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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耘唇角衔起一丝笑意，不过很快又抻平，先前生死一线时，她根本无心注意暗箭射来的方向，如今想起来，便忍不住问起这茬。 提及此，嵇谌的语气明显冷了下来，“若是我没猜错，暗箭分别来自三个地方，原忠勇公府的观景台，原昌平郡主府的探月楼，以及大理寺少卿佟兴家的百年古树上。” 盛耘没想到嵇谌给出的位置会这么具体，一时惊讶。 嵇谌似乎明白她的心思，说，“既在百米之内，又能望见延政街情形的，也就那三个地方了。” “原是如此，这般一环紧扣着一环的毒计也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 “骁翰的军师慕白。” “听这名字，似乎是南临人。” 嵇谌理了理思绪，“在秦国公之前，南临其实还有一位慕国公，曾奉命镇守碎叶城多年，只是后来，因着一些缘故被褫夺了爵位幽闭而死，他的嫡幼子悲愤之下，便带着妻儿投靠了东吁国。慕白就是那位慕国公的嫡长孙，他此生之念，便是助东吁国踏平南临，给他祖父讨回一个公道。” “先前骁翰从进奏院脱逃就是他的手笔，为此，他甚至不惜牺牲自己在南临卧底多年的亲弟弟。” 盛耘想起听鹂馆被付之一炬的事，“莫非，他的弟弟是听鹂馆的人？” “是听鹂馆最出众的伶人，秦音，朝中好男风的官员多是他的入幕之宾，这些年他为骁翰提供了不少情报，当初慕白能借地下涵道救走骁翰，涵道地图纸就是他设计从工部尚书府盗来的。” 盛耘听罢，只觉得这秦音又可恨又可怜，慕白则是一条毒蛇。 “不过，慕白能设计这一出，是不是说明他还在上京？” “不好说。此人常年戴着人皮面具，又有诸多替身，想要擒住他，比骁翰还要难。” 盛耘一时无言。 “时辰不早了，睡吧，这些事交给我就好。”嵇谌拍了拍盛耘的胳膊，轻声安抚。 盛耘应了一声，闭上眼睛。 次日，嵇谌一大早就醒来了，他睁开眼，盛耘恬淡的面容近在咫尺。 眼前的容颜分明不是世间绝色，甚至还被旁的男人染指过、坏了身子，可偏偏见她的第一面，他就对她起了反应，此后的相处中，他铺天盖地的网更是不止罩住了她，也罩住了自己。 他以为自己能随时随地抽身而退，可那一碗八珍汤的温暖，那整宿的痛快缠绵、水乳交融，以及她对他毫无保留的依恋温存，都让他深深留恋。 他对她的感情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太深，所以哪怕在生死关头，他都做不到放开她的手、明哲保身，即便中了毒箭，也要拼着最后一口气给她杀出一条活路，甚至当时他劝她再嫁也是实心实意的。 嵇谌想，若是昨日就死了，他倒不会后悔。可她将他救了回来，他一清醒，就控制不住的后悔了。 他有自己的雄心抱负，他的身边本不应该有这么一根软肋，更不应该为她不顾自己的性命。 也许，他不应该再让她留在自己身边了！ 嵇谌收回目光，正要起身，这时盛耘睁开了眼睛，问道，“什么时辰了？” 嵇谌低头在她额头轻吻了一下，“卯时了，你再睡会儿，我去书房一趟。” 盛耘没有说话，她捏住他的手腕细察了片刻，确定没什么问题，开口道，“一个时辰后我去找你。” 嵇谌低沉的“嗯”了一声。 书房中，齐九已经在候着了，看到嵇谌过来，他担心的问道，“大人今日觉得怎么样？” “尚可。” 两人进了书房，齐九禀道，“事发后江都知在进奏院主持大事，赵进奏官他们三人追查了一夜，除了几条狡猾的漏网之鱼，其他与刺杀有关的人犯都已捉拿归案，大多是前忠勇公、前昌平郡主府的家仆，有些甚至在十几年前就混了进来。”
第145章 今日不同往日 东吁国向来就对南临有所图谋，自秦国公一脉全部战死后，其野心更甚，这些年，进奏院虽然循着线索捉拿了不少细作，但到底不能全部清除。 南临国祚摇摇欲坠，仅凭一人之力就想要扶大厦之将倾，实非易事。 嵇谌抬眸扫了齐九一眼，“告诉莫病，继续追查，务必将所有人一网打尽。” 齐九应了一声，但并没有马上离开，嵇谌朝他看去，“还有事？” 齐九眼底迸出悲愤之色，“大人，昨日你中了毒箭晕倒后，东南方又射出一支暗箭，齐五为了救你的盛姑娘……挡箭而死。” 齐氏兄弟都是打小就跟着嵇谌一起长大的，听到齐五的死讯，嵇谌脸色阴沉下来，放在桌案上的拳头紧紧攥住，咬牙问道，“他的尸骨在何处？” “还停在他在外头购置的宅院里。” “治丧的事有劳你了，他还未娶妻生子，也没有族人，若是葬在别处，百年之后怕是没人供奉，就葬在嵇氏在京郊的陵园罢。”嵇谌嗓音低沉，给了齐五最大的体面。 齐九单膝跪下，“属下替齐五谢过大人。” 嵇谌又交代了一句，“定好下葬的时辰后，同我说一声，我给他上炷香。” 齐九走后，嵇谌骨节分明的长指用力的按了按眉心，晦暗的眼底划过一抹锐利的锋芒，今日不同往日，他的手段不应该再这么温和了！ 嵇谌提笔，将涉事官员的关系网一一勾画出来…… 等他将折子写好时，刚好到和盛耘约定的时间，盛耘端着托盘从外面走进来，“阿谌，先用点吃食，再把药喝了。” 