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婳。” 耳边忽然传来一道与众不同的声音。李清婳带着泛红的眼圈抬眸望去,只见从前只会欺负人的林揽熙此刻像一个真正的夫子一样,伸着手,把所有的关切都给了自己。 “把手给我,我会带你出去的。”他的语气平和而笃定,与从前那个睥睨世间的少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外头的争抢声,歇斯底里的哭喊声,在这一瞬间显得没那么可怕。李清婳咬咬牙,刚把手指尖伸过去,那双手便已经紧紧把她的手藏在手心里。而后,她看见的是他挺括的背影。 回想起那时的场景,李清婳并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来的。她一直低着头,不敢看周围,只看着脚下的路。但她印象很深的是,林夫子的手温热而有力。 李清婳更不会知道,这一幕被李桃扇看在了眼里。从施了第一碗肉粥之后,她就发现事情不对劲了。原本在别的粥棚的灾民一股脑地涌过来,几乎把那群妇孺冲散。有的人站出来控制场面,但不知被谁用粥碗狠狠拍在了脑袋上。 之后,便是愈发控制不住的场面。那些灾民如蜜蜂一样涌了过来。小李府的护院还算忠心,护在了李桃扇的前头,簇拥着她平安逃到了街角一间铺子的二楼上。那间铺子是小李府的产业,之后便把大门紧锁,再也没让人进去。 彼时的李桃扇抿着熟水看着外头的场景,恰好瞧见李清婳的手被林揽熙紧紧握在手里。她立刻失手摔掉了手里的杯盏,熟水立刻撒在了裙子上。 她被烫得一跳,赶紧扯着裙裾喊玉儿,玉儿急忙奔过来,一脸心疼地帮她检查伤口又更衣。半晌折腾下来,等李桃扇再想去窗口看时,外头已经没了二人的身影。 可她确定自己没看错。李清婳口口声声说自己喜欢徐铭洲,结果转眼便把铭洲表哥锁在府里苦读了。又装出不喜欢太子的清高样子,结果呢,还不是跟着他满街跑。 真有她的啊。李桃扇冷笑。 这会的李桃扇还在生李清婳的气,却不知道自己干了多蠢的事儿。 另一边的林揽熙把李清婳送回了李府,而燕儿也和那些护院们同时赶了回来。得知李清婳没事,燕儿的一颗心才落下。之后,没等徐氏说话,她便自己回院子里跪着了。 徐氏也没顾上惩罚燕儿,光想着检查李清婳身上是否受伤了。自然,她也没忘了向林揽熙道谢。 不过,李清婳心情不差,因为林揽熙临走前跟她说,她的主意极好,定能排上用场。 “娘亲,我真的没事。”李清婳笑着窝进徐氏的怀里。“而且,女儿今天觉得,自己的书都没有白读,果真是有用的。” 徐氏不舍得跟婳婳发脾气,但叮嘱她下回万不可这样了。之后,出去找婳婳的李诚业也回了府。见到婳婳平安无事,他竟一口气饮尽了两盏熟水。 “城门外闹起来了。”李诚业关心了妻女两句,便说出了这句话。 小李府的粥棚一共分两处,一处是李桃扇领着几位庶弟庶妹在惠光书院门口施肉粥。另一处便是金静萍于城门外施白粥。因为城门外毕竟不安全,所以像金静萍这样施粥的贵人并没有几位,又因金静萍带的白米尤其多,所以她这边最为热闹。 李诚葛原本在御史府做事,没想到有位官员说惠光书院门口闹开了。李诚葛顿时心忧女儿,赶紧问是缘何闹开的? 那位官员嗤笑一声答道:“也不知是哪个糊涂的,竟然在惠光书院门口施肉粥。这粥少僧多,能不闹起来吗?” 李诚葛闻言一怔,正想痛骂此人愚蠢,却忽然想到早上临出门前,听见桃扇问了厨娘一句,府中还有多少猪肉可用。那厨娘答说冰窖里藏着三五十斤。 李诚葛顿时觉得不对劲。施舍肉粥的,不会是桃扇吧?他又急又忧,一时血气上涌,赶紧命人备马往惠光书院去。 等他到时,林揽熙早已出兵镇压完毕,李桃扇正从铺子里的二楼下来,瞧见爹爹到了,眼里十分高兴。“爹,我没事的,您是不是担心我啊?” 李诚葛见她没事,放了一半的心,但很快又一把抓着她的胳膊道:“你施舍肉粥了?” “对啊。”李桃扇抱怨道:“爹你不知道,这群人……” 她的话还没等说完,李诚葛便已经气得一把将她推到一边。李桃扇的脸顿时一红,跺着脚喊:“爹,你这是干什么?弟弟妹妹都看着呢。” 李诚葛气得捂着牙根,指着自己的其他几位儿女道:“你们难道都这么糊涂?现在还不知道自己错了?” 几位儿女彼此看了看,谁也没吭声。 李诚葛火冒三丈道:“我问你们话呢。知不知道错哪了?” “爹!”李桃扇死死蹙着眉头,裹紧了身上的一件披风。“我有什么错啊,是那群灾民不像样子,我分明是想给那些妇孺补身子的,他们偏偏过来抢。” “妇孺?你看看,那些妇孺因为你被连累成什么模样了?你瞧瞧!”李诚葛指了指官兵镇压后,一直躲在角落里的妇孺。有的孩子在喊娘亲,有的女子被踩断了手脚,还有一些老者,干脆已经晕死过去。 李桃扇心里也不痛快,结巴道:“那,那也是那些灾民不识好歹,分明身强体壮,却还要过来抢夺肉粥。” 这会,李诚葛家中的一位庶子开口道:“爹爹,儿子觉得大姐做得不对。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姐姐把肉粥带到了这里,那些喝白粥的自然心中不平,所以难免会产生争执。” 