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珝闭着双眸,睡得很沉。安静地躺在榻上,一如她想象中的样子。 他就应该是这样安稳着,过好自己的每一日。 眼神留恋,无比眷恋地看着他的每一寸,好像要将其全然印进自己的脑中。 天色已蒙蒙亮,她全身发软,双腿都还颤抖着,仍旧强撑着起身,披上衣衫,将自己收拾整齐。 她回到榻边,在他的唇上落下一吻。 “郎君,”她低声道:“你有你的江山,我也有我的一番天地。你会理解我的,对不对?” 燕珝安静地闭着眼,直到阿枝抽回手。 她站起身,带上茯苓,离开了这座宅邸。 就在这座宅邸之中,那样热闹的贵妃生辰宴也迎来了沉寂的时候。她一路畅通无阻,没有遇到任何阻拦。 她回过头,看了看来时的路。 她同燕珝一道走过。 燕珝那时拉着她的手,说:“可别忘了路,这宅子有些绕,若是迷路了……” “不会迷路的,”当时的云烟回答得很清脆,“陛下不会让妾一个人走的吧?” 她的回答换来了男人的轻笑。 “那是自然,朕永远不会放开你。” 当日戏言尤在耳畔。 阿枝转过头,戴上帷帽。 在这个秋意深重的宅院,紧紧相依偎的恋人终于还是星离雨散,不知归期。
第96章 春雨(正文完) 独得帝王盛宠的云贵妃病了,无人再见过她。 那场花了大价钱,大架势的生辰宴传遍了整个扬州,又从扬州传遍了整个大秦。 无人会再怀疑帝王对她的宠爱。 南巡在外这样久,终究是要回京的。 回京的路上,十分安静,好像有什么东西随着她的离去,都被她带走了。 在付菡几人眼中看来,陛下仍旧是陛下,只不过比从前还要沉默了些,处理完政务,便没了少年的意气。同方得知阿枝死讯的他不同,那时的他是死气,恨不得追随阿枝而去。而如今的他,比之当时,还要让人摸不清。 没有多少人知晓阿枝的离去,或者说,云贵妃的离去。无人知晓那座豪华的座驾中,只有燕珝一人空守着。 付菡的肚子显了怀,月份大了起来,害喜也好了些。她不敢再去寻燕珝说话,只怕触碰到他的逆鳞,只能去寻季长川,手中捏着阿枝留下来,送她孩子的小衣服,道:“你说,她会不会饿着?身上的银两有没有带够?一人独身在外,遇到危险了可怎生是好?” 当年的她也年少,帮着阿枝逃离过一次,事后每每回想都觉得后怕。 上一次是从山崖摔落,失去了记忆,可幸的是遇到了季长川,但若是什么歹人呢? 付菡一想到她就觉得害怕,腹中的孩子动了动,她垂眉,“当初若不是我……” 阿枝起初,便是因为她送去的那些山水画,才对出行有了那样浓烈的兴趣。 一次分离便罢了,再来一次……她都快受不住。 何况燕珝。 季长川看向遥远的天边,摇了摇头。 “不知道。” “什么叫不知道?” 付菡有些恼,孕中情绪容易激动,她声音大了些,“黑骑卫统领都不知道,那她……” “她只要平安,就够了。” 季长川没有再说话。 他明白阿枝的感受,自然也懂得燕珝的沉寂是因何而来。 她记起了一切,但仍旧要离开。 季长川策马而去,远离了付菡的视线。 段述成凑来,摸上了她的肚子。 “别想了,”他声音比往日还醇厚了些,毕竟要为人父,沉稳了不少,“各人有各人的造化,娘娘自己的选择,只要自己不后悔便好。” “倒也是这个理。” 付菡将手中阿枝留下的小衣服展开,对段述成道:“你看,我早就说她是个极心灵手巧的人,手上灵巧细致得很,这针线是扬州的技法,在扬州待了短短时日,就快出师了。” 段述成看不懂花样,但是看得出来做得细致和用心。 他点点头,“日后等娘娘回来,你再教她书画,她定当学得会。” 付菡抬首看向他,声音却低了些。 “你说,娘娘会回来吗?” 段述成没有说话,搂着她,马车摇晃着北上,谁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们不知晓具体发生了什么。 但他们知道,娘娘生病了,娘娘要去找寻解脱自我的方式,她在爱陛下,爱世人之前……总要先爱一下自己。 从前的她将他人看得太重,而将自己看得太轻,如今能够放下一切,找寻自己想要的生活,倒也算是鼓起了勇气。 付菡轻轻叹息。 但愿她能,得偿所愿。 永安宫已经许久没有住人了,梨花早就没了踪影,燕珝曾想过的移植些芙蓉花来,也没了下文。 人都不在了,花也无人观赏,没有意义。 他在凌烟阁前站了很久,最终,还是让人将其全部封存。除了洒扫清理,不得出入。 阿枝没有带上小菊,小菊便自请留在了凌烟阁。她本就没有茯苓聪慧能干,如今留在这里,守着娘娘的小院,也是个不错的归宿。 秋意来得快,去得也快。 