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持一只腿还跪在床上,双手扶住她肩膀,感觉还没被她这么黏过,不禁失笑:“朕动弹不了了。” 姜肆闭着眼睛,“唔”了一声,不动。 萧持任她抱着,手掌心抚了抚她青丝,轻声道:“张尧说你去养心殿找过朕?” 姜肆收紧手臂,脸颊轻轻蹭了蹭他的胸膛,搁着衣物,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温度,正在一点点升高。 萧持还是顺着她头发:“你知道朕要领兵的消息了?” 姜肆听见他这句话,这才松开手,抬头看向他。 萧持坐到床边,看着那双水雾朦胧的眼睛,轻张了口:“既然已经到了养心殿,怎么不进去?” “你不是在跟朝臣议事吗?我进去不太好吧。” “又如何?你是朕的妻子,大齐的皇后,谁能说你的不是?”萧持像是故意逗她一般,说着夸张的话。 姜肆却没有笑模样。 “你从颍川打到卉州,好不容易坐稳了皇位,为什么这么快又要兴兵?有什么原因吗?”她把心中的疑问问出了口。 在养心殿时,她是有些犹豫的,都说后宫不得干政,有些话她问了就变了个味道,有的男人会怪夫人多言多事,她倒是不觉得萧持会这样想,就是怕传出去对他不好。 所以才到了养心殿又折回来。 “谁说朕坐稳了皇位?” 萧持一个反问,把姜肆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抬头看向他,眼里有不解:“脊背让你这么不放心吗?不是已经派了霍岐去。” 萧持不厌其烦地给她解释:“冀北地方太大了,又与北方的游牧民族连成一股势力,正找时机南下,攻占卉州远没到坐稳皇位之时,朕想要一统中原,就不会在这里停下脚步。” 姜肆看着他熠熠生辉的星眸,在荒芜空寂的目光中看到了属于他的野心,她早该知道他不仅求于此,坐拥卉州,杀了魏帝,只是他踏出来的第一步,接下来重整山河,把破碎的江山修补好,创造出一个大齐盛世,才是他毕生追求的目标。 “为什么御史台的人这么抵触?”姜肆觉得这里一定还有她不知道的事情。 萧持笑了笑:“冀北的事可以徐徐图之,但朕想要剑走偏锋,他们觉得朕太过冒进了,所以不同意。” “只是这样?” “那难不成呢?” 这样的话也可以理解,大臣们肯定更希望萧持选择一个更加稳妥的方式,姜肆姑且相信了他说的话,问道:“陛下打算什么时候出征?” “已经在准备了,三月前妥善安排好卉州的一切,就可以动身。” 还剩三个月的时间,不长不短,但对姜肆来说仍是有些仓促。 “卉州作为大后方,更加安全,朕会让千流……” “我也去。”姜肆忽然打断他的话,让萧持为之一怔。 “什么?” “我说我也去。”姜肆又重复一遍,对上他有些错愕的目光,“你不用怕我拖后腿,我是医女,战场上也需要医者,仅我一人之力算作渺小,可一人之力如能为战区减少伤亡,也有我存在的意义。” 萧持几欲反驳:“但你不需要这样。” “这样是哪样?你做你想做的事情,我做我想做的事情,与需要不需要无关,我们只不过是恰好站在了一起,并肩而立,你不是因我,我更不是因你,这样不行吗?” 萧持一向知道她能言善辩。 他叹了一口气:“战场诡谲多变,朕不可能时时护你。” 这话似乎在劝她放弃,但姜肆显然没有听进耳朵里。 “你为何一定要护我?说不定到时是我护你。” 普天之下,大抵只有她才会这么想。 没有想象中的大发雷霆,也没有想象中的哭哭啼啼,姜肆不是一般女子,她不是嫁了人就守在后宫那一亩三寸地上,她有她擅长的事,有自己的追求。 萧持当然也是如此。 所以,谁都不必要规劝谁。 “不过,朕在离京之前,还要解决一些人。”萧持抚了抚姜肆耳边的发,“近些时日朕会让千流跟着你,保护你的安危。” 姜肆知道他不是在危言耸听,听话地点了点头,那双眸子一这样无辜地看着他,便让萧持觉得浑身紧绷,眼神黯了黯。 他移开目光,将被子重新盖到她身上:“睡吧。” 姜肆看他的模样,眉头狠狠皱着,手背上的青筋都起来了,不由得眨眼:“你怎么了?” 手触到他手背,萧持瞬间反手握住,然后将她压到身下。 这熟悉的目光…… 姜肆咽了口水,还不等她说话,萧持就俯下身低头,在她耳边道:“昨日已经害你那么累,今日朕可以忍一忍。” 姜肆脸颊烧得慌。 半天,她咕哝一句。 “你也可以不忍。”