嵇谌起身走向盛耘，托盘里放着一盅鸡丝粥，上面撒着碧绿的葱花，色香味俱全，另一边是一碗浓黑的药汁。 “你吃过了吗？”从盛耘手中接过瓷勺，嵇谌随口问道。 盛耘笑着点了点头，看着嵇谌将一盅粥喝完，又将放得温热的药汁一饮而尽。 “我先回去了，你别太累。”盛耘端着托盘离开前，不放心的嘱咐了一句。 “我都省得。”嵇谌送她出了书房，看着盛耘走远后，他叫了一个护卫进来，将写好的奏折递过去，“立刻送进宫。” 护卫接了奏折收在袖中朝外退去。 当夜，延政街前后灯火通明，前忠勇公府、前昌平郡主府及大理寺少卿佟府里里外外数百口人都被下了大狱。 到次日早上，整个上京哗变，百官人人自危，纷纷派出人去打听消息，但还未等他们打听出其中就里，宫中又传出圣旨，请文武百官至太和殿外听训。 百官得了消息，生怕误了时辰，急忙入宫，在太和殿外等了一个时辰，张明玉才带着皇上的圣旨姗姗来迟，他站在台阶之上，长声道，“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原忠勇公梁蝠、原昌平郡主萧弄玉、原大理寺少卿佟兴治家不严，放任东吁细作盘踞数年甚至十余年，前日更于延政街行刺南林朝中流砥柱、肱股之臣太尉嵇谌，实乃乖谬至极，罪不容诛，现革除佟兴官职，处凌迟之刑，其余众人，无论男女老幼，皆秋后处斩！望百官引以为戒，切勿重蹈覆辙！钦此！” 张玉明宣完旨意，殿外的百官面面相觑，滞了片刻才跪地接旨。 为首的燕王拳头紧握，脸色铁青，他以为梁蝠前次被夺爵、凌迟处死，已经够他难堪，但没想到这才几日，他府上佟侧妃的母族又出了事，他娶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太子一派的官员将燕王的反应看在眼中，对视一眼，默默走开，免得被燕王迁怒、殃及池鱼，燕王一派的官员却不敢走，燕王回过神来，看着这么多人，眼里喷着火冷笑，“你们还待在这里干什么，看我的笑话吗？滚，都给我滚！” 众官员求之不得，立刻一哄而散。 待殿前只剩燕王一人，他越发恼火，往前走了两步，一脚踹向台阶中间的丹陛石，只听一声脆响，太和殿外当值的护卫闻声看过来，一段祥云直接被燕王踢断。 这可是象征帝王权势的丹陛石，向来只有帝王能走。燕王和护卫同时变了脸色。 说时迟那时快，燕王将断掉地丹陛石捡了起来，朝盯着他的护卫道，“你，过来！” 护卫意识到了什么，一脸抗拒，但碍于燕王的权势，在他的逼视下，最后还是慢慢的走了过去，燕王将丹陛石塞到他手中，冲着其他护卫张口就来，“你们都看见了，是他胆大包天，竟将丹陛石踢断。” 其他看向燕王身边的护卫，不乏同情，但更多的还是明哲保身，默认了。 燕王轻轻拍了拍护卫的肩头，“我会替你好好照顾你的家人的。” 护身紧紧的捏着手中的丹陛石，眼帘垂着，一言不发，似乎默认了。 “你们带上他，跟本王去乾元殿。”燕王率先上了台阶。 到了乾元殿外，燕王正要让通禀，大殿的门从里面打开，张玉明走了出来，笑着道，“老奴见过燕王殿下，”不等他开口又道，“太和殿外的事皇上已经知道了，踢坏丹陛石乃是诛九族的大罪，但看在这护卫是从乾元殿出去的，曾侍奉皇上多年，皇上就赏了他一个全尸。” 燕王稍一思索，明白皇上已经知道了真相，但还是忍不住向着他，一挑眉望向身边被押着的侍卫，“还不谢恩！” 侍卫低垂的眼底一片腥红，滚动着不甘，半晌后，他朝身边相熟的护卫说道，“放开我，让我给皇上磕个头，感谢他给我留了个全尸。” 两个护卫不疑有他，撒了手。 下一刻，变故陡生，恢复自由的护卫突然转了方向，手呈爪状朝燕王脐下三寸袭去。 剧痛袭来时，燕王才反应过来护卫的意图，但是已经迟了，护卫满手鲜血，癫狂冷笑，“我万三无父无母无亲族，光溜溜一条，你要我的命，你也休想好过。” 说完他猛地出掌拍向自己的天灵盖，竟是从一开始就生了玉石俱焚的心。 燕王大汗淋漓的跪倒在地上，面如金纸，痛苦的哀嚎，“请、请太医，”说完便疼晕过去。 乾元殿外所有人都呆若木鸡，十几息后，张玉明轻轻踹了小麟子一脚，小麟子才反应过来。
第146章 江擎的试探 太医赶到乾元殿时，燕王已经被人抬到龙床上，皇上脸色铁青的指了指龙床，嗓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去帮燕王瞧瞧。” 太医在路上已经听小麟子说了事情经过，但看到燕王的伤口后还是吓了一跳。 “皇上，微臣医术不精，只能保住燕王的性命。”重新掩上燕王的伤处，章太医弓着身子禀道。 皇上脸色越发难看，他眼窝深陷，阴沉沉地盯着章太医，“若是让嵇太尉府上的那个盛耘来治，你觉得有几分把握？” 章太医思索了一下，说，“盛姑娘的医术再高明，也只是凡人，不是大罗金仙。请皇上早做决定，再晚上一时半刻，于燕王的性命怕是有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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