等他们在京中安定下来,一切归于从前那样平静的时候,冬日也悄然来临了。 京中干冷,小菊想着娘娘从前爱看梅花,便去梅园折了些梅枝,放在瓶中。说不定娘娘何时回来,便能看到。 定然会欢喜。 小菊带着折好的梅枝回去,却正好瞧见了陛下的背影。 陛下坐在从前娘娘爱坐的躺椅上,好像在晒太阳。 但北方的太阳,没有南方的暖和。空有日照,却没有半点温度,带着冷意的日光洒在男人的脸侧,平白觉得他瘦削了几分。 小菊不懂什么高处不胜寒,她只觉得,看来当一个帝王,也没有那么开心。 也不是想要什么,都能有的。 陛下现在不就是么,龙袍加身,身边却空无一人。 孙安看到了小菊,轻轻叹息。 “你家主子,太倔。” “孙公公不准说我家娘娘,”小菊护主得很,但也明白孙安也不过是心疼燕珝罢了,“咱们自个儿心疼自个儿的主子就是,不准说我家娘娘坏话。” “小小年纪,还教育起老身来了。” 孙安只是笑笑,手中的拂尘换了个方向。 他也想娘娘哟,娘娘在的时候,陛下做什么都有着念想,哪像现在这样沉寂。 本就不苟言笑,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如今这样更加难辨喜怒,好似没了情绪。只要处理好朝政,便是一位无可指摘的帝王。 但……帝王也是人啊。 是人,怎么可以没有情绪。 孙安“哎哟”了一声又一声,终于等到了陛下从阁楼处下来,回勤政殿去。 他知晓,陛下就这样,算是休息了。 等回了勤政殿,他依旧是那个处理起政务来,不眠不休,雷霆手段的君王。 他弓着身子跟上,心头颇为感慨。 要是娘娘还在,就好咯。 春节那日,燕珝一人站在城楼上,看了好大一场烟花。 烟花绚烂,绽放在黑沉的夜空中,照亮了一片天地。 燕珝端起酒杯,敬这一瞬间的绚烂。 顺宁二十三年的除夕,他也是在漫天的烟花下,想要见她。 所以他从宫中家宴上抽开了身回来,他时时刻刻都想要和她一处。 酒液入喉,明明还是那样清冽的酒液,却没了那样纯粹的味道,夹杂着思念和苦涩,一人独饮,看着万民团聚。 “陛下。”孙安走上前来,手上拿了些东西。 “何事。” 燕珝说了,没有要事,今夜不准扰他。 眉头微皱,只怕是那群缠人的老头又开始吵架。 孙安面上却无忧愁,反倒欢喜。 “陛下瞧,娘娘……送来了书信。” 酒液轻晃,洒在了修长的指尖,有几滴甚至落在了那折起封存好的纸面上。 自己都未曾注意到的轻颤,燕珝接过,喉头干涩地应了声,让孙安下去。 借着漫天烟火照亮的方寸,他看清楚了她的字。 仍旧是那样不甚标准的字迹,带着一点小拐,那是她习惯的写法。 一眼便能认出来,这就是她亲笔所书。 燕珝坐了很久很久,直到寒风将人吹了个透,才站起身来,活动着筋骨。 纸上所书,没什么重点,都是一些沿途的见闻,仿佛游记一般。 她说,她在南方过冬。 【第一次看到没有雪的冬天,很有点不适应。郎君,我想这个时候京城应该下雪了。说不定有膝盖那么深,会有吗?不知道这封信元月时能不能送到,如果送到了,郎君为我堆个雪狮吧。就像咱们当年做的那样。】 “好。” 燕珝道。 【虽然没有雪,但是也很冷啊,想起当年郎君为我捂手……郎君会不会觉得我话很多?我见旁人写书信都尽量简短明晰。】 “不会,”燕珝低声,“我很爱看。” 就像和她在对话一般。 看得出来,这封信写了很长时间,信纸上方是刚出发时就动笔了,信纸末尾却是十几日前的痕迹,她写: 【能省一点是一点,这个纸可是我花钱买来的呢,一定要物尽其用。郎君,我想好了,等写到第九十九封信的时候,我便回来。到时候,你在城门口接我,可好?】 “真好啊,”燕珝手中的信纸随风摇晃,“真好,你还愿意回来。” 【至于为什么不是一百封呢?我想了想,九十九就已经很多啦,这得写到什么时候去呀?罢了罢了,先告诉郎君吧,第一百封信,到时候我亲口告诉郎君。】 仍旧是她的语气。 比从口中说出来,还要亲昵,生动些的语气。 有些说不出来的话,用纸笔,反而能更好地书写出来。 又或者是因为相隔千里,又分别许久,反而更容易敞开心扉。面对着面,总有些词不达意的时候。 她在慢慢便好,他就放心了。 孤身一人堆了雪狮,燕珝开始期待第二封信。 没过多久,第二封信也到了。 她写:【要不是茯苓告诉我,我还不知晓郎君竟然提早就在包裹中塞了令牌和银两,郎君怎么这么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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