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鹂娘,你方才是在胡言乱语,现在同我赔个不是,这些话我便当做不曾听过。”魏玠的语气温和中透着森冷,漆黑的眼瞳直直地盯着薛鹂的脸,面色冷得像是凝了一层霜。 薛鹂对上魏玠的目光,也知晓自己方才的话是过火了些,于是软了语气,说道:“你想要如何……” “我会杀了赵郢。”魏玠答得坦然,没有丝毫犹豫。“你想嫁给他,尽管去试试,赵郢如此喜爱你,赵士端兴许会让你给他陪葬。不过你也无需担忧,我会将你的尸骨挖出来,绝不让你与旁人死同穴。” 薛鹂听他说的一本正经,气得一时无话。 “赵士端早已疑心你我,如今他当你是我的人,留你在赵郢身边也不过是权宜之计,至于那句谶言,你能想到的一切,赵士端都能想到。” 薛鹂只是怔愣片刻,很快便明白了魏玠的意思。情爱于赵统而言只是锦上添花的存在,有与没有都不足以撼动什么,赵郢是赵统的独子,如今既然怀疑他的身份,便更不可能轻易让赵郢娶她。不过是想留着她牵制魏玠,必要时以她来试探魏玠的忠诚。 冷静过后,薛鹂更为沮丧了。 魏玠是死了心要斩断她所有姻缘,宁肯以身涉险也要逼着她只能与他纠缠不清。 薛鹂顺从的被魏玠搂进怀里,幽幽开口:“你便不能放过我吗?” 他冷声道:“你现在杀了我,我可以放过你。” 很快薛鹂便听闻赵统当众给魏玠议亲,却被魏玠拒绝的事,而后赵统便命他领军去破城,迎战弘农郡的夏欢。 此战艰巨,一是对魏玠的试探,二是作为他忤逆主公的代价。 临行前军中照常设了酒宴,薛鹂称病多了赵芸好几日,并没有前去,夜里的时候却等到了魏玠。 她也不知魏玠究竟是如何想的,连避人耳目都忘了,竟众目睽睽之下来求见她,似乎她身旁的守卫也暗中换下来几人。 魏玠见到她后,命人将几服药呈上来。 薛鹂脸色很差,欲言又止地看着他,手指紧揪着袖子,也不知怎么开口好。 魏玠以为她又是不愿意喝药,开口道:“是补药,不可不喝,我会命人看着你服药。” 薛鹂目光闪躲,面上也泛起了热意,小声道:“你……拿回去,我不用了。” 他危险地眯起眸子,快步走近扣住她的手,沉声道:“我说了,不可胡来。” 薛鹂不耐地别开脸。“不是……我来癸水了,今日……今日一早,不是身孕。” 魏玠的表情也僵了一瞬,好一会儿了才无奈地叹了口气,沉默片刻后,又低下头靠着她的肩窝闷笑,笑得胸腔都在微微震动。 薛鹂觉得面上无光,索性任由他笑话。 迎战夏欢的事迫在眉睫,此战凶险,谁知魏玠能否平安归来。 她环住魏玠的腰,低声问道:“你会战死吗?” 他低笑一声,说道:“咒我?” “要是咒你有用,你已经死千百回了。”她瞥了眼魏玠,小声道:“多保重……” “好。” 秋末,魏玠领兵八千,攻打夏欢三万兵马,鏖战半月之久,弘农城破,护送钧山王兵马北上之时,魏氏二房长子魏礼秉公灭私,领兵截杀魏玠等人,战七日,魏玠麾下叛军全军覆没。 消息传到薛鹂耳中的时候,她正坐在马车中。听闻魏玠等人被逼至山谷处,谁也没有想到魏礼会在城破之时还能忍住按兵不动,直到魏玠杀了夏欢后才迟迟出手。 薛鹂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总觉着此事与魏玠没有干系,于是她低下头,又问了侍卫一遍:“那魏兰璋呢?” “薛娘子,是全军覆没。”对方以为她没听清,于是特意将全军覆没四个字加重了语气。 薛鹂还是愣愣地没什么反应,于是他又说:“全军覆没,自然是都死光了,魏郎君也不例外。” 她恍惚地点点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许久后忽地从马车上跳了下去。 “义父呢,义父在何处?” 有人给她指了方向,薛鹂又半刻不停地跑过去,赵统正在与人议事,余光中瞥见一抹鲜亮的艳色靠近,便抬手示意几人噤声。 眼看着薛鹂跌跌撞撞,脚步都不稳地跑到面前,他伸出手将薛鹂扶稳,神情冷肃地看着她平复气息。 “义父,我想去……” 她的话没有说完,赵统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薛鹂紧紧攀着他的手臂,乞求一般低下了脖颈。 他微蹙起眉,却没有拒绝的意思。 “那处尸首成山,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薛鹂的手臂在发抖,她抬起脸,面色苍白如纸,眼泪滑到了下颌。 他心中微沉,抬手用粗粝的指腹替她揩去面上湿润,还是妥协道:“罢了,只此一回。” “谢义父。” 去山谷埋尸地的路程不算近,薛鹂记不清行了多远的路,一路上恍惚着总觉得在做梦,直到夜风扑在脸上,似乎带有一股腥气的时候,她才恍然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一片尸山血海前了。 一轮冷月高高挂在山谷之上,霜雪似的清辉洒下来,溪流在夜色中泛着一股诡异的暗色。 有人正举着火把,清点阵亡的将士,薛鹂的到来很是突兀,然而这样压抑诡异的气氛下,人人都缄默着,没有心思议论。 她只走了几步,裙摆和鞋边便被染红了,不知踩过谁僵冷的残肢,她险些绊倒,又被侍卫扶稳。 山谷中很冷,冷得让人打颤,血腥气浓烈到让人头晕。