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脆利落地断了李丞相参与此事后,皇上心中憋着一股火,直接在朝臣中指了几人:“本次事件,由刑部尚书负责审讯,鲁国公主理,并靖北王世子、安乐伯、甄太傅、吏部尚书一并协助。” 均是在朝中尚且处于中立一派,且后辈中无人参与此次春闱。 说罢,皇上话语微顿,瞧了一眼清思殿门口,补充道:“还有肃王,亦在协助之列。” 这话让太子与武王俱是一惊,未曾想谢锦安被委托的第一件大事情,竟是春闱之事! 景州之事才歇,对地方官员多有调动调整。而这春闱之事如今暴露,被追查下去,清洗的……可就是朝中官员,不少都身居高位。 皇上此番委以肃王职责,是对太子武王极度失望,还是改变主意,有意提拔肃王? 诸位未曾参与春闱之事的臣工,都不约而同地在心中揣测圣意。 诸多猜想之中,惟有一点是共通的:要是肃王是个有心人,趁此机会,可是能笼络不少人心呢。 当下便有心思活络的人打起旁的心思。 李丞相则是和太子对视一眼,彼此都稍稍松了一口气:有了康国公与礼部尚书两人挡在前面,随后再细心运作一番,绝对能将他们从明面上清清白白地摘出去,暗地里皇上自然会有所怀疑,但为着皇家颜面,为着父子情分,想来惩罚不会过于严厉,小惩大诫加上一段时间的审视敲打之后,就会重新重用起太子来。 毕竟,太子到底是名正言顺的嫡子呀。 皇上按了按自己的眉心,从各怀心思的臣子中路过,重新审视了一边自己的安排,觉得无甚差错后,施施然绕过狼狈的太子与武王,在御桌前落座。 “唤肃王与罗寿进来……”皇上才张开口,就见罗寿神色匆忙紧张地进来,向他行礼道:“禀皇上,祈天台掌事求见,说有要事禀告。” “传。”皇上眼中划过一抹惊讶,脑海中瞬间划过昨晚在祈天台上的一个场景——他因微染风寒,在手握线香时,微微咳嗽了两声,便感觉手中特制的小指粗的线香,比往年显得脆弱许多,好似再握一下,就会忽地断裂。 指尖恍惚又传来线香脆感,让皇上心中难得涌动起不安。 下一瞬,祈天台掌事步履匆匆进来,面色一片煞白:“奴才见过皇上——皇上!今早奴才循例巡视祈天台,竟发现、发现昨日的线香,它、它断了!” 这话出口,殿中一片哗然。 这消息如山峦碎裂一般冲击着在场诸人,令所有人面上都出现一瞬的空白神情。 凡祭祀祈天这样的大事情,所用的线香均是特制,燃起时檀香袅袅,粗如小指,放在无风无雨的大殿之中,能燃五六天之久。 还从未有线香第二日就忽然断掉的情况。 线香断、天不应、心不诚…… 皇上好容易缓和一点的面色,顷刻间如暴雨前一般黑云密布。要是手边还有一个酒盏,指不定就会被顺手丢出去。 这件事情要是传出去,会让百姓们怎么想! 他们至高无上、一言九鼎的君王,原来在重阳祭祀,为百姓祈福,为国家祈寿的时候,竟是于心不诚的! 否则,怎会上天不应,以至线香骤断? 一旦、一旦有一点点这样的想法,都会动摇民心。 皇上骤然握起拳头,手背上青筋凸起,裹挟这恼火狠狠落在桌上。 吓得罗寿一蹦三尺高,连滚带爬到皇上身边,像捧着珍宝似的捧住皇上的手:“嗳呦,皇上您要珍重自身呀!” 祈天台掌事在宫中颇受人敬重,自少不了看人脸色的本事。 他疾步上前,拱手道:“皇上心系百姓、仁德深厚、诚心至极,几十年来上天皆有见证,如今四海升平、百姓安乐,便是皇上诚心勤政之故。” “既如此,奴才觉得,这线香断,不是皇上不够诚心的缘故。” “朕觉得,掌事说得甚对。”皇上的目光有些森然,冷冷落在太子身上:“那么……这自然是线香本身的问题了。” 太子浑身的血液几乎在那一瞬间凝固,如坠寒窟。 一夜之前,他在重阳宴上是如何地被皇上夸赞、春风得意,借此藐视武王与肃王,此刻就多么地胆战心惊,恨不得回到过去,将这操办祈天仪式与重阳宴的机会,让给武王。 李丞相闻言暗道不妙。 他原先以为,春闱事发,是因为康国公的愚蠢狂妄,可连着这祈天台一事,分明是有人故意为之,将这两件事情合在一起,以巨力直指太子! 他怀疑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武王身上:简直不必细想,太子出事,得利的必然有武王! 皇上眼睛转了转,在心中亦想起这点。 线香忽断,事关重大,有可能是太子办事不利,也有可能是旁人有意栽赃陷害——不过这也从侧面说明了太子粗心大意。 再往远想想,就念起景州山匪之事,他这两个好儿子,在百姓受难之际所打的好算盘。 与其查清楚,倒不如一块儿打压下去。 他还正值盛年,惟有他给出去的权力,他的儿子才有资格拿,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使尽了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与小心思! 心中拿定主意之后,皇上心绪微松,竟是忽地咳嗽起来。 跪在前头不敢言说的太子,在此时找到了机会,不顾身上干涸的酒渍,抢着为皇上倒了一杯温水,眼神中含着关心。 