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又将手指向了顾菀:“方才她一看到那些信,就一直沉默不语,可想而知是在想如何狡辩!” 讲到这里,老亲王又恢复了些信心,往前两步抱住皇上的腿,堪称声泪俱下:“微臣恳请皇上,去查一查这些书信,全是微臣与顾小姐的来往情话。微臣之所以昨晚一时糊涂,惊扰了太后娘娘,也全都是因为顾小姐勾.引的缘故!” “微臣曾经对皇上有救命之恩,皇上可要相信微臣呀!” 瞧着老亲王的模样,已经不像是一朝的亲王了。 反而像那等为老不尊、耍无赖之徒。 谢锦安听完,俊面上的冷笑中掺杂了讥讽。 他最喜欢……老亲王这样自寻死路的人了,都不用他开口推波助澜,稍微引一引,便主动跳到悬崖那里了。 他的父皇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或者说,他登基这几十年来,表现得重情重义,令天下人称颂。 所以为了当年的救命之恩,皇上升了老亲王爵位,赐了丹书铁券,任由他在京城中胡闹,压下了不知多少弹劾老亲王的折子。 是为了表现自己的情义,也是用老亲王的荒.淫衬托自己的贤名。 老亲王也因此顺风顺水几十年。 可老亲王忘了,任何人的容忍都是有限度的,遑论万人之上的皇帝。 景州山匪肆虐,百姓受苦;永福公主事发,皇室威严受损。 皇上正需要一个……能重新提升自身威严、在百姓中形象的契机。 或许为国为民大义灭亲,处置对自己有恩,但对百姓有害的老亲王,就是个不错的机会。 皇上略低了头,看着老亲王沟壑纵横的哭脸,只眼神平静,似乎没有半点波动。 背在背后的一双龙手,却是稍稍屈了起来,有些不耐烦地转了转自己的扳指。 谢锦安眼神一瞥,与叶嘉屿对了个视线。 他昨晚从御书房出来后,请叶嘉屿今日帮他一个忙。 叶嘉屿即时拱手上前:“皇上,亲王殿下如此哭求,微臣觉着查一查这些信件也好。” “毕竟有的时候,信件是可以伪造的。” “若亲王殿下真受信件蛊惑,而顾二小姐并未写信,那祈国寺一事,可就另有主谋了。” 这话说得未有偏颇,也勉强地、暂时地全了老亲王的面子,皇上就点了刑部尚书:“孙涛,你和世子一块去查验一番。” 与此同时,顾菀与谢锦安同时垂下眼帘,心中流转过相同的念头: 盼着她/他的安排顺顺当当地进行。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他信顾菀,从始至终,从未怀疑◎ 在慎刑司见了秦管家, 得知信件来往的途径之后,叶嘉屿和刑部尚书直奔镇国公府。 还分了人前往第一封信的转交人——天香园的老鸨。 镇国公府的人自从半夜老亲王来了之后,可谓是人人一夜未眠。 连老夫人都被吵了起来, 从而也知道了几分蓝氏的所作所为。 此刻正捂着心口让太医整治。 “孙尚书、叶世子。”镇国公早朝时请了假,枯坐一宿的他面色青白,挤出的圆滑笑容也格外难看:“不知是为了何事而来?” 刑部尚书简略地讲了几句皇宫发生的事情,便道:“不知国公爷, 可知道和老亲王府信件来往的事情?” 镇国公作出一脸惊诧的模样:“是吗?不过我今日请假,发觉府中有小厮偷偷地揣着东西出府,我正在清查这件事情呢。” 叶嘉屿则在一旁道:“国公,咱们奉命而来,既然搜查到与府上有关, 就不免要搜查后院了——那些信件, 都是出自女子之手,许是和府上女眷有关。不知国公可同意,又是否会打扰到老夫人和夫人?” “尚书和世子尽管派人搜查就是。我也正想知道,我为人正派、教育子女时也要求为身持正, 究竟有没有顺利地教育到子女身上。”想起脸上还有巴掌印的蓝氏,镇国公神色就冷了许多,但还是十分认真地将戏演完,然后吩咐管家, 将后院的女眷请到祠堂处去。 随后,他又热情地招呼刑部尚书和叶嘉屿用茶, 眼角余光瞥着前来搜查的侍卫, 鱼贯而入进入后院。 心中微微一紧。 昨夜他彻夜逼问蓝氏, 并且将后院封锁。 直到顾菀房中的琥珀, 当场抓获顾萱房中的艾草, 鬼鬼祟祟地要将一封信放到顾菀桌上。 他拆开一看,几乎要气死过去——是老亲王亲笔,语气亲昵地写了祈国寺之事。 镇国公也猜出了几分老亲王的打算:指镇国公欺骗于他,谋取荣华富贵。 若这封信没被发现,被搜查出来,可就坐实了顾菀与老亲王早有私情! 不仅顾菀名声坏了,他的其余几个女儿无法嫁给有力的姻亲,坏了家族的前程,是大事情! 镇国公原打算的,就是将这信件烧毁,力保住顾菀,也保住镇国公府的其他人。 他这二女儿与靖北王妃、康阳郡主、柔安公主都有交情,可不能就这样被毁掉。 可后来,镇国公从琥珀那儿得知,太后对顾菀亦是另眼相看,甚至要亲自见一见,指不定要给顾菀赐一门风光的婚事。 镇国公便换了主意:不、不能,他得将二女儿清清白白地保出来,才能对镇国公的前途最为有利。 