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被薛鹂的情绪感染了,直到了这一刻,他心底才冒出些异样的感受,竟也开始期许这孩子的降生。 薛鹂摸了摸他的脸颊,看向窗外的瓢泼大雨,说道:“我方才听人说,太尉府那处的街市已经被封了。” “这几日都莫要去了,免得脏了眼。” “皇后被幽禁了?”” “赵暨下令后,夏侯婧在宫中自刎而死,她宫中里的人也一并处死了。” 薛鹂并不觉得意外,也称不上难过,她与夏侯婧不算熟识,只是觉得她有些可怜,若她当真是荒|淫残暴之人,她自刎时兴许还能少些伤心。 魏玠心里没什么感受,淡淡道:“早些歇息,这雨还要再下几个时辰。” 一些事都在有条不紊地回到正道,夏侯府堆积成山的尸首一夜间被清理干净,血水却一直流到了街上。以至于有一段时日,百姓都绕开太尉府,不敢从附近的街巷过。 魏氏大不如从前。魏植辞官在家中修养,族中只剩下几个不起眼的旁支在朝中说得上话。 薛鹂的肚子越来越大,夜里魏玠醒着帮她翻身。他时常找借口不去上朝,遇上朝会也不去,以至于赵暨遇事叫不动他,又不便命人传话,几次三番到府里与他议事。 薛鹂产子那一日,正逢洛阳冬日初雪,魏玠没有听从医师的话在外等候,而是始终在屋里陪着薛鹂。 她疼得发抖,嗓子哑得几乎要哭不出声,魏玠低头望着她,手掌抚着她的脸颊。 薛鹂感受到有冰凉的东西滴到脸上,她睁眼看去,第一次见魏玠在除□□以为的事上落泪。 产婆将孩子抱到薛鹂身前,孩子泛着紫粉色,看着有些骇人,她险些要哭出来了,产婆才说:“安然无恙,是个女儿。” 薛鹂这才稳下心,扯了扯魏玠的袖子,小声道:“我没事了。” “嗯,你好好歇息,我在此处守着你。” 薛鹂的生产并没有什么波折,身体恢复也算好,孩子一生出来便交由奶娘照料,给她省了许多心思。 而后各家的贺礼送到了府中,连同许久不曾往来的魏蕴也送了贺礼。 薛鹂的女儿名唤魏宁,魏宁的满月宴上,从前说着再也不见的梁晏千里迢迢赶回洛阳,给魏宁送了宝石项圈,再见薛鹂也能从容面对,唯独对魏玠没有一个好脸色。 或许是由于奶娘照料的周全,薛鹂生下魏宁许久后,仍对做母亲这件事没什么实感。 而后冬雪渐消,初春之时,魏玠果真说到做到,命人将玉衡居的海棠树移栽到了他们的后院。 魏恒没有挺过冬日便去了,因此府中的人对魏玠的行径都没有什么异议,反倒帮着一起搬树。 海棠树被栽下后不久便结了花苞,这一年的花虽不比从前繁茂,一眼看去仍是美丽壮观。 薛鹂接手了薛珂留在洛阳的商行,偶尔在树下翻书,魏玠则抱着魏宁坐在一旁晒太阳。 或许是同为人母,京中的妇人便对薛鹂多了几分友好,渐渐地开始与她往来。薛鹂的日子反而比从前更为悠闲自在,魏宁的存在丝毫没有影响她踏青赏花,反而因为结交了好友,她出门愈发频繁,时常去围观洛阳的少年郎们打马球。 有些年纪尚轻的郎君不认得薛鹂,误以为她是谁家游玩的小娘子,摘了花枝送去与她示好,薛鹂身旁的娘子们则哄笑成一团,幸灾乐祸地打趣她。 那郎君还当是鼓励,自告奋勇邀薛鹂骑马,被眼尖的同伴急忙往后拉。 次日后,魏玠在宫中议事,离宫之时被同僚打趣,才知晓薛鹂与那少年人的事,而后薛鹂再去看人打马球,他便亲自去接,撞上送花的郎君,吓得对方手里花枝掉了也不敢去捡,小郎君慌忙地行了礼,逃也似地跑了。 