通明。 张尧提着灯笼走到养心殿门前,将灯笼放下,接过小内侍手中的茶盏,慢步走了进去,到了御前,将茶盏轻轻放下。 御案之后翻阅奏折的人没有抬头,端起茶喝了一口,饮过之后,才开口问:“换防结束了?” 张尧躬了躬身,轻道:“奴婢刚刚看到千大统领路过正宁宫,东边应是已经结束了。” 萧持没说什么,将茶杯放下,半晌后又问了一句:“霍岐还在宫外等着吗?” “看到宫里落锁,仍等了一个时辰,不过千大统领路过的时候跟奴婢提到了,说霍将军已经离开。” 萧持嗯了一声,手上的奏折放下,仰起头按了按眉心。 张尧看了看堆在案头比人还高的奏折,不免为陛下忧心,也不知要看到什么时候,但又知道陛下不会听他的劝回去休息,沉吟片刻,他眉梢微扬,开口道:“奴婢奉陛下的命给姜医女母子安排住处,刚从太医院那边过来,您猜姜医女现在正干什么呢?” 萧持听到那三个字,按眉的手微微一顿,眼睛却没睁开,嗓音中有几分慵懒:“做什么。” 张尧笑了笑:“今儿值守的是太医令文琮,他这个人,陛下也知道,是个医痴,奴婢介绍完姜医女的来历之后,他不仅没有因为姜医女是个女子而有所怠慢,反而来了兴致,非要拉着姜医女互磋医术,奴婢走时,两人相谈甚欢呢!” 张尧本想借姜医女的事分散陛下的注意力,让他偷闲好好休息一会儿,却没想到陛下听完他的话直接站了起来,眉间闪过郁色,抬脚欲走。 走出几步之后,他又停了下来,静默片刻,他转身走了回来,张尧自觉自己说错话了,偷偷打了下嘴,萧持坐了回去,眉头微蹙:“文琮何时这么健谈了?” 张尧一凛,脖子后面生出汗来,赶紧道:“文太医得过游老几日教导,奉他为恩师,眼下是把姜医女当作小师妹了,奴婢在里面听了一会儿,两人谈及的都是一些奇难杂症,的确是研习医术,绝没有任何不礼的行为!” 萧持听出他的话外音,没说什么,不久之后,静室中传来一声叹息,他道:“朕知道。” “吩咐下去,她如有什么需要,全都满足。” 张尧松了一口气,回道:“陛下放心,奴婢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话音刚落,外面忽然传来一声喧哗,皇宫入夜之后就会变得非常静谧,任何风吹草动都会扩大,短兵相接的声响传入殿内,听得人胆战心惊,张尧面色微变,往门的方向去,似乎想要把门关上。 萧持坐在案边岿然不动,沉声叫住他:“不用了。” 张尧顿住,回身看了看,不再向前,但也没离开,如果真有刺客闯进来,他也可以挡在陛下之前,护住陛下。 张尧想象中的事并未发生,外面的声音很快归于沉寂,紧接着是青羽卫情理现场的声音,不一会儿,身穿青羽卫黑甲的千流匆匆行进殿中,看到张尧愣了一下,跟他使眼色。 “陛下怎么样?” “不知道,不太高兴。” “我知道了,那我小心点。” 神交结束,千流提着剑沉了沉脸,快步行到殿里,单膝跪下,道:“禀告陛下,正宁宫外突现刺客,有二十余人,皆是青羽卫打扮,属下已经带人将所有刺客拦截下来就地斩杀,现在已经安全了,陛下可以放心!” “活口呢?” 顶上只有一句话。 千流右眼一跳,底气没那么足了:“吞毒死了……” 青羽卫是大魏皇家第一禁卫,萧持刚登基,京中正是用人之际,不可能将所有前朝之人都尽数遣退,而齐地追随而来的人,也并不能得萧持全然信任。 而换防之时是皇城守卫最为薄弱的时候,萧持也有意借换防之际逼得青羽卫中潜藏的前朝余孽现身,有一些赵王萧违的心腹留得性命在,就是为了有机会能杀了萧持替主报仇。 可是如果真是萧违的人,大概恨不得在临死之际大声谴责萧持屠城的“丰功伟绩”,绝不会这么悄无声息地吞毒而死。 吞毒是为了防止被捕之后遭遇严刑拷打,同时也是为了替他们的主子守住秘密。 萧持垂着眸,手指轻蹭着衣袖上繁复的花纹,若有所思,良久后,对千流道:“十日后再换防的时候,你们反应不要那么快。” 千流抬头,眸中有疑惑:“陛下的意思是……” “弄清楚他们的目的。” 千流明白了,低头道:“是!” “这几日往她的身边都安插些人手,不要让她察觉。”萧持吩咐道。 千流很容易就知道陛下指的是谁,抱拳应是,萧持便让他退下了。 