第六十二章 阳春三月,莺飞草长。 微拂的暖风扫过宫墙,枝头春意闹,花香四溢,美景圣收。 日头还未出来,含英殿的宫人们忙碌了起来。 昨夜萧持处理政务到子时,夜半来了含英殿,姜肆不在,他一个人睡到寅时,像往常一样醒来,去了偏殿。 宫人看着陛下形单影只的背影,都已经觉得见怪不怪。 自从皇后娘娘在宫外开了医馆,娘娘时长歇在外面。 本来皇后在宫外行医,朝臣就颇有微词,她又时时不在宫中,御史台一部分臣子都觉得皇后这般有损皇家体面,也流出一些不好的传言。 但皇后所设的医馆接收一些疑难杂症的病人不收诊金,她还经常带领太医院的太医出来义诊,一些看不起病的穷苦人家因此有了希望,渐渐的,医馆在京城百姓的心中留下了好名声,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觉得有这样的皇后是百姓福祉。 御史大夫韩暨原本是反对姜氏为后的头等人物,后来他因头伤在某日早朝上忽然晕倒,也是皇后娘娘将他从鬼门关里拽了出来。 韩暨是个老古董,思想腐朽陈旧,可毕竟自己的命都是人家给他抢回来的,再大肆反对,韩暨也没这个脸。 姜肆贫苦出身,百姓觉得她不为权势,更加亲民,对她的爱戴甚至比陛下还要多。 医馆病人多的时候,她没时间回宫,陛下只能自己一个人独守空房。 但即便是这样,陛下每日处理完政务,再晚也会回含英殿,自打立后以来雷打不动。 寅时刚过,萧持照例睁开双眼,看到旁边平整的被子,他就知道姜肆没回来过。 昨日千流命人传来消息了。 他扶着头坐正身子,刚要张口唤张尧,忽然想起某天姜肆坐在床边看姜遂安穿衣服时跟他说的话。 “安儿啊,你是大孩子了,衣服要自己穿,不能假手于人,这种小事,没必要麻烦江渚,知道吗?” 虽是跟姜遂安说的,也让此时的萧持张不开嘴。 他默默地穿戴整齐,出了主殿,径直往偏殿去。 姜遂安的房中亮着灯,应该也已经醒了,宫人候在门口,见皇帝过来纷纷低头行礼,萧持却看都没看,径直走过。 姜遂安刚刚醒来,睡眼惺忪的,头顶乱糟糟,几根毛不安分地炸起来。 江渚把衣服递过去,第一百次说:“奴婢给殿下穿衣?” 姜遂安挠了挠头,打了个哈欠,刚张开嘴,就看到萧持背着手走了进来。 睡意立刻褪去,他一把抓住江渚递过来的衣服,说了一句“不用”,努力睁了睁眼睛,不疾不徐地穿上衣裳。 爬下床,他对萧持道:“再等一会儿。” 萧持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姜遂安跑去外殿洗漱,回来时看到萧持正坐在他床边,莫名觉得有些开心,他抿抿唇走过去,小脸板板正正的。 “娘亲昨夜没回来?” 不知是不是他错觉,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好像看到萧持的脸色沉了沉。 如果娘亲回来了,萧持应该来的时辰应该比以往要晚一些。 “过来。”萧持忽然开口。 姜遂安心里一跳,莫名觉得眼前的人很危险。 但他其实从没看过萧持发怒,连对他说话声大点的时候都没有,反而他像这样声音越沉的时候,他心头越是压抑。 他走过去,在萧持跟前站定。 这么大的孩子,一天一个样,已经比他们初见时长大许多了。 姜遂安低垂着眼,忽然看到萧持抬起手,他下意识往后一缩,那只手停下。 萧持笑了笑:“怕我打你?” 姜遂安脸色一红,不想承认自己是怕了他。 尽管知道他是皇帝,是天底下最尊贵的男人,但他不愿意在他面前露怯,不然总有一种他和他娘亲都是仰仗他鼻息的感觉。 “不是。”他重新换上一副沉静的神色,就好像他不是孩子,是一个大人。 萧持伸出手将他拽到身前,另一只手越过他头顶,将他头顶上的毛顺下去。 “夜里睡觉时去打仗了?” 萧持问了一句。 “噗呲” 江渚没忍住,背过身笑了一声,又赶紧惶恐地转身跪地:“奴婢失仪,求陛下降罪。” 姜遂安自己抚了抚脑瓜顶,两只手抱着头,脸更红了。 “起来吧。”萧持没怪罪江渚。 姜遂安转身跑去镜子前照了照,铜镜里的自己模样看起来有些滑稽,他在萧持面前出了糗。 有些懊恼,他默默理好头发。 萧持已经站起身,往外走:“整理好了就出来。” 皇帝出去了,江渚走过去:“小主子,方才我不是故意的。” 姜遂安当然也没放在心上,就是觉得萧持摸他头发时,自己的心情很诡异。 “你以后要提醒我,不要在他面前出糗。” 江渚闻言,眼睛弯了弯:“是。” 两个小孩很快就走了出来,萧持正在门口等着。 每日早晨,萧持都要带姜遂安去演武场习武射箭,坚持了三个月,姜遂安脸色明显比初时要更好些,白皙的脸上多了几分血色,精神气也比平时足了不少。 江渚虽然比姜遂安大六岁,但萧持教他们二人的东西,姜遂安永远学的比江渚快。 练了一早晨,几人都出了一身汗。 沐浴出来,萧持看了看天。 今天没有早朝,暂时也没有政务要处理,萧持带着姜遂安回了含英殿,姜肆仍未回来。 姜遂安早就习以为常了。 当初在颍川时,姜肆也经常在医馆从早忙到晚,没时间照顾他。 他在桌子旁练字,发现萧持绕着含英殿走了一圈,也不知道在看着什么,不久之后,萧持回来,坐到他身旁。 “想不想你娘?”他问,语气听不出起伏。 姜遂安摇了摇头。 萧持眉头一挑,黑沉的眼睛望着他:“为什么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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