薛鹂倚着栏杆,笑道:“你把人吓坏了,以后再有中意的人,他都不敢上前送花了。” 魏玠的语气甚至有几分委屈:“你接他的花?” 薛鹂解释道:“家里有花了,我可没有接旁人的,莫要听人胡说。” 魏玠的脸色这才缓和,拉过她的手,说道:“看完了,我们回家。” 魏宁稍大一些,能在地上乱爬,被拉着踉踉跄跄走路的时候,薛鹂生了一场小病。原因是魏玠不许她吃生食冷食,她却在周素殷邀她去酒楼听曲的时候,听闻酒楼里的厨子做的鱼脍极为有名,便毫无顾忌地用了一回,半夜里便腹痛难忍,魏玠半夜披着衣裳叫人去请医师,又哄了她一夜。 知晓她又吃了鱼脍,魏玠强忍着怒火,难得没有出言训斥她。 薛鹂被逼着喝了半月的药,再见到周素殷,只听周素殷心有余悸地说:“往后你还是听魏兰璋的话,稍顾忌着自己的身子。我夫君说魏兰璋这段时日心情不佳,上朝之时总是阴着脸,他有事都不敢上前去问了。” 薛鹂讪笑两声,说道:“你说的是。” “还有那个厨子,听闻前段时日被徐府买去了,徐太史与他夫人最好吃鱼脍,应当是签了契……” 周素殷随口一说,薛鹂也没有上心,却不成想只过了一个多月,魏玠有同僚病逝,要她一同去趟葬礼。 这种事魏玠向来只去拜访一番便打道回府,鲜少会让她也随行,让她有倒些疑惑了。直到马车停在府门前,她看到偌大的一个“徐”字,才猛地想起些什么。 薛鹂扭头去看魏玠,魏玠平静地与她对视,淡淡道:“走吧,进去拜访。” 魏玠到了以后,立刻有人簇拥上前,有相识的娘子见到了薛鹂,连忙走过来挽着她的手臂,唏嘘道:“你听说了吗,这徐太史家门不幸,真是祸从口入……” 听到“祸从口入”四个字,薛鹂愣了一下,而后便听友人继续道:“你前段时日不是也吃出了病?听闻这徐府一家子都爱吃鱼脍,自从买了那私厨后,吃了有半个多月的鱼脍,一家子接连病倒,喝了半月的药不见好转,除了那长子无事外,皆是死在了这口腹之欲上……” 薛鹂呆愣在了原地,魏玠看见她脸色大变,走过来牵住她的手,将她往灵堂拉。 薛鹂动作僵硬地奉了香,离开徐府后坐上马车,脸色还是惨白,她不由地瞪了魏玠一眼。 魏玠冷笑一声,一言不发。 此后薛鹂再不提起鱼脍二字。 三年后,魏宁也到了能说会走的年纪。 “爹爹,阿娘找到了!” 魏玠抱着魏宁,走到一座旧宅前,侍者去敲了门。 薛鹂推开门,见到来人是魏玠,脸色变了变,说道:“我都说了过几日回洛阳,你急什么?” 魏玠将魏宁放下,说道:“你想在吴郡消夏,再住一段时日也无妨,女儿很想你。” 薛鹂摸了摸魏宁的脑袋,说道:“那你呢?” 魏玠没说话,上前一步扣住了魏宁的脑袋,而后低头去吻薛鹂,她配合地仰起头,直到魏宁要哭闹了,他才松开手,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发顶。 薛鹂面色微红,蹲下去哄她,魏宁小脸蹙起,说道:“爹爹欺负我。” 魏玠觉得有趣,轻笑一声,说道:“我只欺负了你阿娘。” “魏玠!”
