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夫?子? 李清婳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林揽熙怎么能是夫子。不,不可能的。她原本挺直的脊背紧紧靠在了椅背上,心里一阵慌张。 雪琴馆里的人与惠光书院不同,这里的人有一些是见过太子的。不过,没等他们想清楚眼前这是怎么回事,林揽熙已经走到前头,大笔一挥,写下林夫子三个字。 他的身材远比所有夫子都高大,所以此刻写起字来连胳膊都不用多抬。他另一只手握着玉骨扇背在身后,愈发显得腰背颀长,身姿挺拔。 那是文弱书生所比不了的男子气度。 李桃扇咬着通红的嘴唇,目光沉沉陷进他的背影里。 “在雪沁馆,叫我林夫子就成了。”林揽熙懒懒扔掉手里的石笔,目光噙着警告,扫了众人一圈。他还不想让自己太子的身份吓着李清婳。 不过,他的目光的确在最后毫不掩饰地落在了李清婳的身上。她早已把头沉下去了,可林揽熙依然能看清她鸦羽般乌黑的睫毛,抖得让人心颤。 他压住内心的波澜,用那副低哑的嗓音,头一个点到了她的名字。“李清婳,告诉本夫子,你们的琴谱学到多少页了?” 众目睽睽之下,李清婳咬着嘴唇,用手一下下翻开琴谱。
第28章 “学到《秋雁歌》。”李清婳想起自己临走时送林揽熙的礼物,抿着唇连头都不敢抬了。她要早知道会在国子学府遇上他,断然不会送出那样故意宣示不满的礼物。 听着她的软语,林揽熙只觉得琴室生香,唇边淡淡噙了笑意,在李清婳对面的琴椅上坐下来,懒懒翻开琴谱。 瞧着他翻书的架势,实在不像是个夫子,倒是更像从前那个在后头只知道打瞌睡的学生。李清婳不由自主地蹙蹙眉。 但林揽熙却是一幅旁若无人之态,懒懒翻了几页,便像是对琴谱没什么兴趣似的,随手一拨,便把琴谱重新合上,之后又道:“不急着往下学,本夫子要先考考你们的琴识与琴艺。” 他这样一说,在场众人不免都有些紧张。毕竟,太子亲自出题的考试,谁都没经历过。 国子学府的琴室宽敞明阔。林揽熙在里头走了两圈。 每回走到李清婳跟前的时候,她都觉得十分紧张。忍不住想回头看看自己的书袋是否还安好。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国子学府好端端的为何会让一位学子来当夫子?难道真是因为他学得特别好?可是李清婳记得在惠光书院的时候,他的琴艺并不出彩。 还是他的身份特别?李清婳想起来,自己从前似乎跟母亲提过,盛京城里的林家并不该有适龄的公子入学。母亲当时是怎么回答来着?李清婳想不起来了。 就在她这么走神的功夫,忽然感到头上被什么轻轻扣了一下。然后,那熟悉的声音在上方响起。“不许走神。” …… 李清婳以为自己会害怕的,可她发现那声音与寻常夫子的严肃凌冽浑然不同,更与他从前的冷漠疏离不同。 像是浸染了几分宠溺的意思,让李清婳觉得像被家中长辈叮咛一般。她抿着唇,小脑袋缩了缩,赶紧地挺直了腰板。 林揽熙望着她乌黑的发丝,用琴谱挡住唇边的笑意。 曹雪柔在旁边蹙着眉头看着,心里膈应坏了。李桃扇也难受,不过现在学聪明了,凑到曹雪柔身边低声道:“你听说没有,有人说林公子是为了我家婳婳姐回来的呢。” 这话说完,李桃扇都要听见曹雪柔磨牙的声音了。果然,这一位也是喜欢太子爷的主儿。李桃扇盼着她能跟李清婳对上,到时候自己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就成了。 李桃扇有点高兴。但没人关注她走没走神。 林揽熙已经拿着玉骨指向了徐铭洲。“来来来,就你吧,说说四大名琴都有什么。” 徐铭洲长身玉立,一袭白衫显得风度翩翩。可他其实局促极了。徐府虽然富庶,但与上位者的接触并不多,他一想到眼前的这一位是太子爷,心里就一个劲儿地打鼓。 好在林揽熙的问题并不难,徐铭洲毫不犹豫地答了出来。 但林揽熙没有夸奖的话,反而蹙着眉又扔了一道题给他。“来,讲讲鞭师曹三百之旧事。” 徐铭洲心里疑惑,蹙眉反问:“什么曹三百?” “他怎么连曹三百都不知道?”柳知意冲着李清婳嘀咕。李清婳心里也有些惊讶。琴乃四艺之首,更有君子养德于琴的说法,所以盛京贵胄人家皆以学琴为要事。而提起学琴,自然要学琴识。曹三百的事,算是里头的一件趣事,几乎人人知晓。 不过,李清婳也没想太多,或许是表哥学过,又忘了吧。 林揽熙依然神态淡然,继续幽幽道:“那说说孔仲尼弹琴而歌解危于困厄吧。” 徐铭洲继续词穷。 …… 林揽熙再问。“六忌七不弹?” 徐铭洲的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硬着头皮道:“林夫子,学生勤于实操,疏忽了琴理,是学生的错。” 柳知意喜欢聊天,拉着李清婳道:“婳婳,你表哥有点丢人了啊,这么简单的事,连我那幼弟都能掰扯半天呢。” 连李清婳其实也意外。一个答不上,可以说是忘了。那两个,三个呢? 这会,林揽熙在旁做出一脸痛心的样子,毫不心疼地拿玉骨扇敲着桌案叹道:“琴者,禁也。所以禁止于邪,以正人心也。