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似乎能记起来一点呼啸过耳畔是风声。 像是在策马狂奔,又像是……在飞?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肃王既做了君子,那她这药,是如何被解开的呢? “我让小时子将马车驾到后门了,我们偷偷地出去,先送你回府。”谢锦安懒厌地瞥了一眼远处的明灯光亮,又和蹲在树顶的惊羽对了一眼,转而对顾菀温声说道。 顾菀心知这不是解惑的好地方,轻轻点了点,末了又有些担心地问道:“这瑶池园道路复杂……王爷,你知道该怎么走么?” 对上顾菀秋水似的眸子,谢锦安抬了抬下巴,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地露出些小得意的神情:“曾经看过一眼这瑶池园的图纸。” 这话让顾菀听了,不觉“扑哧”轻笑出声。 她目光落在谢锦安褶皱繁多的衣裳口,想起自己是那制造者,不由面红,抬手动作轻柔地抚平那些褶皱。 一边抚,一边含笑赞叹道:“原来王爷是过目不忘的机敏人。” 这动作话语,都比方才多了几分亲近。 顾菀认真又快速地帮谢锦安理好了衣裳。 ——既然认准了肃王,那便要做到最好,做一个令人满意、温柔贤淑的未婚妻与妻子。 就像她当年认准了老夫人,一直谨慎努力地当孙辈中最孝顺的那个。 情分自然是真的,但是凭着顾菀自身的筹谋才得来的。 ……起码在赐婚的旨意下来前,不能让他改变主意。 肃王妃的位置,足以让她完成许多,在先前看来难如登天、又早已经计划要做的事情。 且只看脸容,肃王是很让顾菀满意心动的。 从第一眼起便是如此。 今晚更是。 谢锦安听了顾菀的夸赞,嘴角噙上了一抹上扬的笑意,敛眸看着顾菀为他整理衣裳。 眼睫浓密纤长,尾端微微翘起,如女子自然勾起的眼角般,不经意间就透露出一分动人的妩媚。 此刻低首羞面,更添几抹温柔。 还未及谢锦安贪看足够,顾菀就弯了眉眼:“好啦……王爷,咱们走罢。” 话音还未落,她又蹙起了眉头:“可是……宴席上该怎样解释呢?” 要是靖北王妃四处寻她不得,和永福公主闹了翻脸,是不好的。 即便未曾这样,过几日靖北王妃问她缘何忽然不见,她该如何说呢? 顾菀相信靖北王妃的人品,却万万不敢将实话告知。 一来牵扯老亲王与永福公主,搞不好太子与皇后亦在其中,事情复杂;二来……她亦不好意思讲出口。 只此刻略微回想一点,就面红耳赤。 唇齿间皆是滚热一片,隐隐有焚香木的气息的升起。 顾菀心头跳动间,涌上来一分沉压的疑问。 “我相信,永福已经帮忙解释过了。”谢锦安闻言轻挑长眉,低低的笑意中带着安慰的口吻。 语气仍是带着鲜活意气,听来却格外让顾菀安心。 人是在宴席上不见的,永福公主自然是为她找好了借口,让众人都不在意。 顾菀转了转眼,想起这一点,心里长长舒了一口气。 转瞬又有点担忧:那药会不会对人的神智有一些影响?怎么她从醒来到现在,思维感觉迟钝了许多呢? 谢锦安见顾菀细眉松展,便带了点笑。 想了想,他将衣袖递到了顾菀手边,轻声道:“阿菀,走吧。” 他记得,宗亲中,最为恩爱的就是和郡王夫妻,每回出现,必是并肩成双,手拉着手,像放不开彼此一般。 曾几何时,在幼时,父皇似乎也是这样偏爱母妃的。 谢锦安看到和郡王夫妻时,心中总有那么一分的羡慕,看得久了,便在自己的心中牢牢记了下来。 顾菀将那衣袖攥在手中,乖巧地跟着谢锦安。 二人走的是园子边缘的小路,又因着远处的热闹未歇,一路上连仆从都没有怎么碰到,顺顺利利地走到了后门附近。 抬眼瞥见正在站岗的侍卫,顾菀攥着衣袖的手紧了紧。 谢锦安稍偏了偏头,低声道:“要等一下。” 小时子正坐在挂着“肃王”金子檀木牌马车上等着,在心里头琢磨着自家殿下是不是嫌永福公主太碍眼,想先走为敬,才让惊羽传话,吩咐他将马车赶到后门。 正琢磨着,有一粒石子不轻不重地砸到了小时子的怀里。 小时子抬首一看,见一袭黑衣的惊羽对自己比了个手势。 小时子心领神会,从衣袖中掏出两个鼓鼓囊囊的荷包,朝着看守后门的侍卫走去,想求行个方便。 “我家殿下想从后门借过,让我请诸位去喝碗酒。”小时子面上带着客气的笑,行至五六位侍卫面前,打开了那两个荷包。 一阵闪闪的金光掠过。 原想拒绝的侍卫班领生生住了口。 他们是李皇后从宫中拨给永福公主的,自然领教过永福公主刁蛮的脾性,稍有不顺心就对着小宫女小太监打骂不休。若是他们巡逻的时机不对,也少不得有一顿臭骂。 如此几次,他们对永福公主就没有那么尽心了。 今天白日里,为着排班的事,永福公主还将侍卫班领又骂了一通,强逼着侍卫班领去皇宫里面借人来充场面。 侍卫班领去做了,又不免受到李皇后的问责,指责他任由公主胡闹。回来后见侍卫人数比自己说的少,永福公主见宴席的时辰要到了,就只罚了侍卫班领三个月的月俸。 