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得咬牙切齿的林揽熙偏偏又一点法子都没有,只好瞪着昌宁骂:“你找人盯着没有?她什么脾气你不知道啊?挨欺负怎么办啊?拿你命来偿啊?” “爷……”昌宁满脸无奈。 “行了行了。”林揽熙知道这么盯着人也不是个事。“那你叫人去盯着姓徐的。他要是靠近那个小畜生半步,直接叫他爹去大牢里捞人吧。” 这么说完几句话,那边一曲已经终了。在场的夫子们纷纷击掌赞叹,甚至还有人说自己仿佛看见了江南之景。 然后众人的目光就集中到了林揽熙的脸上。 大伙这才发现,太子爷气得眼角都红了。 “林公子,您请吧。”陈耿让开瑶琴。 林揽熙拎着衣袍走过去,神色如常。 众人个个垂手而立,神色比方才恭敬了不少。虽说不想让太子爷留下来当夫子,但基本的尊敬还是不能少的。 一双修长的手指落在琴弦上。出手,便是大弦嘈嘈如急雨。 “是《战令》。”陈耿立刻解释道。“此谱是为即将行军之人所奏,清冽高亢,情绪愤然。” 其实不消陈耿多解释,在场的夫子们也听出来了。他们虽非内里的翘首,可也算是闻弦音的行家。林揽熙一出手,众人立刻就显出讶异来。 像《战令》这样的曲子很考验弹奏者的功力。一则要长时间高强度的弹奏,二则要投入大量的情绪,方能感染别人。 林揽熙都做到了。琴声是传递情绪最好的工具。 嘈嘈切切错杂弹之间,所有人似乎都感受到了战场上那种一触即发的低沉气氛。时而战鼓阵阵,时而有厮杀呐喊之声。直到最后,是凄凉婉转的尾音,写尽了征战的荡气回肠,似呜咽,似慨叹。 余音绕梁,茶室里一片宁静,这些没上过战场,一辈子卖弄文笔的夫子们都沉默了。他们谁也不明白,林揽熙从哪里来的这争斗搏杀的浓烈情绪。 林揽熙修长的双手抚在琴弦上,像是在抚慰受惊的琴弦。他的鬓角带着微微的汗意,但神色却是酣畅淋漓的痛快。 “有些生疏了。”他自己并不太满意。 但对众人来说已经足够惊艳了。他们终于意识到,太子多年侵染在书房学府里头,并非是朽木一根,而是一块始终在雕琢自己的美玉。 “太子练了多久?”陈耿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忍不住问道。 林揽熙淡淡一笑。练了多久?学了多久就练了多久啊。他虽然不喜政事,但身为一名皇子,该学的东西他一样没落下,只要做了的事一定就会做好。 陈耿听完林揽熙的回答,一时有些静默,随即看着众夫子道:“太子,不,林公子的琴艺远在我之上。各位同僚,依我看,天德馆那头……” 林揽熙很快摆摆手。“我只教雪沁馆。” 谁都知道天德馆的油水远厚于雪沁馆。所以陈耿此刻脸上立刻露出感恩的神色来,太子可真是位宅心仁厚的大好人啊。 他们哪知道,其实是人家是另有所图。接着,深藏功与名的太子爷心情舒畅地出了茶室。 而另一边的李清婳此刻正跟赖舒玉在一处挑着绸缎。这绸缎坊因料子华贵,所以时常接待一些贵女,故而便把二楼开辟出来,单独为贵女们选料子所用。此间熟水齐全,点心周到,又没任何人叨扰,只需要小丫鬟记住主子们所选的料子便可。 两个小丫鬟远远站着,李清婳与赖舒玉一边挑着缎子一边说起林揽熙也到了国子学府的事。赖舒玉随手举了一块酒红洒金的绸缎往李清婳肩上比了比,心里却想着林揽熙为何无故回国子学府的事。她真的觉得,林揽熙十有八九是为了婳婳回去的。 