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分明从春闱到今日,半年多的时间,都无人察觉的。 鲁国公世子正坐在叶嘉屿的身边。 虽仍然被永福公主纠缠不休,但因其被禁足兼之养胎,近日觉得神清气爽许多,坐在那儿就是引贵女们倾慕的翩翩佳公子。 他望向殿内场景,因自身未曾被牵连,格外平静,还带了点看戏的兴味。 “叶世子,你说,是我想的那样吗?”鲁国公世子低声问了这一句。 “或许吧。”叶嘉屿有些无聊地转了转腰间的铜牌,忽而感叹道:“早知我也多喝些了。” 他不用多想,就晓得肃王此刻在外头,是怎样的惬意舒心。 指不定借着醉意,怎样哄肃王妃呢。
第107章 第一百零七章 ◎春闱受贿事发◎ 鲁国公世子闻言浅笑, 赞同道:“说的也是。” 坐在这里瞧瞧热闹是极好的,可皇上瞧着是要大发雷霆、彻底清算的模样,还是躲出去, 将来偷偷听别人说热闹来得安全。 他一双风眼遥望着太子紧张的背影,心中有不可遏制的期待划过:永福公主对他如此纠缠,从一开始的用药逼婚,到婚后对他的父母毫无尊敬、颐指气使、打骂仆婢, 再现在怀着不知哪个面首的孩子,用此逼迫皇上迟迟不下和离诏书。 永福公主如此嚣张行事,所依仗的,不过是太子与皇后罢了。 若是太子和皇后被废…… 鲁国公世子的思绪逐渐飘远。 叶嘉屿趁着无人注意,和提出当场作文的甄太傅, 极快地交换了一下眼神, 又彼此若无其事地瞥开,混当作根本不熟的模样。 皇上静静地等待康国公半晌,见康国公颤抖得越来越厉害,却一句话都不说, 心中格外不愉。 “康爱卿,你不如向朕解释解释,这是为何。”皇上看了看时辰,含着冷笑的语气中有一分不耐:“等会儿便是燃烟花、应上天的时辰, 莫要耽误。” 话音刚落,康国公就重重地磕了三下响头:“请皇上恕罪!” 再抬起头时, 额头正中央已然泛起深红。 他磕磕绊绊答道:“回皇上……这、这实际是犬子从小到大的一个毛病, 若写文章, 必然是滴酒不沾, 否则就如山泉枯竭一样, 毫无灵感。” “方才皇上显露对犬子的期盼看重,犬子就格外紧张,偏生没有灵感……微、微臣生怕犬子饮酒后写出来文章平平,惹得皇上生气,故而、故而想出了这个馊主意,代替犬子写了一篇文章……” 说罢,康国公又叩了三下首,一副诚惶诚恐、格外诚心的模样。 “如此说来,康国公当真是事事为朕考虑。”皇上微微颔首,轻笑一声:“哪怕是犯下欺君之罪……都不想朕生气。” “这样一看,那真是朕不识好歹了,硬是要追问下去,使得康爱卿一腔衷情付诸流水。” 话中的“欺君之罪”四字轻飘飘落下,霎时就化作雷霆万钧之力。 压得所有人肩膀一沉,从心尖弥漫出一股子沉重颤抖。 “父皇息怒!”站在御桌前的太子与武王登时跪下,齐声说道。 “朕没有生气。”皇上摇了摇首,甚至露出一抹微笑,只是有些喜怒不辨,反倒是有些瘆人。 他如往常在御书房教导一般,对太子武王问道:“你们觉得,康国公所言,是否可信?” 武王此刻已经是后悔方才给太子帮腔的举动——他支持者也算多,可比起太子一党来,人数差不多,底蕴却不够深厚。如今看来亦有一个好处:这下头惶恐不安站着的十位进士中,惟有三位投靠了他。 他的损失比起太子一党,可以说是小多了。 