念及自己上有老下有下,都等着自己养活,侍卫班领心中不禁生了怨气。 此刻,侍卫班领眼馋地盯着那金光,嘴上还是问道:“公公客气了,给肃王殿下行方便,那自然是正常的,只是属下职责所在,难免要多问一嘴,肃王殿下是为何……” 小时子对此也是不明所以,只猜殿下是看见永福公主眼睛疼,偏又不好将这话给说出口,只好打了个哈哈:“殿下嘛,自然是有要事。” 班领身边的一个普通侍卫露出顿悟的表情,碰了碰侍卫班领,低声道:“班领,公主今日请了许多的美人,难免有人福气好,被肃王殿下看上,就和那亲王殿下一样。” 不错,今日老亲王也派管家来早早打好招呼,要求行个方便。 不过这种事情,放在肃王身上是那女子的福气,在老亲王身上……就不一定了。 侍卫班领立刻了然道:“原来如此……” 随后就颇为放心地收下了那荷包,看了看四下无人到来,没有需要当值做的事情,就先招呼了周边值班的侍卫去“喝酒” “公主脾气公公您也知道,咱们可不能离开太久。” 小时子十分沉稳:“放心,不过半炷香的时间,您就去放心喝杯小酒罢。” 看着侍卫们勾肩搭背地离开,小时子松了一口气,转身颇为殷切地往后门里迎过去。 既然惊羽已经到了后门,那说明殿下也已经在附近了。 “殿下,奴才迎您去马车上……”小时子果然在后门附近的阴影处发现了自家殿下英俊伟岸的身影,立刻就去行了礼。 等到抬头起身时,小时子才发现谢锦安身后还有个窈窕纤细的女子。 虽是半掩着面,但灯烛暗光能映出两点朱色,红艳艳地引人目光。 顾二小姐? 小时子格外惊愕,当下就保持着弓腰抬首的姿势,僵在了原地,有些呆呆愣愣地盯着顾菀看,一时有些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谢锦安淡淡地一撩眼皮:“去将马车上,本王的披风给拿过来。” 方才小时子一出现,他就感觉自己的衣袖收了收,还带着点颤意。 她身上的衣服还有些皱。 纤白的颈脖上仍泛着还未曾褪去的红粉娇色。 实在不宜被旁人瞧见。 含着威严的话语落在小时子耳朵里,他才如梦初醒,忙不迭地拔腿往马车上跑。 一边跑,一边在脑中急速旋转:看这模样,顾二小姐和他家殿下,是有了什么情况? 唉呀,若是真的,早知在安乐伯府时,就和顾二小姐搭个话了,指不定能被青睐呢。 小时子脚程极快,就一瞬的功夫,将那披风给取了回来。 随后半眼也不敢乱看,双手将宽大的暗红羽纱斗纹披风奉上。 谢锦安单手取来,回身给顾菀围上。 最后在领口那儿系了个漂亮的结。 顾菀穿上了披风,再将帽子牢牢扣在脸上,遮住自己的面容,总算找到了一些更多的安全感。 依旧是抓着谢锦安的袖子,亦步亦趋地上了马车。 “去镇国公府的那条街。”谢锦安后一步上马车,对小时子留下一声吩咐。 小时子擦了擦额角的汗,战战兢兢地驾起了马车。 谢锦安放下车帘,转头问道:“要我送你进府里么?” 他怕顾菀在门口遭受恶仆的刁难——她性子良软,又是庶女,在镇国公府难免受到欺负。 只怕会自己悄悄咽下,不愿伸张。 “多谢王爷,还是不必了。”顾菀低首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肃王愿意护着她回府自然是好,可也过于招摇——看上回镇国公对肃王敬而远之的态度,就可知他是打定主意要投向太子那一边了。 若是知道这回未曾成功将她送给老亲王,却成了肃王要求娶她,镇国公和蓝氏恐怕要竭尽全力地阻碍。 倒不如暂时按兵不动,等赐婚圣旨宣发,事情板上钉钉,叫镇国公和蓝氏恨极才好。 谢锦安细想亦是认同。 这事突然仓促,若是让镇国公府借此欺负阿菀,却是不好的。 要是走漏风声,且不说镇国公府,那贼心不死的老畜.牲,应当会多番阻挠。 他低了首,望向自己的衣袖。 稍稍有几分褶皱,还留有女子掌心浅留的余温。 再抬首,便是顾菀垂着头的精致侧脸。 她坐在离谢锦安稍远一点的地方,好阻止自己去回想那一段缱绻的回忆。 于是谢锦安只能看到顾菀鬓角微乱,眼角面颊晕染着浅红,红润的唇被牙儿轻轻咬住,显得有些惊慌不安。 谢锦安下意识地舔了舔自己的薄唇,有些不可避免地想到不久前的场景。 是尚留在唇齿之间,叫人怀念的柔软与香甜。 他心中一动,微微往顾菀的身边挪动了几分。 “等送你回府,我就即刻进宫,向皇祖母请求赐婚。”谢锦安嗓音清沉,不知不觉间带上一分从前从未有过的温柔。 顾菀却更咬紧了自己的唇。 半晌后,她声如蚊蚋,清澈娇妩的眼底流淌过几分不安。 “太后娘娘会同意么?” 身子中的药效已经彻底散尽,顾菀开始神思冷静地思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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