可瞧着李清婳一脸不谙世事的模样,赖舒玉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好坐下来抿了一口菊花熟水问道:“婳婳,你真觉得林公子那么吓人吗?你怕他做什么?” 李清婳抿抿唇,白皙的脸颊上柳眉颦颦,沉吟半晌方坐下来道:“其实林公子是个好人。” “那你为什么怕他?”赖舒玉倒不是想替林揽熙说合,只是觉得跟徐铭洲比起来,林揽熙要强太多了。 “总觉得……”李清婳细长白嫩的手指在桌上画着圈。“总觉得他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发脾气就发脾气,想打人就打人……”想起自己无辜受害的书包带,李清婳到现在还觉得委屈。 林揽熙怎么想,赖舒玉其实也摸不透,更因涉及帝王家,所以没再多问,便又提起徐铭洲来。“去了国子学府,徐公子待你可还好?” “他好像不喜欢林公子。”李清婳直言道。“在林公子面前,他唯唯诺诺的。一出了门,又冲我发脾气。” 赖舒玉知道李清婳只是胆小,从来都不笨不傻的。徐铭洲什么样,其实李清婳看得很明白,只是从小青梅竹马的情意一直都在,所以她选择性地看不见徐铭洲的错处。 “婳婳。”赖舒玉从旁边拽过两块缎子。一块是酒红色洒金的料子,一块是鹅黄色并蒂牡丹的料子。“你喜欢哪个?” 李清婳毫不犹豫地点了点鹅黄色的绸缎。 “这就对了。”赖舒玉笑笑。“不管什么时候,都要像现在这样。自己喜欢什么,就选择什么,对吗?” 李清婳眨着水灵灵的眼眸,用力地点点头。 赖舒玉心疼地拉着她的手,贴心道:“不过你遇到什么事也别太愁了,你是顺风顺水的人,什么事别自己折腾自己,高高兴兴就成了。” “是啊,我也想通了。那天表哥对我发脾气,回去我就想,要是他以后总这样对我发脾气,我可怎么着?”李清婳托着腮认真道:“我想我是没法子的。从小到大我很少见过别人发脾气,即便偶尔有,那人也都被爹娘收拾了,我是不知道该怎么办的。” 赖舒玉听得很明白。徐铭洲再这么折腾几回,跟婳婳这点情意真的就败光了。反倒是林揽熙,那人看着不好相处,其实很对婳婳的路子。 “别想了。你之前不是跟我说过,去国子学府也不全然是为了徐铭洲。”赖舒玉劝道。 说起这事,果然李清婳眼里又绽放出神采。“你不知道,国子学府的夫子教得与咱们夫子全然不同呢。怪不得人家都说国子学府是天下学子之所盼,真真是不一样的。光说那……” 赖舒玉懒懒打了一个哈欠。不行,婳婳这个爱读书的劲儿,她真是理解不了。还是挑料子吧。 李清婳最后选了一块官绿色的潞绸,还有一块荔枝红绣缠枝葡萄的锦缎。两块锦缎都极衬她的肤色,缎坊会做好成衣后送到太傅府。 这就是她秋来的新衣裳了。李清婳心满意足地回了府邸。不过回府之后她才发现,贵妃姑母早已让宫中的尚衣局裁制了两套新衣裳给自己。 一套是芙蓉色宽袖上衣配茶色螺纹裙,另一套则是蹙金暗花攒菊纹的交领收腰长裙,最适合秋季不过。 “明日有琴艺课,姑娘还是穿这套交领收腰的裙子更方便些。”燕儿摸着那件攒菊纹长裙光滑的质地,十分喜欢道。 “嗯。”李清婳很喜欢琴艺课。琴艺课的陈夫子虽然是天德馆的夫子,只是暂代雪琴馆的课,但是他的琴艺功底深厚,而且喜欢江南曲风,正投李清婳的心意。 次日一早,李清婳高高兴兴地入了宫。