皇上虽接过,但神色毫无波动,反而抬起眼,扫了在殿中跪了大半宿的官员身上,沉声道:“先起罢,查完春闱之事,朕要好好清一清礼部中贪赃国库的老鼠!” 这话叫所有礼部官员战战兢兢,叩首不起。 “先让肃王转去御书房等着。”皇上用温水润了润喉,低声对罗寿吩咐。 他总要带着钦点办案的臣子们去御书房,仔细地商议此事,而不是在清思殿中处理朝政。 恰在此时,李公公带了顾菀说与太后的那一番话来。 “母后仁善,就这样办吧。”皇上微微颔首,目光落在角落边的官员女眷身上——他昨日并没牵连她们,并允准她们不必跪着,自行歇息。然一夜熬下来,不少女子都是憔悴不堪。 他顿了顿,干脆对侍卫首领道:“除女眷之外,其余和这两件事情均无联系的官员,在用完太后安排的汤食后,可以安排出宫歇息,但剩余人等,都要继续留在清思殿中,让大膳房安排膳食。” 至于被放出宫的那一批人,自会有暗哨在暗处盯着,要是有一点不对劲,即刻当场捉拿。 听闻这道口谕,殿中四处响起谢恩声,赞皇上仁德。 尾音都带着几分劫后余生的庆幸。 皇上又饮了一杯温水,由罗寿搀扶着,出了清思殿。 并不理会在后头跟随的太子武王,挥挥手让侍卫拦住。 而鲁国公则聚了被钦点的几位官员,一起商议各自审查的部分。 那边刑部尚书得知又发生大事,不由得动了动手上的刑具,在颇阴森的地牢中发出冰冷的声响。 “礼部又出问题了。”他抹了抹额头,深知时间紧迫,不再多言,只对被绑住的礼部尚书道:“真是活该你受苦呀。” * 谢锦安并未如从前一样,在御书房中等待,而是站在御书房的高阶之上,身姿鹤立,芝兰玉树一般。 皇上望着自己三儿子格外英隽昳丽的面容,顿感养眼不少,连带着心情也愉悦了一点点。 仔细想想,昨日那样的腌臜事情,并没有肃王的份儿。 而肃王妃呢,今早代替自己孝顺太后,并思虑周全、关心女眷,也给他多添了一重恩名。 肃王夫妻,当真是怎么看怎么满意。
第110章 第一百一十章 ◎顾菀:那可真是意外之喜呀◎ 皇上这样想着, 神色不自觉地柔和下来。 甚至亲手扶了行礼的谢锦安起身,问了句:“头可疼么?” 谢锦安面上覆了一层赫然:“儿臣昨日让父皇费心了。” “费心的该是你的王妃,回头千万要关心对待。”对比起方才太子与武王的狼狈惊慌, 此时皇上瞧谢锦安只觉得诚直可爱、心中妥帖。 他稍稍停顿一下,若有所指道:“昨夜你也实在为难,怨不得你,只你是金尊玉贵的皇子, 得有应有的威严。” 谢锦安闻言垂眸:皇上这话与阿菀所说意思相近,然而比之阿菀的真心关怀,皇上话语中更多了一层令人厌恶的试探。 皇上在试探他……是否是那种自恃身份、有意告状之人。 如今棘手大事在前,若他当真有意无意地将昨晚逼酒之人告知,那必定在皇上心中得一个不知轻重、瑕疵必报的考评。 “儿臣虽是父皇的儿子, 但入朝时间尚短。”谢锦安拱手谦声:“诸位大人们与儿臣同为臣子, 父皇亦曾交代于儿臣,要时时向老臣请教。” “不过一两壶酒,儿臣肚量大,自然不在话下。” 皇帝闻言便轻笑一声, 只当为儿子留自尊,绝口不提谢锦安昨儿要人搀扶的醉样,拍了拍谢锦安的肩:“真不愧是朕的儿子,往后定然和朕一样, 千杯不醉!” 说罢,便带着谢锦安进了御书房。 再转身时, 就看见谢锦安有些担忧地盯着自己, 半晌后, 好似忍不住地问道:“父皇, 儿臣听闻您昨夜一夜未睡, 如今眼下有许多乌青,可要去小憩一会儿?” “父皇贵为君主,龙体最是重要。” “无妨,先前饮了一杯浓浓的醒神茶,如今精神尚好,先和你说一说今日之事。”皇上在龙椅上正襟危坐,神色肃正:“你对昨夜发生之事,可有了解?” 谢锦安先点头后摇头,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缓缓道出——是不算多也不算少的信息量,正巧卡在皇上可以容忍的限度之内。 皇上自然不喜御前的消息流传出去,可也不想做那等吩咐事情下去,还要仔细同别人将缘由。 闻得谢锦安的答案,皇上尚且满意地点点头,将大致事情说了一遍,提了提要点:“……你也无须主管些什么事务,跟在刑部尚书、靖北王世子或者鲁国公身边,看着学着这种牵连甚多的政事,应当如何处理。” 说罢,他转了话头,将祈天台掌事汇报的线香断裂之事告知谢锦安,沉声问道:“前段日子,朕嘱咐你整理的那些折子,多有与此类似事情。” “那朕便考考你,该如何让此事断绝于诸人之口,不让其传出,有动摇民心的可能。” “儿臣记得,父皇幼时于上书房中曾亲自讲习过一课,所说的便是人言。”谢锦安心中早预料到皇上有此一问,佯装思索片刻后,面上露出一抹明笑:“父皇说,人言能显露出人心的一部分,有时亦如人心那样,禁止什么,偏想要往那儿探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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