如此深深安慰了自己一通后,武王缩起了脑袋,往后挪了挪,一副不打算再做言语的模样。 太子反倒是陷入犹豫。 他是知道皇上的性格偶尔会喜怒不定、无法辨别,所以随着愈加年长,他与皇上相处时就更加小心翼翼,不是照着李丞相排好的话说,就是顺着应和皇上。 他方才遵了李丞相的话,此时面对皇上的问句,自身格外无措起来。 叶嘉屿眼神中无趣更甚,低头理了理身上的衣裳,方便一会儿皇上大发雷霆时赶紧跪下,别被这繁琐的朝服缠住,做了出气鸟。 ——一切都如谢锦安同他说的那样。 安排了撞人的小太监之后,康国公父子在聪明人中甚蠢,自己就会漏出马脚,不用费心。 然后,太子为了保住辅佐自己多年的康国公,以及武王为了保住自己的势力,同时会出声为康国公转圜。 皇上对太子武王的夺嫡之争早就了如指掌、忍无可忍。 眼瞧着太子武王似太阳从西边出来一样,齐声应和起来,皇上心中恼怒,更要追查下去。 李丞相看不得太子犯错,自然会出声,拐着弯儿嘱咐太子接下来应该做些什么。 当时叶嘉屿没忍住,问了谢锦安一句:“我即便才入京不到一年,也知道太子在大事朝政方面,少不了李丞相的相助,有李丞相开口引导,太子保全自身的可能性是不小的。” 彼时,谢锦安不言,只是抚了抚腰间的荷包,平静冷淡的神色中带了一缕温柔。 未等叶嘉屿感觉牙酸,谢锦安就想起了什么,神色倏尔一变,带了几分轻蔑讥嘲:“世子入京不过七.八个月,皇上几乎每半个月都要召见你一回,以确认靖北王府的忠心。” “既然如此,你便该知道,像皇上这样多疑的人,起疑心时是怎么样的。” 他唇边的讥讽并非是对着叶嘉屿的,而是指向皇帝——在私下里,他连一声“父皇”都不想唤。 想起每半个月就要战战兢兢地演一场自己憨厚无脑的戏,叶嘉屿就皱起了眉头,同时明白了谢锦安的意思:皇上面对猜疑之人,最喜欢做的,就是端出一副随意的态度,用一句接着一句的疑问,不停地询问下去。 只要你有一点点的松懈,立马就会被皇上抓住。 想到这,叶嘉屿眼睛一亮:“纵然李丞相会开口引导……” “但皇上面前,他能开口第一次,却很难开口第二次。”谢锦安含笑接口,冷冽挑眉:“咱们等的,就是这第二次的机会。” “李丞相为人冷漠,心狠手辣。可太子……是那样的好色庸怯,遇事不决。” 刚刚回想完,叶嘉屿就听见太子跪着拱了拱手,恭谦说道:“回父皇,儿臣觉得康国公所言也算是有道理,不如……” 回应太子的,是皇上忽然掷下的酒盏。 酒盏铜胎鎏金,被狠狠扔到太子膝边之后,发出清脆惊耳的巨响,把手处凹陷下去,里头微红的酒业溅到太子的头发上、身上,弥漫出一股子辛辣醇厚的酒味,衬得太子好不狼狈。 “好,很好!”皇上狠狠一拍桌子,在木桌不停颤动的声音下,气笑了出来。短暂的一笑过后,眉眼间瞬间就蒙上了一层浓郁的乌云:“朕原先以为,白纸状元、春闱受贿之事,是前朝皇帝贪图享乐、昏庸无能而造成的,是后世的笑料。” “没成想,朕的手底下竟是出现了这样的事情!” 话音未落,百官皆惊惶不已,纷纷下跪叩首,请求皇上息怒。 罗寿接收到皇上的眼神示意,派人到未曾提交颂文的进士桌上搜寻,果然都查出了猫腻——和康状元一样,都压着两张不同自己的宣纸,内容皆是一好一坏。有的人手脚比康状元快,已经在第三张纸上抄录了。 