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死人,多得像是一场噩梦,她不敢去看地上地残肢碎肉,又怕自己不看,会错过魏玠的尸首,要是他被劈成两半了,她定是认不出来的。 一片尸山血海中,薛鹂走得很慢,几乎双腿都在发软,终于看到了一片苍青的衣角,颤颤巍巍去翻开,看到一张青白的陌生面孔,她又在心底连说了几句无意冒犯,而后继续起身去找下一个。 找到了又能如何?人都死了,她不是正好解脱了吗? 薛鹂不知晓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像是昏了头鬼迷心窍,执拗地要来寻找魏玠。 月光照不到的地方漆黑一片,薛鹂一声不吭,走得踉踉跄跄,裙摆与手掌也糊了血,也不知被什么绊倒了,脚一扭便跪倒在乱石中,周围有几具死相可怖的死尸,她余光瞥见后,呆呆地坐在原地不动,半晌没有站起身,侍者正要去扶她,身边却有一道人影先他一步,猛地将地上的人拽到怀里抱住。 “我四处找不到你,哪个混账东西把你骗来的?”他既无奈又心疼,叹了口气,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听到熟悉的声音,薛鹂回过神,却像是傻了一般仍没有答话。一直到魏玠将她牵到了溪水边,细致地替她清理指缝间的血污时,她才哽咽道:“我以为你死了。” “我没事。” “我还是害怕……”薛鹂的手仍在抖,她害怕下一次会在死尸堆里翻出熟悉的脸。“我喜欢你,我还要跟你成婚,你别死……” 魏玠的动作顿住了,他抬起眼,纤长的睫羽颤了颤,眸子好似映着溪水的波光。 他慢条斯理地擦净薛鹂的手,低声道:“我看不清楚,你带我走高些。” 薛鹂不知晓他的用意,还是带着他朝着高处走,直到站在了山崖边,衣衫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她才疑惑道:“要做什么?” “成婚。”
第94章 云雾消散,寒月高悬,夜风吹过山谷的响声,像是在为此处葬身的将士们悲鸣。 薛鹂站在山崖之上,月辉覆在她的衣发上,似是一层莹白的霜雪。 魏玠借着月光,终于能看清她的模样。 “你说什么?”薛鹂以为是风声太大,她听错了魏玠的话。 紧接着他又重复道:“鹂娘,我们今日成婚。” 薛鹂以为魏玠糊涂了,好笑道:“你我不曾有过媒妁之约,如何成婚?” “以天地为媒,拜过山川明月,你与我便结为夫妇。”魏玠的衣摆在夜风中被高高扬起,身形依然笔直,似崖上一棵肃肃青松。他的语气严肃,却并没有逼迫的意味。 薛鹂似乎在他眼底看出了期冀。 齐国日后会如何尚未有定数,她与魏玠会走向何方,同样不可预料,甚至明日是生是死她都无法知晓。 至少此时此刻,她心里已经明了,纵使从前她恨不得魏玠去死,如今也切切实实地爱慕着他,只盼他能好好活着。起初她想看魏玠落入凡尘,沾上一身脏污,任由她也高高在上一回,尽情地唾弃他。可真有这一日,她却并不痛快,她仍是喜欢魏玠衣不染尘,坐在明台被人瞻仰的模样。 远离魏玠,她可以独善其身,远比跟着他前路难料的好。 只是世上的路那样多,未必只能选择最轻易的那条。即便走错了,也比抱憾终身来的好。 “若是往后战乱平息,你要还我一场婚事,休想草草过了。” 魏玠的面带笑意,和沐道:“不会让你等太久。” 二人俯身跪拜河山,衣衫是未干的血,耳边是呼啸而过的夜风,一切都如此草率,二人神情却无比庄重,薛鹂甚至从未如此认真过。 身处乱世,旦夕祸福,至少此刻魏玠是唯一能紧握她的人。 直起身后,她还有些不真切,总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而后对上魏玠的眼睛,她又不知为何多了些手足无措。 魏玠似乎猜出了她心中所想,低笑一声,低下头去亲吻她,温声道:“往后我们便是夫妻……你只有我一人。” 她听懂了魏玠是在提醒她,不许再撩拨旁的男子,只好说道:“那你要活得长久些,还要往高处站,毕竟你的夫人爱慕者众多,又实在舍不下荣华富贵,若你往后稍让我不称心,我便……” 魏玠听了竟也不恼火,只在她说到关键处皱了下眉,而后贴上去堵住她那些不中听的话,吻得愈发凶狠起来。 好一会儿薛鹂才被放开,她的唇舌微微发麻,呼吸也跟着乱了。 而后她要回去,走了没几步,魏玠却站在原地拉住她的手,将头抵在她肩上,温热的呼吸扑洒在她肌肤。 月光被茂密的枝叶遮盖,她看不清魏玠的表情,只能感受到沉而热的呼吸。 “为何还不回去?” 他微哑的嗓音含着欲,轻叹了口气。“片刻就好……再等一等。” 薛鹂立刻便明白了,扶着他的肩笑得乱颤。 魏玠从前是个寡欲的人,却一向不会对薛鹂掩饰自己的感受,只是若要他如野犬般情难自持地求欢,于他而言仍是极为羞耻的一件事。 他面对薛鹂总是失控,情绪上如此,身体也是如此。 薛鹂笑得得意忘形,魏玠也被她惹得羞恼了起来。 而后她便感觉手被紧攥住了,魏玠的手微微用力,有意指引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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