既然如此,就要将旁人的目光,完完全全转换到另一个人的身上。 比如……在这场信件交流中,最不可或缺的三女儿,顾萱。 他目光最为短浅、脾性最为冲动、已经因为落水而让家族名声受损的三女儿。 一个有“多疑症”的病人,做出什么事情,都可以让人理解的。 搜寻的侍卫动作极快,很快便从后园中找到了线索。 出乎镇国公的意料,除了他亲手放在顾萱房中的信件,还有几张练字的纸,上头整整齐齐地写着秀丽的字迹。 “这是在顾三小姐房中发现的。”领头侍卫将东西呈给了叶嘉屿和刑部尚书。 刑部尚书看过后,便清了清嗓子,看向镇国公:“国公,恐怕要劳烦您和三小姐进宫一趟了。” “这是自然。”镇国公面色带笑,须臾转为苦恼:“只是,我这三女儿素有病症,恐要先喝一碗安神汤,防止惊着皇上与太后。” 刑部尚书点头,让镇国公下去先安抚安抚顾萱。 一炷香后,镇国公携了浑身颤抖、眼睛发红的顾萱出来。 一行人朝着皇宫中快速行进。 * 刑部尚书和叶嘉屿奉命出宫搜查后,寿康宫就安静了许多。 皇上走到太后右边下首坐下,原先扒住皇上不放的老亲王也平静下来,坐在皇上的下首。 “锦安,顾小姐,也坐罢。”太后此时心绪安然许多,目光扫过老亲王时,就似在看一个即将坏掉的物件,再也挑不起她任何的情绪。 照着顺序,谢锦安应当坐在老亲王对面。 谢锦安抬头看了一眼,谢恩后就毫不犹豫地选了应是顾菀对面的座位。 皇上见后,神色微动,似要说些什么,但还是没有开口。 皇后倒是有些跃跃欲试要说教,却被皇上的一个冷眼扫了回去,赶紧琢磨起等会儿如何与皇上解释。 但是顾菀没有动。 她仍是握着书信,站在正殿中央。 “阿菀?”谢锦安以为顾菀是被今日老亲王这一闹腾给惊着了,不由得低低唤了一声。 少年的嗓音清澈微哑,如蜿蜒浸着松竹的小溪汨汨。 不经意间就由耳入心,朗朗沁人心扉。 顾菀的眼睫浓密卷翘,轻轻颤抖时,就像蝴蝶的翅膀。 她望向谢锦安,心底划过一瞬的犹豫。 一位性子娇柔、被无故污蔑的姑娘,应当怯怯地盼着皇上圣明、查明真相,还给清白。 而不是颇为镇定地大胆为自己证明。 一瞬过后,顾菀遵着原先的计划,向皇上与太后行礼:“禀告皇上与太后娘娘,其实不用派遣人手去搜查,臣女有一个自证清白的法子。” 太后与皇上双双露出惊讶的神色,老亲王和皇后面上则是深深地不可置信。 顾菀微微扬起下巴,露出纤细的颈脖,整个人如同春日里的絮柳,娇弱无依。 可她的神情却透露着一股镇定,似狂风中的一簇芦苇,即便被压弯了腰,也有一股独特又柔软的坚韧。 “亲王殿下方才说臣女心虚,证据便是臣女看见书信后就沉默不言。”顾菀将那些书信展开,玫瑰般娇艳的面上绽开几分笑意:“臣女方才之所以沉默,是因为打开前,亲王殿下口口声声称这些信件乃臣女亲笔所写。但臣女打开看后,却发觉这上头的字迹,并非是臣女的。” “所以臣女在震惊之下,便无言了片刻。” 在场众人的目光都落在顾菀身上,里头饱含着不可思议、疑惑与惊异。 谢锦安微微一怔,眨了眨眼睛,惊讶地望向顾菀。 他让惊羽查得清楚,那些信件就是镇国公府的夫人并大小姐三小姐用来污蔑阿菀的。上头的字迹,自然也是仿了阿菀的字迹的。 昨晚他在搜查的侍卫中布置了人手,重点就是搜查顾萱的房间。 因他知道镇国公外强中干,面对这样棘手的困境,很大可能会推出一个并不重要的人来保全镇国公府。管家小厮之流,根本不会让皇上相信;而正妻嫡女若是暴露,镇国公府便要往下坠落——所以镇国公会舍弃顾萱。 谢锦安也吩咐了惊羽,让他将先前从顾萱桌上,拿走的几张临摹纸放了回去。 再加上老亲王送回去的那封信,如此便是证据确凿。 他家阿菀清清白白。 现在骤然听闻顾菀的话,谢锦安漂亮的眸子中都漾满了惊讶。 难道……镇国公夫人犯了大错误,让顾萱临摹错了旁人的字迹? 顶着众人眼中的哗然,顾菀眼中有清澈的冰雪:“臣女并不敢欺骗皇上与太后——臣女愿意当场写一段信上的话,以便做对比。” 老亲王几乎要拍案而起,对顾菀怒斥:“你胡说!不要妄图狡辩迷惑皇上!” “罗寿,将顾小姐需要的东西准备好。”皇上用寒凉的目光将老亲王给按了下去,对着罗公公吩咐道:“再让人将藏书阁的章女官给叫来,朕记得她很擅长辨认字迹。” 罗公公办事的速度极快,不过是一盏茶都不到的功夫,桌子纸张砚台和章女官,都一个不落地送到皇上面前了。 皇上对顾菀和气道:“顾二小姐便写罢。” 顾菀行礼道谢,上前便要挽袖磨墨,有个人却已经先了她一步。 ——谢锦安快步上前,抿着薄唇,低垂眉眼,伸出手为顾菀磨墨。 他的手白皙略有薄茧,指节分明,筋脉因使力而微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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