徐铭洲坐在她的身后,见她进门,唇畔噙了一丝笑意,将手上的一本曲谱递过去。“我新买的,这堂课或许用得到。” 可李清婳只是客气地看了一眼书皮,便笑答道:“我已经买到了。” 徐铭洲心里一慌,竟不知该如何应对。 然而,李清婳已经抻着裙裾乖巧坐下来,像是根本看不见他一样。徐铭洲的手僵在空中,盯着李清婳的背影,不知自己到底错在了什么地方。她生气了?可她从来没生过气啊。她凭什么生自己的气。 李清婳并没有生气。她只是不喜欢表哥两幅面孔的样子。一日温柔,一日疏离,好没意思。可她不得不承认,在看见徐铭洲眼底的失望的那一刻,她的心还是有些难过的。 她想自己大概还是喜欢表哥的,只是渐渐在他身上,她越来越找不到从前那个熠熠发光的人了。 李清婳坐下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笔直的细腰显出她认真读书的态度来。这堂是琴艺课,她要去琴艺室了。 这几日在国子学府她也结识了新的朋友,正是忠勇将军柳成怀家的孙女柳知意。她性子温柔,跟李清婳有相似之处。但实际上是个胆大有主意的人,跟李清婳又并不像。 琴艺室并没有固定的座位,柳知意已经替李清婳占了第一排的座位,正对着夫子。进门瞧见夫子还没来,李清婳疾行了几步,笑着冲柳知意道了谢。 “别客气,一会把贵妃娘娘赏的点心分我点,就成啦。”柳知意狡黠笑笑。她与赖舒玉也是好友,当初也是赖舒玉把婳婳介绍给她的。结果她一见就喜欢上了温柔似水的婳婳。用她的话说,婳婳是真温柔,她只不过是披了温柔的皮罢了。 “你今日穿得可真好看呀。”柳知意忍不住夸道。 可不是好看么。李清婳今日着交领收腰长裙,微微露出胸前的一抹白皙,发髻是她最爱的单螺髻,上面只插着一根金镶玉喜在眼前的簪子,简单而不失柔美,如画中娇娥,云鬓黛眉,明眸皓齿。 这份远超凡俗的美足以让国子学府里的几位公子瞠目不已。 接下来进门的是曹雪柔和李桃扇。国子学府的夫子不会理谁是新来的这种事,除非来的人身份足够贵重。李桃扇自然够不上,所以没有人帮忙介绍,她便找到自己的好友曹雪柔,让她把自己介绍给相熟的几人,一一问礼。 曹雪柔注意到,自始至终,徐铭洲的目光始终追随着一身桃红烟罗鲛纱裙的李桃扇。她便笑着推了推她的胳膊,拉她在第二排坐下道:“你今日真是光彩夺目呀。” 李桃扇也知自己生得貌美,随手捋了捋鬓角的发丝,笑道:“别这么说,咱们来国子学府都是为了读书的。” 说完话,她的目光正好看见了正在与柳知意翻开曲谱的李清婳,便指了指她,冲着曹雪柔道:“那是我姐姐,你可熟识了?” 曹雪柔想起之前因她碰壁,便用鼻子哼了一声,却没有答话。李桃扇正要再问,门口却走进一位华美少年。与在国子学府时的打扮不同,他一改从前轻致简贵的衣着,着一件暗黑红滚边菖蒲纹光面杭绸,手握玉骨扇,眉眼沉稳而贵气自生,望之如好风南来,让人心生依赖。 说是像夫子,他又比寻常夫子不知多了多少矜贵气度与魅惑。说是像贵公子,他的气质却沉稳大气,胸襟挺括。 曹雪柔与李桃扇一眼陷进去,久久不知该说些什么。反倒是定了亲的柳知意比较镇定,推了推旁边的李清婳道:“这是新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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