正宁宫闹出的动静不小,姜肆把着门框细细听着,眼露担忧之色,后面坐在一堆草药中间的人对外面的声音充耳不闻,跟姜肆招手:“你不用听了,没事的,宫里每隔一段时日就会闹出点乱子,我都习惯了,反正最后陛下身边的千大统领都会解决好,你快坐下,告诉告诉我游老是怎么应付潮县时疫的。” 姜肆闻声回头,脱口而出:“每隔一段时日就会有?” 男人面白无须,脸色有些阴郁,一看就是不好相与的人,对姜肆说话的时候却表情丰富,似乎觉得她不谈医闻见识就是浪费时间。 文琮“嗐”了一声,拍拍腿,道:“就是每次宫城换防,总要出点事情。” “换防?”姜肆重复一句,想起陛下的话,微微蹙眉。 原以为换防只是个借口,没想到还真会出事,她方才误会他以宫城落锁为由让她住在宫里,一旦流言传出去,她就是不想答应陛下那个提议恐怕也别无他法,可最终,陛下没让她留在含英殿,而是让张尧送她去了太医院。 太医院不在后宫,又是公职场所,此一道到算是正大光明了。 她瞥了一眼外边,声音消失了,走回去坐到小杌子上,一边帮文琮配伍,一边道:“宫城这样守卫严密的地方,竟然还会出事,真是闻所未闻。” 文琮哂笑一声,摇头道:“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皇宫里才是一个大染缸,危机四伏,想当年,我在前朝当值时,废帝后宫佳丽三千,每天都有冤魂,比这真刀真枪的可血腥多了,啧啧。” 姜肆忧心忡忡的思绪被他转移开来,疑惑道:“有这么夸张吗?” 文琮努了努嘴,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跟她比了几个手势:“废帝登基第二年,后宫一共有十个妃子有孕,最终一个也没活下来,还死了两个妃子,你说夸不夸张?” 姜肆瞬间皱起眉头,一言难尽地看着他,最后道:“这宫里的太医真不是人干的,辛苦师兄了。” 自从知道文琮受过游为仙几日点拨之后,姜肆便管他叫师兄了,文琮却连连摆手,表示自己受不起:“你跟了游老三年,我可比不得,你快跟我说,潮县时疫到底是怎么解决的!” 姜肆知道文琮对这种事最是好奇,便不再吊他胃口,同他说起跟游老解决潮县时疫的事,不知不觉就到了丑时,姜肆撑不住了,回去休息,留下文琮继续值守,还跟她约定下次再一起研习医术。 姜肆欣然应下。 第二日陛下没再出什么幺蛾子,姜肆看完诊就跟阿回一起出宫了,再想那晚她是真的误会了陛下,姜肆心中便有些过意不去,也更加坚定了她一定要为他治愈的决心。 只是陛下提出的那件事,她仍没做好答复。 出了宫城,姜肆看到陛下准备的马车,抱着阿回正要上去,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叫喊,她动作一顿,面色渐渐沉下来。 回身,墙根下有个身穿官服的男人正快步朝她走来,男人到了近前,死死皱着眉头,看了看阿回,看了看姜肆,一脸的义正辞严:“你在宫中留宿了?” 姜肆本就厌烦他到极点,一听他劈头盖脸就是这句问话,瞬间没了耐心:“放妻书你可签好了?” 霍岐一怔,“没有!” 姜肆把阿回放上去,回头对他道:“拿了放妻书,我才跟你说话,不然别来烦我。” 说着,姜肆要上马车,霍岐脸色一变,上前拽住她手臂,急道:“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今日?你我二人还未和离,你却留宿宫中,肆肆,我原不知你是个如此不知廉耻的人……” 姜肆被拽疼了手腕,扬手要挣开,却没想到听到他后面那句话,登时便瞪圆了眼,怒火攻心,没做他想,甩手给了他一巴掌。 啪地一声脆响,直冲耳膜。 宫墙下守卫的人频频侧目。 姜肆一下一下地呼吸着,仍不觉得解恨,霍岐偏了偏头,似是觉得有些不敢置信,跟上次不同,他并不觉得自己说错了。 挨了一巴掌,他脸上也显出几分狠意,就在他用力将姜肆拉到身前时,一把剑出现在他眼前,敲了一下他的手背,霍岐吃痛松开手,那剑鞘顶端推着他的前胸,将他击退数步。 疏柳一把抽出长剑,对准霍岐,把姜肆牢牢护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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