第108章 薛鹂与魏玠的婚宴来得很迟, 且薛鹂还有些不大情愿,是魏玠强硬要求,才在魏宁一岁的时候办了婚宴。 产下魏宁后许久,薛鹂仍对自己成为母亲一事没什么实感, 兴许是她也对亲情淡薄, 不知晓何谓父母之爱, 抱着魏宁的时候总有几分无措,常常将她送到魏玠怀里。于是魏玠便一手翻书, 一手抱着魏宁轻拍,偶尔被搞得衣衫脏污也不恼。 薛鹂被魏玠整日盯着,身子也恢复得很快, 加之府中事务无需她操劳,她得了空便出门与人小聚。 时日久了,她总觉着整日待在魏玠太过沉闷, 偶尔去看看策马驰骋的小郎君倒也有趣。 薛鹂容貌出众, 只需站在那什么也不做,便能让马上一众年轻儿郎春心荡漾,一来二去便被不少人记挂上了。 也是由于魏玠与她并未操办婚宴的缘故, 众人只知他娶了位祸水似的美人, 那美人先是梁晏的未婚妻子,又将赵统父子迷得险些反目, 却不知这美人究竟是何模样。于是薛鹂出门去, 常被当做是谁家的贵女, 总有人争先恐后地凑到她身前搭话。 将薛鹂锁在屋子里, 只让他一个人能瞧见,好让薛鹂只能依赖他迷恋他,这是魏玠在心底设想过无数次的事。然而他知晓薛鹂的性子, 她定是要不愿的,惹薛鹂伤心的事,他不会去做。 成亲才是最好的法子,最好让众人都知晓,他的夫人是什么模样,往后省得他们胡乱猜测,亦或是趁他不在撩拨薛鹂。 朝中人对魏玠的多有忌惮,都盼着离他远些,怎么都不想与他的夫人扯上什么干系。 婚事由魏玠一手操办,薛鹂起初有些不满,但是各式各样的华美喜服送来,她试过几回后那点不情愿便消失了。 诚然薛鹂不是个好相与的人,但于魏玠而言,他总是觉着薛鹂很好哄,即便大婚礼仪繁琐,让薛鹂穿一身漂亮衣裙在侍从面前走一遭,迎接众人赞叹的眼光与惊呼,她便有些洋洋得意起来,恨不得让旁人都见识到她此刻的姿容。 薛鹂愿意为了长久的好处而在表面作出恭顺的样貌来,然而一旦有了依仗便再无顾忌,那点谦逊谨慎便都不见了。 薛鹂知晓自己有一副让人见之不忘的好相貌,她也十分擅长利用这一点。只是从前在魏氏寄人篱下,总要作出知书达理的做派才能讨长辈欢心。若是没了这个必要,她自是不愿穿那些素净到像守孝的衣裙。 魏玠在她试衣裙的时候委婉地夸赞了几句,薛鹂被他哄得昏了头,一高兴便答应了办喜宴的事。然而当真到了成婚那天,礼数却多到让她后悔不迭。 —— 无论是魏氏亦或是梁氏,都是有名的望族,婚事总是极为繁琐,加之魏玠的婚宴大有昭告天下,好断了各种胡乱传闻的意思,便又格外隆重了些。京中不知多久没有这样大的排场了,按照民间百姓的话来说,随手丢块石头进去砸死个人,大齐的天都要变上一变。 魏玠知晓薛鹂不爱这些繁文缛节,已经有意免去了不少麻烦的虚礼,饶是如此也依旧是劳心劳身。若是礼数不够庄重,便显得他轻慢了与薛鹂的喜宴,只是若礼数太周全,一整日下来薛鹂定是吃不消。 折中的法子,便是让薛鹂早些去歇息,剩下诸多礼数由他一人来未尝不可。 魏氏如今遭到打压,早已没了过去的荣光,如今有意与魏玠交好,薛鹂反倒成了个好的契机。整个魏氏消沉之时,总要有人出来主持大局,魏植便将薛鹂回魏府,再由魏玠到魏府迎亲,大有要冰释前嫌的意思。 魏玠从不在意他们的想法,是恩怨两消,还是继续恨他,都不是什么值得他挂心的事。唯独薛鹂的心思,他总是要多关照几分,因此魏植如此请求,薛鹂允了,他也点头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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