被查到的十人都被两个大力太监拎起,专门到旁边的空地处被按着跪下。 一开始就悄悄往人群密集处挪动的康状元并没有被忽略,一把就被拉到最前面压着,任凭他如何痛呼喊冤,那两个大力太监都没有一点点的手软。 皇上大手一挥,不再看面前神色颓丧的太子和暗自庆幸的武王,点了点罗寿:“罗寿,帮助这群欺君之人偷梁换柱的小太监,是皇宫中人,让慎刑司主管来,最多两个时辰,朕要听见所有的真话!” 然后指尖骤然滑向刑部尚书,让后者狠狠激灵了一下:“刑部尚书,速速将这十人带去刑部审讯,朕也要在两个时辰之内知道事情真相到底是什么!” “速去召集当值的宫中侍卫,除必要的巡逻人数之外,其余的分作两拨,一拨给刑部尚书带走,以作后面搜寻证据之用。” “另一拨……给朕像铁桶一样围住这清思殿,连一只蝴蝶都不许放进来!”皇上的眼被阴郁之色覆盖上,还有被人欺骗的耻辱愤怒之色,似千年冰雪覆盖,又像铁浆迸发,一点点扫过清思殿的同时,给殿中诸人带来冰火齐发的折磨:“朕倒是要瞧瞧,还有没有人敢互通消息,欺瞒于朕!” 皇帝盛怒,对于臣工而言,无异于天塌地陷。 重压之下,慎刑司主管与刑部尚书的手脚就格外地快——反正皇上金口玉言,只要尽快得知真相,至于审问的人是否要留个活口,可是没有明说的。 能放开手脚用刑,那就是死人的嘴巴里,他们都能撬出有用的消息。 不过两个时辰,那份按下了十余名指印的供词已经呈交到了皇上面前。 所有被审问的进士均是承认,是靠着一路贿赂考官,才得到的功名。 而帮着他们的小太监们,也将收买他们的人一一道了出来——自然,因着收买人经了好几手,花了慎刑司总管不少的时间,转了好几个弯才查到。 “回皇上,侍卫们已然去搜查了这十位进士的宅邸。”刑部尚书在底下敛眉回道:“臣大胆,擅自派了人去搜查礼部尚书的府邸。” 春闱乃是李丞相与礼部尚书操办,丞相府他不敢搜,一个礼部尚书府,还是可以的。 与此同时,礼部尚书府外,树上歇息的鸟儿被骤然惊动,啼叫着飞走。 惊羽完成了最重要的那一环任务,看了眼身后鱼贯进府搜查的宫中侍卫,理了理夜行衣,朝着皇宫跃步而去。
第108章 第一百零八章 ◎太子与武王想在明面上被摘出去,可没那么容易◎ 回完这一句话, 刑部尚书抬眼看了一边面色难看的礼部尚书,平静冷漠地离开。 虽说昨日他们还聚在一起小酌了一杯,但皇命难违, 这样好的晋升机会,他怎么能不抓住呢。 李丞相微微侧首,如针如芒的目光射向礼部尚书。 后者在接到这样的目光后,缓了缓因气愤恐惧而变急促的呼吸, 整了整面色,对着皇上叩首道:“请皇上明鉴,微臣冤枉呀!” 这是他与李丞相早就商议好的退路——春闱的确是他主要负责操办的,要是往后春闱受贿之事不慎败露,他是一定会被牵连进去的。礼部尚书并不是蠢人, 所有受到的贿赂, 都不经过他手,反而用旁人的名字,寄存在钱庄之中,惟有存票被他放在无人可寻之处。一朝东窗事发, 只要他一口咬死自己并没有收受贿赂,那么搜查无果后,刑部就会将重点放在其余协助的官员与考官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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