你身为大盛学子,将来也是要考取功名的,可你虚有其表,连最基本的琴理都不知,实在让人笑话。” 一句句话说得义正词严,皆是出自师者慈心,臊得徐铭洲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在场的学子也没有偏帮他说话的,因为林揽熙的考题其实真的不难,他们都能说得上来。 而这会的李清婳则想起每回徐铭洲在自己面前那幅学富五车,睥睨天下书生的样子。她觉得有些可笑。自己到底喜欢他什么呢? 徐铭洲自知丢了大人,一时有些情急,想想林揽熙不过凭着自己太子的身份才成了夫子,哪里有什么真本事,或许还不如自己,于是便脱口争辩道:“夫子自然博学,可殊不知光说不练假把式的道理。学生虽然琴理差了一些,但琴艺却始终没疏忽过……” “哦?”林揽熙起了兴致。 徐铭洲心里莫名一慌。太子爷的神情太过笃定,让他觉得自己似乎又跳进了一个陷阱。他想拍大腿。 不过林揽熙很快让他安了心。但见眼前人一双深邃如星的双眸懒散骄矜,语气更是混不在意道:“没有夫子跟学生较量的道理。” 徐铭洲稍稍放心。 林揽熙却一指稳稳当当坐着的李清婳,“就让她跟你较量一下吧。我在旁指点她一两下,也就成了。” “我?”李清婳的墨色瞳孔微微放大,红唇轻轻张开,满脸写着茫然。 可林揽熙毫不犹豫地点着头。“对,就是你。” …… 众目睽睽之下,李清婳脸色一赧。她的琴艺算是上佳的水平,之前在惠光书院也好,陈夫子教她的时候也好,都曾让李清婳当众演奏过,所以其实她不觉得有多为难。 只是要与铭洲表哥较量,让她心里有些不舒坦。她听过铭洲表哥的弹奏,其实算不得多好。要是铭洲表哥输了,岂不是更难堪。 “你不比,可还有旁人呢。”柳知意人如其名,一下子觉察到李清婳的想法,适时提醒道。 李清婳顿时反应过来。是啊,若是自己弹,或许还能卖几个空子,让表哥的琴艺衬得更好一些。想到这,她轻轻颔首,将护甲一点点缠在自己的指尖。 周围的人难得见人斗琴,都屏气凝神地瞧着座位上的二人。李清婳的琴是贵妃姑母赏下的梧桐木古琴,虽不是四大名琴之一的焦尾,但其声如飞瀑连珠,十分入耳。徐铭洲用得则是之前徐氏送给他的梓木琴,其声悠悠,颇有古音。 皆是上品。 有人提议合奏,但很快被林揽熙否决了。理由是合奏难分上下。 于是二人分奏两曲。徐铭洲选的是自己最拿手的《雁落平沙》。此曲借大雁抒远志,既有书生意气,又有遗士心胸,是文人的首选。 李清婳不知该奏什么,索性决定先听徐铭洲奏完再说。 九月之初,天气依然炎热。好在因为林揽熙在,所以国子学府的冰一下子多了起来。外头是长松翠竹,浓翠蔽日,房里是四角的硕大冰鉴各自散着凉气,上头还盖着些青槐嫩叶,用以让房间变得清香。 在这样氛围下赏琴是件美事。然而徐铭洲似乎有些急躁了。大概是急于把方才丢失的面子挽回,又大约是这些日子疏于练习,他竟接连弹错了三个音。 连李桃扇都听不下去,用手指揉了揉耳朵看着曹雪柔道:“你觉不觉得琴声有点迟滞?” 曹雪柔在国子学府呆了两三年了,毫不犹豫点头道:“不知迟滞,而且手生的很。你不是说这位表哥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有名的才子吗?” “可能是醉心诗书,忽略了琴艺吧。他们毕竟是要考状元的人呢。”李桃扇好心替他说了几句话。 然而曹雪柔却不屑地撇撇嘴。 一曲终了,林揽熙淡淡抿着熟水,什么都没说,只是唇边始终挂着玩味的笑。而后,他的目光聚焦到了李清婳的身上。 见她神情之中带着些担忧,林揽熙咬咬牙。他本可以把徐铭洲逐出国子学府的,身为太子,这点事简直不在话下。可这小妖孽胆小脾气大,他怕到时候她因此恨上自己,到时候反倒因小失大。 投鼠忌器啊。林揽熙觉得烦。 但这不代表他会无所作为。相反,他盯上的人,基本上下场都很惨。 “婳婳要弹什么?”因她手指已经缠了护甲,柳知意便帮忙翻起琴谱。李清婳还想再挑挑,旁边已经响起李桃扇的声音。“我记得当初姑母入宫之前,教过咱们一首《阳关三叠》。” ……那是十二年前的事了。 可李清婳挺着笔直的细腰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就它吧。”她心忧林揽熙,正打算挑一首不太熟的曲子。自然也不能太过丢人,而《阳关三叠》是三个月前在惠光书院曾练过一旬的曲目,大概也不会太差。 李桃扇没想到她这么痛快就答应了,满目都是震惊。 “那不是你最擅长的曲子?”曹雪柔推了推李桃扇道。 “是啊。”李桃扇咬咬牙。她本想要是李清婳推辞,她就借机上去替她弹奏的。林揽熙既然能教琴艺,肯定是喜欢琴艺出众的女子的。没想到李清婳压根连机会都不给自己。 而且李清婳这回弹完,她下次肯定不能再弹《阳关三叠》了,要不然肯定会被大伙说是学李清婳的。 李桃扇觉得心烦,自己还不如不多话了。 这会,李清婳的手已经搭在了琴弦上。她的手指细长而白皙,与古朴的瑶琴相得益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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