总算还有一位不算蠢的孩子,李诚葛觉得有些安慰,随即又指着李桃扇道:“你听见没有?” “女儿知道了。”李桃扇不耐烦地嗯了一声,又嘀咕道:“发这么大火气干什么呀,娘亲也知道这事,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主意。再说了,我一会找些医士过来帮忙看病不就成了,不会闹出事来的。” “不会闹出事?”李诚葛气得胡子又抖起来。“你也不想想,朝廷的人马都被惊动了?怎么不会闹出事,没准你爹的官帽都得被你连累得摘下去!” 还在担心在庶弟妹们面前失去面子的李桃扇的脸色一白。从来没发过这么大的火气爹爹,还有他的一番话,让李桃扇意识到,或许自己真的错了。 她又想起林揽熙。他不会有什么事吧,要是他有什么事,那事情就更大了。“爹,现在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李桃扇有些六神无主。 李诚葛看着那边的官兵,瞧出是京兆尹手下的人,叹了口气道:“希望这事只有京兆尹大人知道。京兆尹大人与你伯父交好,要是你伯父出面,没准这事还能压下来。” 事与愿违。李诚葛还没过去跟京兆尹攀谈,就有一骑前来报信,说是城门口出事了。李诚葛脱口便问城门口出事,与本大人何干? 没想到来人竟冷哼一声道:“贵夫人惹出来的事端,难道与李大人无干?”说完这句话,那人便驱马离去。李诚葛不敢再耽误,赶紧跟了上去。 这一夜,折腾得实在辛苦。原来,并非所有灾民都打算往盛京城来。毕竟,有许多人只是路过盛京城,打算去往其他地方投奔亲戚的。可没想到,金静萍在盛京城门口大肆放粥,这就好比是暗夜里的烛火一般,顿时引来了不知多少灾民。原本去投奔亲戚的那些人,此刻也过来蹭一碗粥喝。 这样一整日下来,临近傍晚这一会,城门外竟然已经聚集了数以千计的灾民。金静萍所带的米自然不够,于是便打算撤了粥棚离开,不想那些灾民以为不再放粥了,一时又闹起来。 彼时也在场的林揽熙愈发意识到李清婳的话是对的。这回的洪灾不同以往,受连累的灾民太多,所以不能用从前的法子了。 他连夜调了人手,从盛京城外十里处开始,往福州方向,分设粥棚数十处。这一回,太傅府有了动静,足足捐粮三千担。之后,李清婳又用自己的体己银子添了五百担。 这样让粥棚分散开的法子很快缓解了盛京城外的局面。不少人得知福州方向有粥棚,便都动了回乡的念头。林揽熙又让众人放出风去,说是朝廷的钱粮不日将在福州发放,如此,回乡的人便更多了。 而小李府这边,金静萍好不容易被人搭救下来,早已是吓掉了半条命。可她看见李诚葛还没等哭呢,李诚葛便怒气冲冲道:“瞧你们母女两个干得好事!” 头一回被李诚葛吆喝的金静萍又气又恼,指着他道:“你跟我发什么脾气。当初说在城外开设粥棚时,你不也同意了吗?” 李诚葛被这句话说得哑口无言,只好又拎了李桃扇到前面道:“那我总没让你们娘两施肉粥吧?这回号,城里出了一伙事,城外出了一伙事,全都是我们小李府惹出来的。你说,后日你让我怎么去上朝?怎么跟皇帝交待。” 金静萍这才知道,那肉粥棚也出事了。“这么说,咱们小李府丢大人了?”她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惨白的。 “她们怎么这么丢人!”宫里头,李贵妃气得一把将手里的软枕摔了出去。她没有摔什么花瓶茶盏的习惯,那些东西太金贵了。 “娘娘别生气。您之前就跟陛下说清楚了,小李府的事跟您不挨着,跟太傅府也不挨着。他们丢人,只管丢去。”月颜一边随手捡了软枕让小丫鬟拿下去洗,一边道。 “那也不成。”李贵妃不高兴地哼了一声,又看着月颜道:“这些日子是不能过去了,陛下和太子正忙着福州赈灾一事。你想着,等事情差不多了,我过去找陛下求情吧。倒是不必饶了小李府,要紧的是别连累了大哥。” “嗯。”小丫鬟点头答应下来。 转眼便是十月末了,距离盛京城闹灾民一事已经过去将近一个月。这些日子里,林揽熙几乎忙得身子连床榻都不沾,更别提去国子学府上课了。 李贵妃瞧着事情差不多,知道皇帝定是要旧事重提,把赈灾这段日子里所有官员的举止行径拿出来说事的,所以赶在这之前便亲自去了趟御书房。其他妃嫔自然进不了这种地方,但李贵妃自有自己的本事在。 不过令她有些吃惊的是,提起这事,皇帝似乎并没有发太大的火气。相反,赵平胤竟有些高兴。 “陛下不生御史府的气?”李贵妃连二哥都不想叫了,轻轻撂下手里的食盒,从里头端出一盏参茶来。 “你恐怕还不知道这回赈灾的大功臣是哪一位。”皇帝撂下手里的折子。上头是林揽熙工整严正的笔迹,竟丝毫不逊于那些书法名家。 “是哪一位?”李贵妃还并不知道。大哥不怎么跟他议论政事,再说近来都忙着赈灾。 “是太傅府的嫡女,你最疼的那个小清婳。”皇帝语气轻快笑道。 “婳婳?”李贵妃诧异地瞪大眼睛。皇帝端着参茶抿了一口,笑道:“正是。来,你坐下,瞧瞧这奏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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